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岭刚摸上监控室的门把手,身后就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像是一个水桶落地,还就势滚了滚……
她趁转身关门的功夫,瞄了眼刚刚所站的位置。
只见黑色阴影里,似乎有一个圆鼓鼓的东西,正姿势扭曲的伸展着四肢……
她头皮发麻,不敢再多看一秒,迅速碰上了监控室的大门。
冲出鲨鱼馆的时候,她整个人还是战栗的状态,她甚至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呼吸声。
她颤抖着想去摸包里的手机,摸了个空。
这才想起手机好像还被她留在监控室的电脑桌子上……
温岭回头,平常绚烂的鲨鱼馆入口,黑洞洞一片,像是张着一张血盆巨口,热情的招呼她来自投罗网。
……
温岭放平呼吸冷静下来,一部手机而已,她才不会这么傻的回去找。
谁知道那玩意是人是鬼。
所幸,有巡视的保安听到动静正往这边走:“唉,那边的,都九点了,你怎么还不回去。”
看清温岭后,那人才愣了愣:“阮小姐?你还没下班吗?”
是值班室最年轻的保安,狄华。温岭在海洋馆名气很大,毕竟是招牌,几乎没人不认识。
见到狄华,温岭仿佛是遇上了救星,伸手往身后指去:“……监控室里头好像有什么东西。”
“东西?”
狄华神色古怪的在这两个字眼上斟酌了下,最后眼睛一亮:“领导说还没找到贼,是不是那贼藏在里头了?”
鲨鱼馆出的事被宋淼全面封锁,对外只是说有东西被偷,贼还没找到,连工作人员也没几个人知道真实情况的。
温岭不好解释,只能尴尬道:“也许,我没看清,我手机也落在里头了。”
“这贼还真会躲,躲在监控室里头,啧啧,肯定是哪个电视剧看多的小年轻,还知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眼见狄华要往里冲,温岭赶紧拦住:“你不再叫个人?”
直觉告诉她刚刚从通风管那么高跳下来,还能完好无损的“东西”,可不像是个随随便便就能搞定的“贼”……
“怕什么,我华爷能一个顶两。”狄华自负的撸了撸袖管,露出两条精壮的胳膊,又对温岭笑笑:“阮小姐,你就别进去了,手机我会帮你拿出来,你就在外面安心等着……”
狄华进了鲨鱼馆。
温岭翘首以盼,紧张的不停扣着手臂。
十分钟过去了,人还没出来。
又过去十分钟。
她开始不安,正打算再叫人,门口一闪,有人出来了。
正是狄华。
他挠着脑袋小跑过来,把手机递给她,嚷嚷着:“哎呀,没有人,哪有人,连只蚊子都没看到。”
温岭一愣:“地上什么也没有吗?”
“哦哦,地上倒是有个排风扇的盖子,可能是这玩意掉下来了,放心,明天我就联系工程部重新安装,给装严实了。这东西掉下来本来也是个概率问题,还好阮小姐你当时没站在这下头,真是挺危险的……”
“盖子?”
温岭脑袋一懵,反应了好一会,才喃喃:“那可能真是我看错了吧……”
作为保安,狄华很负责的把她送到了乐园门口。
就是坐在回去的公交车上,温岭越想越不对:盖子?那东西怎么可能是个排风扇的盖子?!
不说形状了,根本连大小都对不上啊。
但也实在说不上是个人……
毕竟那逐渐伸展开来的四肢角度和一点点膨胀的身躯……
难道是什么昆虫比如蜘蛛投在墙上的影子,但这么长的蜘蛛该是蜘蛛精才对吧……
停!什么怪力乱神的!
温岭不敢再想,大晚上的,她还要一个人回公寓,今天本来出的事情就够多了。
精神压力太大,再胡思乱想下去,她是不要睡了吗?
眼下没有比养足精神应付明天的工作更要紧的了。
于是,她干脆掏手机刷视频转移注意力。
此时正好是晚上十点整。
淮乡市毕竟是个二线小城市,老龄化又严重,外头大街已经看不到多少人了,零零散散的基本都是一些逛酒吧或者吃夜宵的小年轻。
公交车走走停停,除了之前就在的两个乘客,也没再上来过什么人。温岭住的地方是末站前一站的小凉山站,少说还有大半小时。
她刷完视频搜了下“叩山”,确认公司正规后,又开始打开小游戏,玩起来叠叠乐。
这么消耗下来,还有两三站就该到了。
怕过站,温岭收了手机,戴上耳机开始改听歌。
随便往前一扫,车内就剩下一个戴帽兜的男人坐在前头打瞌睡,另外一个学生样子的抱着手机在打发时间。
许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学生抬头看了她一眼。
怕被误会,温岭赶紧转移视线,但这也恰巧错过了,那学生看到她后露出的惊恐神色。
此时公交车刚好到了一个站点,门开后,学生仓皇下车。
温岭看着连滚带爬跑出公交车的学生:唉,这年头的孩子这么急躁的吗?
……
门应声而关,车辆行驶到下一个红绿灯路口后停下。
红灯有些长。
温岭望向窗外,外头黑漆漆一片,只有几盏路灯零星亮着。
而位于正上方的违规拍摄摄像头每隔几秒,都会刺目的闪一下。
起初她并没有在意,在闪到第三下时,她才在右手边的窗子隐约看到了一张脸。
那脸随着亮光一闪而过,她一度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
直到摄像头再次闪动。
她才确定那脸真实存在,但不是在窗外,而是自身后投射而来……
那是张苍白的熟悉的的脸!
就在此时,手机盯的一声,进来了一条新消息,耳机里自动播放出顾可惊惧到变形的声音:“阿连!你看到消息了吗?刘一宁没有抢救过来……她死了!”
还没等温岭对这句话做出什么反应,意识先她一步陷入了眩晕里。
等她再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公交车内,而是置身一片巨大的水域中——四周是疯狂扭曲的水草,形形色色的怪鱼从自己扬起的发间穿过……
而隔着面前的一道玻璃窗,之前在海洋馆见过的人:那对老爷爷老奶奶、拍摄的大叔、宋邈、顾可、甚至是简平安正一一微笑的看着自己。
这种微笑不掺任何的感情,让他们看起来如同橱窗里冰冷死寂的人形玩偶。
温岭愣了愣:幻觉吗?
可是身处水里的窒息感又如此真实……她已经快难以呼吸了!
反应过来的温岭拼命的拍打着玻璃,冲外面微笑的人呼救。
气泡溢出,玻璃外的人们无动于衷的笑着,仿佛只是在看一场无声闹剧。
呼救了许久,他们依旧没有反应,求生本能下,温岭只能屏息往头顶游去。
那里有一抹光亮。
她拼命摆动,但没有脚蹼的帮助,她的速度慢如蝼蚁……在她即将触碰到那抹光亮之时,一双手突然拽住她晃动的双脚!
她低头,再次见到了刘一宁那张女鬼般的脸。
她一身白衣,同玻璃外的人一样,带着冰冷的笑意,嘴巴一开一合间,血液咕噜噜的往外涌着。
“来……”
“下来……”
温岭听到她的声音空洞而诡异从四面八方响起,充满蛊惑的呼唤着。
“来,下来……陪我啊……”
温岭被她的力道拉下了整整一大截,而那双手仍是不满足,不但持续拖曳着,甚至一步步往上攀爬。
小腿、大腿、腰部,直到双肩处落下一颗沉甸甸的脑袋……
她甚至能感受到一股冷气哈在了她的脖颈间……
她死死睁大眼睛,不敢回头!
锋利的指甲落在喉间左右划拉着,似乎在考虑下手的角度……
温岭颤抖而绝望。
她拼死扒住面前的玻璃,将整个上半身连着脸都贴了过去。
而玻璃外的一张张脸在看到她的动作后,反而笑容加深,裂开了不可思议的弧度。
他们竟是如此开心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只有其中一张脸,没有笑容;甚至微皱着眉,用那双寒潭深井般的绿瞳锁住她……
是那个混血男人。
他依旧是之前可笑的装束,满满运动logo的蓝t、卡其冲锋裤,mlb棒球帽,身后背着大大的登山包。
跟记忆中见过的并无不同,但又只有他是不同的——他没有笑。
只有他没有笑!
温岭混乱窒息的脑壳中突然抓住了什么思绪,开始奋力拍打着隔在两人之间的玻璃!
一下,又一下,无声但激烈。
玻璃后的男人果然因为这拍打有了反应——他将脸凑近,如同之前那般趴近玻璃,绿瞳因温岭的屏幕挣扎闪现一道奇异竖线。
男人张嘴说了句什么,但隔着玻璃温岭依旧听不清。
而这个时候她已经没有氧气了,眼前开始模糊,水像是蝗虫一样蜂拥漫入咽喉,连同趴在玻璃上的四肢都软绵无力起来。
在她即将陷入黑暗的前一刻。
绿瞳男人看着她身后,似是笑了一声,然后身后那个巨大的背包开始猛烈颤动。
几乎是眨眼间,背包碎裂,布料四溅!黑色的羽状物铺天盖地而来——
黑暗侵袭。
急促的刹车声在耳边响起,然后是玻璃震碎的巨大声响……
撞击力把温岭高高抛起,又重重落下。
从四肢百骸传来的疼痛,让她整个人蜷成虾米。所幸的是,她可以呼吸了!
她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心脏跳如鼓点,趴在地上,她从未像此刻这般觉得呼吸和疼痛也可以很美好……
等视线一摆脱黑暗,她抬眼看向四周,自己竟还处在公交车内!
只是车明显发生了车祸,所有玻璃被震碎,遍地的碎渣;有些座椅发生断裂,有些座椅甚至被连根拔起;残骸飞的到处都是,整个车厢都弥漫着浓浓的汽油味……
温岭震惊的同时,连忙起身,忍着疼痛从摇摇欲坠的车门走了出去。
昏暗的路灯下,可以看到外面的一排树木,最近的两棵被拦腰而断,死死的卡住了车头,而再不远处,是一家还亮着灯的超市,有人已经打着灯往这边赶来……
一片茫然中,温岭差点以为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直到掌心蓦然滚烫。她低头,撑开,一根黑羽就这么静静躺在她的手上。
因为刚才的惊心动魄,羽毛边缘已经被她的冷汗浸透,但依旧不影响它表面那股斑斓的光泽。
乌鸦的吗?
正待她要用另一只手去触摸时。黑羽像是燃烧殆尽的碳灰,被风一吹,就散作了灰烬。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连灰烬都跟雪一样,融化在了掌心里。
温岭睁大双眼,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