他的手 第3章 03

农村对于下葬的传统很多，大部分都是要等人上门吊唁。大家会带着给死者送的黄纸，对死者磕头还是不磕，全看死者的辈分。

而且，一般会停尸，让足够多的亲戚来吊唁。也会按着八字或者天气问题，停放三到七天。再选中午的时候，大家吃完中午饭然后开始摔碗，哭着将亲人送上坟。

陈家觉得陈跃不需要办葬礼，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他的朋友也不算什么好东西。

没给他的狐朋狗友吊唁的机会，可依旧还是有人上门。

来人是之前和陈跃一起赌的男人，也是村里的二流子。不知道从哪里听说陈跃今天下葬的消息，专程过来。看着陈跃已经订上钉子的小棺材，欸声叹息的半晌，话里话外就只剩下一句话。

“走的这么早，嫂子现在孤零零一个人多可怜啊。”

他话音移开，程晚宁的脸都有些绿。眼神不爽的盯着对方，他倒是一副被看爽的样子，朝着程晚宁露出个笑容。

在陈家被人这么说，旁边的人就算是在心里对程晚宁有些不开心，可还是给程晚宁说了话。

最后还是大伯家的大哥看不下去，出声把人给赶走了。

不过，知道陈跃死的时候，程晚宁大概也知道接下来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他的那些狐朋狗友，他在的时候，就没少来家里。

每次看到程晚宁的时候，话里话外都是调侃。那时候陈跃在，他听着就只觉得骄傲。程晚宁则是对那些眼神十分敏感，被人盯着仿佛虫子在身上爬。

但陈跃不在乎，反而觉得自己老婆长得好看，就是要被人夸奖。那些人也因为陈跃在，不敢对她真的怎么样。

可现在人都死了，当年那些狐朋狗友找上门来，估计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她只觉得有些烦躁，可一时间也想不到好的解决方法。

中午，一家人没有吹拉弹唱，只是几个人将陈跃的小棺材抬到了祖坟里。

到底是生活过一段时间的人，现在死了程晚宁才想到两人刚结婚的时候的日子。

俩没什么文化的乡下人，也难得有些浪漫的时候。自己晚上说饿了，这人当即骑着电车就驮着自己去城里买麻辣烫。

十一二点的时候，街上其实没多少人了。路边遇见了一个老式的麻辣烫摊子，选了吃的东西，两人就坐在路边一起吃的。

回去的时候，还吃了烤鸭肠。

每次想到陈跃的好，程晚宁的脑袋里总是会想起那天的画面。

程晚宁觉得自己其实很容易被满足，他对她好的时候，她记得很清楚。

他骑电车回去的路上，还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大声和自己表白。

结果，下半年他就卷着自己的钱跑去赌了。

所以还是他变坏的日子太多，不管是气死他爹，还是拿着自己仅剩的那些钱去赌，一天天的不着家。都已经磨平了她对他最初的那些喜欢。

想到这里，程晚宁再次感谢他死了。

手上烧纸的动作，也干净利索了一些。几乎要到眼眶的眼泪，也都给憋了回去。

不过，她还是尽职尽责的开口：“下辈子投胎去个好人家吧。”

众人没在这边待很长时间，填上土、烧了纸之后，众人就收了难过的心情。

中午一群人在家里包饺子，吃饭的时候，程晚宁也把陈跃留下来的钱说了一下。之前和亲戚们借的钱，在当着众人的面，当场转了回去。

一来程晚宁也怕陈家还有人惦记这件事，大家都在，账清了以后也不会找到自己头上。

再来的话，大伯家里虽说是明事理的人。但二伯家的孩子，也有个是混不吝。虽说没跟着陈跃去赌，但这些年没个正经工作，再县里一家夜总会里给人家看场子，这人从知道陈跃死了之后，话里话外说的就不算特别好，总结就是觉得她占了陈家的大便宜。

钱转给几家，也算是了却了她心里的一个大包袱，虽说手上没钱了，可至少安心。

几个亲戚的表情明显好了不少，程晚宁也觉得舒心。

中午大家吃的饺子，聊了很长时间的天，说着说着，几个姑姑就又有些想要落泪。

陈家这些年就走了三人，全都是陈跃家的。现在唯独剩下一个小媳妇，让人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众人心中各自有各自的想法，吃完这顿饭之后，离开了程晚宁家里。

刚才还吵吵闹闹的家里，此刻突然安静下来。巨大的落差感，让程晚宁心中也有些不知道如何。

坐在沙发上很长时间，才爬起来去洗碗。看着剩下的饺子，程晚宁才想起什么。

之前和陆昀说今天下葬，让对方中午过来吃饭的。但忙来忙去，倒是把这事儿给忘记了。

把剩下的饺子又煮了一大份，不知道对方的食量如何。程晚宁也没给人家小气，干脆煮了一小盆。打开后门，从巷子走到陆昀家门口。

难得今天没关门，大木门此刻开了一个小缝。程晚在门口喊了一声，就侧身走了进来。

院子里的人此刻正在锯木头，他带着耳机，长发梳了个小辫子，估计是没听到，此刻正低头干活。

他身上穿着一件灰色的紧身T恤，下面是条略显宽松的卡其色长裤。

一只脚踩着木头，另外一只手抓着锯子，上下滑动之间，胳膊上的肌肉鼓起又放松，结实的小臂和紧绷的上臂肌肉，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程晚宁瞥了一眼，就忍不住移开目光，再次喊了声陆二哥。

人站在自家院子里了，陆昀自然不可能再看不到了。抬头看了一眼站在院子中间的小姑娘，微微点头。

“之前不是说让你一起去吃饭吗？怎么没去呀？”程晚宁笑着说道：“饺子包的挺多的，给二哥端过来了一些，我放在哪里啊？”

“给我就行。”

程晚宁点头，把盆递给陆昀的时候，目光再次落在对方的双手上。

脑袋里面下意识回忆起昨天晚上那个梦境，急忙躲开目光。

“那我就先走啦，有什么需要的，随时来我家找我。”

程晚宁来去匆匆，站在陆昀家门口，脚步顿了一下。

给陈跃送葬的时候，还想着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怎么看到陆昀的时候，就又有点把持不住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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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完陈跃，程晚宁隔天就开始工作了。

去服装店的时候，老板也忍不住感叹，“这就来上班了？”

“我还有空感伤他？”程晚宁的表情都是嫌弃。

“可到底是人家死了啊。”

“开心。”程晚宁马上露出笑容。惹得老板也忍不住笑出声。

确实，人死了是件难过的事情，可死的人是陈跃，程晚宁只会拍手叫好。

“晚上一起吃饭吧。”老板笑着说道；“正好给你庆祝一下？”

“也行。”程晚宁笑着点头：“刚才还说让人死了应该伤感呢。”

“伤心肯定要有，但也要有个度。”老板摸摸下巴，说陈跃这样的人，只值得为他伤心半天。

服装店在小县城里，其实买不了多少的货。选择也是十分有限。

走的是便宜，外加适合年纪大的，以及一些初中生往下的群体。

这些人基本上不会网购，她们赚的也是这部分的差价。

程晚宁的老板，并非是本地人，是从外乡过来做生意的，老公做的是熟食的工作，她自然就盘了一个小店，在商城里卖卖衣服。

小县城的商城大部分都是下面是超市，上面几层是一些可以逛的地方。老板在其中租赁了一个门店，不算特别大。

除去程晚宁之外，店里还有另外一个姑娘。对方和程晚宁差不多，小地方高中结束不上的多了去了，十八岁的年龄，正窝在商城角落里玩手机。

“小燕，晚上一起去吃麻辣烫。”老板出声。

角落里的姑娘笑的开心：“我和男朋友约着去吃米线啦，完全就不去了。”

程晚宁轻叹口气，侧头看向老板，露出个笑容。

倒也不是嘲笑，只是有时候难免会在小燕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

高中辍学，毕业就开始谈恋爱，希望她不会走自己的老路。至少看人方面，要看清楚一些。

晚上下班的时间是在十点钟，结果**点的时候，程晚宁姐接到了自己妈妈打过来的电话。

接起来之后，那边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批评，问她陈跃死的事情，怎么不第一时间通知他们。

程晚宁这才回过神。

陈跃死之前的那段时间，村里忙着收麦子，程晚宁每天早出晚归，还要惦记地里的那些事儿，根本就是焦头烂额。

陈跃回来当天就死了，她其实也有些没反应过来。通知了大伯，接下来就几乎大脑都在放空。回过神，人都已经下葬了。

“忙忘了。”程晚宁语气也有些心虚。

那边人叹口气，“不过，也没事儿，死了一了百了，省的你接下来在烦心。他们家里人，有没有找你麻烦？”

“有大伯在呢，没有。”程晚宁说完又想起什么，“不过，我看二伯家和他大姑家里，估计有点介意吧？”

程老妈啐了一声，“他二伯家也一摊烂事儿呢。大姑那边，人都嫁出去了，估计手伸不过来。”

程晚宁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先过着吧。”

“你这段时间还休息吗？有空过来这边一趟，我和你说说话。”

程晚宁知道对方大概率是要安慰自己，出声说道；“没事儿的妈，他死了一了百了，我开心还来不及呢。还好没给我留下烂摊子，不用我给他还债。”

那边人半晌叹口气，应声，“行，那你什么时候有空过来一趟就行。”

“知道了。”

挂断电话，程晚宁对上老板探究的眼神，眉头微扬叹口气。

晚上两人结伴，一起去吃了麻辣烫。两人聚在一起，都忍不住吐槽起来自己的婚姻。

老板的老公其实还好，就是个普通人。抽烟喝酒，但本质上还是爱老婆的，虽说有点小毛病，但人还算勤快。

对比下来，陈跃简直一事无成。

“之前姐你还觉得自己老公这不好那不好的，看看陈跃吧。”程晚宁摊手笑道；“总比摊上我这样的好多了。”

老板也忍不住笑出声，“确实，现在怎么看怎么顺眼了。”

程晚宁也跟着笑道，“人无完人，夫妻俩人互相扶持，才是比什么都强。”

吃完饭之后，程晚宁就骑着自家的电车往村里走。

进到村里之后，路灯都已经熄灭了。不过，程晚宁倒也习惯了这样的时间。快到家得时候，路边隐约看到一些猩红的烟头忽明忽暗。

她突然有了些不太好的念头闪过。

“吆，嫂子回来了啊，可让我们好等啊。”

程晚宁抿着嘴，双手微微有些颤抖，她电动车也被人伸手拽住。

可不等她说话，一边就传来声音。

“是陈家的媳妇儿？”

“嗯！”程晚宁马上应声，“陆二哥，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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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