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并没有回答他。
下一秒,他竟然从徐啸夜的眼前凭空消失了。
少年眼瞳一缩。
他确信,自己刚刚并没有漏过什么。他的动态捕捉能力远超常人,即便是速度再快的眚师,移动时也该有迹可循——但这个人没有。
他就像被光吞没的影子,瞬间湮灭,甚至没有留下眚气运转的痕迹。
这不可能。
“进入城市的眚师需向天眚局报备,”徐啸夜的声音如同寒冰撞击,“请出示您的通行许可证。”
回应他的,是一群摇摇晃晃走来的“人”。
全是闭着眼睛的普通市民。他们步履蹒跚,虚浮着行走,如同梦游般围拢过来。
依旧没有半分眚气的痕迹,仿佛这只是场集体无意识的夜游。他们过来,是想找徐啸夜话一话家常。
“操控型的异能?木运?”少年冷静地判断。
回答他的,是一个提着一袋子苹果的老爷子。
他的眼睛紧紧闭着,脸上的皱纹在睡梦中松弛,身体却像被无形的线提起,抄起身边的拐杖,以一种僵直又迅猛的姿态,朝着徐啸夜当头砸下!
……依然没有任何眚气的味道。
这太奇怪了。
徐啸夜一旋身,指尖在老人的脊椎处干脆利落地一叩。老人瞬间软倒了下来。
“像您这样的废物老人家还是请别碍事了。”
少年语气平淡,手臂却稳稳地托住他的后脑,将其轻靠在墙边妥善安置。
更多的人围了上来,手持身边触手可及的“武器”——棒球棍、啤酒瓶、甚至锅铲,胡乱挥舞。十分热闹,但因着无声无息,看着倒像是在演一出荒诞的喜剧默片。
一个人抄起板砖,那砖却脱手了,就掉落在自己的脚底下。于是他一个踉跄,就往徐啸夜的方向摔过来——
砰!
落地的那一瞬间,那人的身体突然碎成了无数的血肉。断肢翻飞之中,一只浑身长满猩红眼球的粘稠物破体而出,向徐啸夜疾驰而来!
少年面无表情地后退一步。
拔刀,斩击,甩飞,一气呵成。
那奇怪的粘稠物被劈飞,狠狠地撞上旁边的墙壁,噗嗤一声掉落在地上,一动不动。
然而——
嗤啦。
裂帛声响起。
少年左手的袖子裂开,露出了苍白的肌肤,上面缓缓浮出一道殷红的血线。
在伤口的边缘,一种不祥的、乳白色的眚气正如活物般试图往血肉里钻,延缓着愈合的速度。
“……呼。”
站在他身后的少女闭着眼,正举着一把水果刀,刀尖染着血珠。
不可思议。徐啸夜很确定,刚刚那个位置空无一人。这女的就像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杀、死。”
少女的手腕呈现出不自然的弯曲,显然在刚才那一下反作用力中脱了臼,痛得她即使闭着眼也在不住呻吟。
即便如此,她垂着头,握着刀的手指依旧紧绷,又是往前一击——
徐啸夜扣住她完好的那只手腕,一推一送,少女便软倒在地。
不可思议。他很确定,刚刚那个位置没有人。
同样的情况再次上演,且更加诡异。这少女身上毫无眚气,分明是普通人,如何能瞬移?
噗噗——
扑在地上的少女像是一尊融化的蜡像,全身的皮肉变成了软趴趴的一滩。她的嘴里发出了怪异的啸叫,那声音不像是人类,更像是某种尖锐的哨片摩擦出来的高频尖叫。
同时,伴随着“咔哧咔哧”的声响,森白獠牙自她胸腹刺出!一只比先前庞大数倍、同样布满猩红眼球的粘稠怪物,咀嚼着少女的残骸,如同笨拙的螃蟹,一点点从破碎的皮囊中挪出。
尸囊仙。
这是一种极其恐怖诡谲的眚兽。它会钻进人的皮肉里,然后假扮成这个人继续活动。这个状态有时候会持续很长时间,在周围人无知无觉的情况下,尸囊仙就这样在此人的皮囊里繁殖,夜晚就爬到枕边人身上,从口鼻等位置入侵,然后寄生在人的大脑里。
极其罕见,甚至连《眚兽录》都未曾收录它。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徐啸夜的脑中刚闪过这个念头,那飞到半空中的尸囊仙忽然消失了。
……又来了?
然而,脸上的触感陡然紧绷起来!冰凉的、黏糊糊的触感死死吸附面部,猩红的眼球几乎与他鼻尖相贴。无数细密的触须疯狂探向他的口鼻耳孔,企图让触须钻进来。
嘎吱嘎吱——令人头皮发麻的摩擦声在颅骨边回荡。
徐啸夜持刀的手垂了下来。湿漉漉的眼球浸泡在腥臭粘液中,拥挤着试图撬开他意识的屏障。
然后,少年开口了。
“我在做梦。”他以陈述的语句,如此平静地说道。
*
“你发现了啊。”
突袭者笑起来:“但你发现了又能怎么样?”
徐啸夜按着手里的横刀,没有做声。
怪不得,一切全都说得通了。这是梦,梦里出现什么都不稀奇,普通人会飞天遁地也很正常。
是什么时候中招的?
徐啸夜不知道。对方的实力很强,在他对战过的人里,排得上数。
他本更迟才会发现这件事,但偏偏对方自作主张,弄了尸囊仙出来。徐啸夜只见过一次尸囊仙,梦境可用的素材严重不足,所以那两只尸囊仙是一模一样的,只有体型有差异。
——就这样露馅了。
徐啸夜道:“你是靠‘文字’植入某种暗示,再将人拖入梦境之中作战——不是木运,是金运眚师。”
木运掌管生发之炁,主生长、连接、渗透;
金运掌管肃杀之炁,主切割、凝固、规则。
毫无疑问,这能力属于【规则】系。
“知道是做梦了,你又能怎么样?”见少年闭上了眼睛,突袭者大笑,“迟了!”
黑暗中,尸囊仙“咕叽咕叽”的钻探声仍在耳畔回响,大脑被侵入的不适感清晰得可怕。
“暗示”会持续生效?还是说,一旦完成植入,闭眼也为时已晚?
那么……试试看强行脱离梦境呢?
倏忽间,脸上的黏腻触感消失了。
“咦?”对方明显顿住,随即恍然,“我刚还奇怪呢,你小子怎么不受‘暗示’的影响……原来根本是中招了好多次,结果你的大脑没法深睡,一做梦就立刻惊醒了啊?”
少年只觉得脚底一轻,下一秒,他坠入了万丈深渊。
“很痛苦吧?每天晚上没法好好睡觉吧?你这个状态,一天能睡够3个小时吗?恐怕不能吧?失眠的夜里能干什么?不会跟小废物一样躲在枕头里偷偷地流泪吧?”
开始有些分不清方向了。
以为在后退,但下一秒,前方的东西出现在后方。
世界在颠倒、旋转,他变成了滚筒洗衣机里头的猫。
他在左手持刀……不,右手……
“闭眼也没用哦,梦游的人可是会不自觉睁眼的。是不是想着蒙上眼睛就好了呢?很可惜,没用哦,只要有光进入你的眼睛,我就能植入新的暗示。”
少年声音依旧平稳:“如此宝贵的情报,免费赠送给我,情操高尚,让人敬佩。”
这话里有话的样子,让突袭者顿了顿:“只是劝你早点放弃抵抗……如此一来,起码死前的这段时间,你能过得轻松一点。”
他还没说完,忽见徐啸夜抬起手,手中凝出一颗漆黑的长钉,直接刺入眼眶!
少年的瞳孔黑沉了下去,变成了纯粹的深渊的颜色——光映不进去了。
“切断了视神经吗……啧。”
突袭者有些意外,也有些不甘。还以为能骗他挖掉眼睛呢。
梦境的场面变得像万花筒一般,为已经看不见的少年变换着缤纷的色彩。
流沙。
幻蛇。
无数色彩斑斓的毒蛇在少年脚边盘旋。
“听见了。”徐啸夜只简短道,“找到你了。”
……好快的速度!
只是一瞬间,突袭者汗毛倒立,一个大跳往后,身体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往外弯折。
但还是迟了一步,那只手臂被齐根切了下来,飞旋着掉到了地上。
那刀根本没开锋,与其说是“斩断”,倒不如说是单纯凭徐啸夜过分可怕的力量,将那根胳膊“击打”下来的。
好可怕的力量。单纯凭体术就能做到这种地步吗?
……仅凭体术?为什么到现在,还在用体术战斗……
突袭者脑中闪过一丝疑虑,却来不及深究,只觉得胸口翻涌,没忍住吐了一口血出来。
这是畜生啊!
在看不到的情况下,仅凭其他感官精准区分袭击者与非袭击者,并能瞬间收力转向。不仅如此,在全黑环境中,依靠脑内构建的空间模型准确绕开障碍物,一击必中——这是何等可怕的战斗本能?!
这对其他人公平吗?
天才就该短命!
“天眚官大人也会在意蝼蚁性命?”突袭者笑得癫狂,几乎喘不上气,“我还以为,你们只懂压榨我们这些可怜的小老百姓呢。”
“与你无关。”少年闭目,循声挥刀——
“小璞,你来了。”
一道异常耳熟……却绝不该出现在此的声音,蓦然响起。
徐啸夜紧闭的眼眸,倏然睁开!
那瞳仁依旧漆黑无光,未映照任何景物。
但他……“看见”了。
*
上当了。
终于拖到时间了,突袭者的内心涌起一阵扭曲的快意。
“我的暗示其实根本不是只会通过视觉植入的哦。触觉、味觉、嗅觉……全都是我的掌中玩物。”
人体内潜藏着诸多远古本能,与野兽同源。只不过……在视觉的强大作用下,野兽的本能弱化了,但它们仍在各方各面地起着作用。
人体内深藏的蝙蝠,可以让人闭着眼也能感知到周围的空间;
人体内深藏的鲑鱼,可以让人感受到空气湿度的变化,从而寻觅水源;
人体内深藏的鼹鼠,可以让人仅凭脚步声的震动,就大致判断出对方的体重和情绪急缓……
这些千丝万缕的信息交织在一起,最终在大脑的信息加工中,形成了一个综合的判断。
只要处于他的眚气领域里,猎物们就会一直源源不断地接受这些信息。
越陷越深,直至编织出来……一个完全真实的世界。
无法逃脱。
*
眼前的画面是炼狱。
意识到视线平白矮了一截,徐啸夜伸出手。身体异常稚嫩,手掌小巧——这是他十一岁时的模样。
这是他的十一岁生日。
他处于一个熟悉的房间,即使蒙眼也能自如行走。报纸糊住的窗户,桌上早已干涸无用的油灯,旁边放着用柿子汁涂过的旧蒲扇[1]……他曾用这把扇子,为恩人熬煮了一碗又一碗的汤药。
……恩人。
完好无损的恩人坐在窗边,见他来了,合拢了手里的书,对他亲切道:“小璞,怎么了?愣在那里。今天是你的生日啊。”
体内的眚气空空的,干涸了一般。他是十一岁生日当天开眚[2]的,现在显然还没到“那个时间”。
恩人一脸歉意:“抱歉,蛋糕弄得很粗糙。”
所谓“蛋糕”,实则是米饭压实,中间涂抹一层蓝莓果酱。不知从何得来,果酱色泽猩红刺目。
但对徐啸夜来说,这已经是足够珍贵的粮食。
恩人催促道:“许愿吧。小璞,你的愿望是什么?”
少年身体僵硬,被恩人轻轻按在矮凳上。
“……变强。”他道。
变强,然后杀掉抢走他最后一块饭团的恶徒,杀掉那些在权贵前谄媚、对穷人冷言“等死吧”的庸医,还有……
“你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睡吧。”
月色下,恩人被折断了头颅,胸腹一起一伏。
再然后,是血,大量的血。
包不住的血,从卷着的草席里渗出。
“唉,这么一个好人……可惜收养了一个恶鬼……”
“造孽哦,砍得血肉模糊,都认不出人样了……”
窃窃的私语从四面八方压迫而来。
少年沉默着。
他没有说谎。他看见了,有东西冒充恩人,操控着恩人的身体。
但没有人相信他。
恩人倒在地上,双眼大大地睁着,充血的眼球发出濒临破裂的声音。
有东西正从内部拼命挤出。
“小璞,我不怪你……”
窸窸窣窣。尸囊仙从那具皮囊里破出,恩人慈爱温润的脸变成了一滩碎肉。
“但这里真的很冷,我一个人孤零零的……跟我走吧……”
恩人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双手上长出了密密麻麻的眼球,一颗接一颗地爆裂,从里头爬出了更多细小的尸囊仙。
面对哀鸣不已的恩人,徐啸夜忽地笑了。
“我现在已经比您要高了。”他轻轻欠身,“请原谅我。”
少年抬起手,抚上颈间——那里紧紧地束着一条黑色的缎带。
骨节分明的手指探入缎带内侧,扣住某物,缓缓抽出。
一根散发着冷峻气息的黑色棺钉,被拔了出来。
*
不对、不对。
突袭者意识到,自己的判断有一个重大的失误。
少年脖子上的缎带约有三指宽,并没有什么惹人注意的地方,束在咽喉的位置宛如一个漂亮的装饰品,反倒显得少年苍白的脖颈愈发纤细脆弱,像是玻璃娃娃。
但是……那并不是装饰品。
如果早点看到脖子上的棺钉,他就能更快地意识到,徐啸夜的异能并不是单纯的“截断”,而是“封印”。
徐啸夜一直在用单纯的体术战斗,完全是身上的棺钉封住了气流循环,无法动用眚气。
而现在……
封印,解开了。
那里头,封着的是什么东西?
一条原本不被他重视的情报陡然清晰起来。
414小青山重度眚灾,眚源至今未找到下落,仿佛凭空蒸发,不知去向……
不、会、吧。
清冷的月色下,少年的面容浸没在朦胧的雾气里,像是恶鬼一般。
强大到恐怖的金色的气流挣扎着,从少年漆黑无光的眼眸中逸散出来。
“四长两短[3],叩见无常。”
低沉咒言如钟磬敲响。
——【抬棺之重】。
梦境应声而碎。
*
周遭景象恢复正常。街道上,横七竖八躺着陷入沉睡的行人,鼾声此起彼伏。
咯咯……突袭者的膝盖死死抵住地面,全身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恐怖的重压凭空降临,仿佛真有一具无形巨棺压于背上,令他寸步难移,连抬头都万分艰难。
月色下,少年的模样像是来索命的鬼。
“您这样的无能之辈我倒是见过许多。躲在比自己还要弱小的人身后,才敢得意忘形地狂吠,连蚂蚁都不如。”
不不不……
“这就送您上路。”
不不不不不要啊——好歹听他说两句话——!
眼见那柄横刀被少年如抡铁棍般举起,他毫不怀疑自己的头颅会在下一瞬如西瓜般爆裂!
怎么会有人拿横刀当铁管用啊!
你这家伙向所有用刀的眚师道歉!道歉啊啊啊啊!
不、不对……
他不应该死在这里!
求生欲驱使下,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一张古朴书页。
书页上,忽然凭空出现了一些扭曲诡谲的文字。
——汝之愿,需以汝献上意义,作为交换。
突袭者声嘶力竭地吼起来:“是、是的,我自愿献上我的意义!”
阴冷到极致的气息自书页弥漫开来,随即,书页无火自燃,化作飞灰。
他要离开这里,他不能死在这儿!
他的腹部裂开了,从中流淌出了像是树根一般盘根错节的枝条,像是洪水开闸一般,很快就占据了街面。
枝条轻柔地托举出一颗仍在搏动的、鲜活的心脏。随后,那颗心脏当场破裂了,浑身裹满眼球的粘稠物从中缓缓爬出,盘踞在枝条之中。
尸囊仙。
伴随着心脏源源不断的白色气体注入枝条之中,枝条变得越来越高大。
随后,枝条将那具已被吸干精血的皮囊随意抛向远方。那团模糊血肉划过夜空,越过房屋,坠入远处翻涌的黑色雾气中,彻底消失不见。
——“已实现汝之愿求。”
「他要离开这里,他不能死在这儿!」
——“送汝离开此地,并取走汝最重视之意义:生命。”
巨大的枝条集合体发出“咔咔”怪响,它缓缓转向,“看”向渺小的徐啸夜。
他在俯视少年。
*
徐啸夜甚至来不及拔出眼眶下的棺钉,就遭受了异常剧烈的攻击。
跟刚刚那个眚师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可怕眚气。恐怖的眚气威压节节攀升,短短三分钟,已从轻度眚灾的强度,逼近中度,并有持续扩散之势。
他在跟什么东西战斗?
体内四处流窜的眚气快要控制不住了,“那个东西”在苏醒。
胸腹像是被撕开一样,火烧灼的感觉在乱窜。他好像吐了血出来,也许只是单纯被类似于枝条的东西抽到了——周围四面八方都是枝条的破空声,无法具体定位。
必须速战速决。
他的手按在了左手的缎带上,只要再解开一颗……
这种东西如果在城市里蔓延,后果不堪设想。
……不行。
他身上总共打着6颗棺钉,目前只能拔掉一颗,这是规定。
「你现在只能控住一颗的量,不要被我发现你私自解封哦。」
「违反规定,我会当场处决你。biubiubiu~明白吗?」
终时带着笑意的警告言犹在耳,但他没有丝毫犹豫。
——拔钉。
山呼海啸一般的眚气,从体内逆行而出。
*
身体……无法动弹了。
或许这种感觉名为“剧痛”,但对徐啸夜而言,最致命的是失去了行动能力。
拼尽全力将左手的棺钉按了回去,少年喘着气,试图抬起手,去摸眼眶的那一颗。
必须亲眼判断那东西死了……
他还不能躺在这里……必须要……起来……
少年的指尖颤了颤,随后无力地垂了下去。
废物。
“你是想拔掉这个吗?”
——那是,异常温柔的声音,在离他极近的地方响起。
女的?
*
徐啸夜几乎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周遭都是血腥味,偏偏又飘来了一股淡淡的柑橘香气——他在做梦?
太近了。
那温软的吐息几乎拂过他耳畔,带着一种低柔和缓的音色。
“我帮你,但你不要乱动,好吗?”
不行、如此狼狈的姿态……头颅这般脆弱的东西,不能交给不明底细的……
“我当你同意了哦。”
……停下。
他没同意。
一双温暖而稳定的手轻柔托住了他的后脑勺,随后,一条质地柔软的织物(似乎是围巾)垫在了他的颈下。
“咬住它。”柔软的发丝垂落到他的脸上,在全黑无光的世界里,这种若有若无的触碰像雾气一样缥缈不定,“不然等会拔钉的时候可能会咬到舌头。”
这对徐啸夜来说是很多余的步骤,他很少因为疼痛失态,但那个声音太温柔了,让人不知不觉就有了顺从的强烈倾向。
他的血还在从碎掉的内脏往外冒,倒是被围巾吸收了大半。
“我现在要碰你的眼睛了。”
那指尖非常规矩,没有触及其他的地方,只是轻轻按住了那根棺钉。
“稍微忍一下。”
视野先是朦胧,随即,一点点柔和的、清辉般的月色泄露进来。
她背对着光源,身影轮廓柔和。微微垂下的睫毛长而密,在眼睑投下浅淡阴影。
琥珀色的瞳孔像是一汪过分柔和的糖浆。
“能看见了吗?”她柔声问道。
棺钉在她的手中化为金色的眚气,消散了。她将手抽了回去。
脸上的温度倏地消失。
不知为何,那一瞬间他心口涌起无言的恐慌感,几乎是出于本能,不知从何处涌上一股力气,让他猛地抬起手,一把紧紧抓住了她未来得及完全抽离的、纤细的手腕。
等下、他的手……
——孩童?!
他怎么还是十一岁的模样?!
惊怒交加之下,少年体内眚气一阵翻涌,在四周萦绕的柑橘香气里,周围的一切忽然全黑了下来。
他果然……在做梦……
意识彻底沉入虚无的前一秒,他带着最后一丝不甘与自嘲,笃定地想。
[1]用没熟的柿子汁涂扇子,可以防蛀。
[2]开眚:指普通人获得异能、可调用眚气的过程。
[3]在小青山的方言里,“四长两短”指代的是棺材,也是耶耶的异能名。“抬棺之重”是技能名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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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晋.江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