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清晨的阳光,并未带来暖意,反而像冰冷的探照灯,将办公桌上那封快递文件照得无所遁形。沈薇拆开它,目光扫过那些措辞强硬、甚至带着羞辱意味的文字,周遭的空气仿佛瞬间降至冰点。
来自拆迁办的正式通知函,目标明确,直指她个人。不再是与夏燃的拉锯,而是升级为对她沈薇的直接威胁和施压。将“个人情感因素”堂而皇之写入公文,其卑劣与挑衅,不言而喻。王副总的报复,来得又快又脏。
沈薇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波澜,只有眼底深处沉淀的寒意,几乎能冻结视线所及的一切。她将那份文件轻轻放下,指节在光滑的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了两下,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是在酝酿一场风暴。
她没有立刻发作,甚至没有叫助理进来。而是先拿起内线电话,语气冷静得可怕:“小林,通知项目组核心成员,半小时后小会议室紧急会议。另外,立刻帮我查这封函件的直接经手人,以及程序上是否存在漏洞。”
然后,她才拿起手机,点开与夏燃的对话框。她没有选择打电话,而是拍了那张通知函的关键部分,发了过去。
附言简短:「来了。」
没有抱怨,没有情绪宣泄,只是陈述事实。这是一种将夏燃视为平等战友的姿态,告知她战况升级,而非仅仅寻求安慰。
几乎是在消息发出的下一秒,夏燃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操他妈的!”电话那头的声音瞬间炸开,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和一丝被羞辱的颤抖,“他们敢这么干?!直接找你?!还他妈‘个人情感因素’?!这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王八蛋!”
夏燃的怒火如同实质般透过听筒传来,噼里啪啦,毫不掩饰。她没有哭泣,没有慌乱,而是像一只被彻底激怒的野兽,竖起了全身的尖刺,爆发出最原始的战斗欲。
沈薇安静地听着她骂,没有打断。她知道,夏燃需要这股怒火,这是她的盔甲和武器。
等夏燃的怒骂稍歇,喘着粗气时,沈薇才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能压住一切喧嚣的冷静:“骂完了?”
“……没完!”夏燃咬牙切齿,“老子现在就去他们办公室!”
“然后呢?”沈薇问,语气听不出情绪,“泼油漆?打人?正好坐实他们扣过来的帽子,给我增加更多麻烦?”
夏燃噎住了,电话那头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显然气极了,却又无法反驳。
“听着,夏燃。”沈薇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他们的目的就是激怒我们,让我们自乱阵脚,做出不理智的行为。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
“那怎么办?!就任由他们这么欺负到头上来?!七天!就七天!”夏燃的声音里充满了不甘和无力。
“谁说的?”沈薇冷嗤一声,那声音里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冰冷的威慑力,“游戏规则,不是由他们单方面制定的。这份通知,程序上未必站得住脚。即便是,七天,也足够做很多事。”
她的话像是一块沉入沸水的冰,瞬间让夏燃沸腾的情绪强制降温。
“你……有办法?”夏燃的声音带着期盼和不确定。
“我在开会。”沈薇没有直接回答,但语气里的笃定就是最好的答案,“做好你的事,照顾好你自己,就是帮我最大的忙。一切有我。”
最后四个字,重若千钧。
不是轻飘飘的安慰,而是沉甸甸的承诺和担当。
夏燃在那头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声音虽然还带着狠劲,却已经稳了下来:“……知道了。你专心对付那帮孙子。我……我等你消息。”
挂了电话,沈薇深吸一口气,将眼底所有情绪彻底收敛,起身走向会议室。那一刻,她不再是公寓里那个会纵容夏燃胡闹、会在隐秘处留下烙印的沈薇,而是重新变回了那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冷静果决的沈总。
小会议室里,气氛凝重。项目组成员都看到了那封函件,神色各异,有担忧,有不安,也有几分看好戏的隐秘期待。
沈薇没有浪费任何时间,直接将函件投影到大屏幕上。
“情况大家都看到了。”她的目光扫过全场,冰冷而锐利,“这不是一份普通的通知,这是一次针对项目负责人、针对事务所专业性的恶意挑衅和施压。”
她语气平稳,却字字带着力量:“我想请问在座各位,我们沈氏事务所的项目决策,什么时候需要向拆迁办解释‘个人情感因素’?我们的专业判断,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不值一提,可以任由外人用如此卑劣的方式质疑?”
几个原本有些小心思的下属,在她迫人的目光下低下了头。
“王副总那边,我会亲自处理。”沈薇继续道,语气不容置疑,“至于这封函件,法律部立刻启动复核程序,查找其在送达主体、事由陈述、法律依据等方面的所有漏洞,今天下班前我要看到初步分析报告。”
“项目组,继续推进原有工作,不受任何干扰。所有对外沟通,统一口径,由我亲自把控。散会。”
会议简短而高效,没有拖泥带水的讨论,只有清晰的指令和强大的气场压制。所有人领命而去,不敢有丝毫怠慢。
回到办公室,沈薇立刻又投入下一场战斗。她联系了陈律师,同步了最新情况,要求她从法律层面给予最强硬的反击准备,包括可能针对这份通知本身提起的程序异议诉讼。
接着,她做了一件更大胆的事。她直接联系了李明轩。
“明轩,是我,沈薇。”她的声音冷静依旧,“情况有变,对方动作升级了。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是的,可能需要在下次董事会前,提前沟通几位关键董事,阐明‘方案B’的价值以及当前遭遇的非正常阻力……嗯,这份通知就是最好的佐证……谢了,人情我记下了。”
她不再仅仅被动防御,而是开始主动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资源,织就一张反击的网络。
整个白天,沈薇像一台精密而高效的机器,运转不休。下达指令,查阅法条,沟通联络,思维缜密,步步为营。那封充满羞辱的函件,没有击垮她,反而彻底激怒了她,点燃了她骨子里那份从不轻易示人的、冰冷的战意。
傍晚,她带着一身疲惫却锐利未减的气息回到公寓。
打开门,并没有预想中的狼藉或夏燃焦虑的身影。
公寓里飘荡着食物的香气。客厅收拾得比平时更整洁,画架上盖着一块布,似乎夏燃今天并没有创作。厨房里传来轻微的响动。
沈薇走过去,看到夏燃正系着那条过于可爱的卡通围裙,笨拙地试图把锅里的菜盛到盘子里,旁边还放着几道看起来卖相居然还不错的小菜。
听到脚步声,夏燃回过头,脸上没有白天电话里的愤怒,也没有平日的嬉笑,而是一种沉静的、甚至是有点笨拙的温柔。
“回来了?”她语气尽量自然,“洗手吃饭。我百度了半天,应该毒不死人。”
沈薇站在厨房门口,看着这一幕,看着夏燃鼻尖上沾着的一点酱汁,看着她那双平时拿纹身枪稳如磐石、此刻却有些慌乱地摆盘的手,看着她明明自己心里也压着巨石、却努力想为她营造一点寻常温暖的模样……
白天所有紧绷的神经,所有冰冷的算计,所有压抑的怒意,在这一刻,仿佛被一种无声而巨大的力量悄然化解。
她没有说话,只是走过去,从后面轻轻抱住了夏燃的腰,将下巴搁在她略显单薄的肩膀上。
这是一个极其罕见的、主动的、带着依赖意味的动作。
夏燃的身体瞬间僵住,手里的锅铲差点掉下去。她能感受到沈薇周身散发出的、尚未完全散去的冰冷气息,也能感受到那冰冷之下,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脆弱。
她放下锅铲,转过身,回抱住沈薇,用力地、紧紧地。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是在弥漫着食物香气的厨房里,静静地拥抱着。窗外华灯初上,城市的喧嚣被隔绝在外。
这一刻,无需言语。
他们彼此都知道,外面的风雷有多猛烈,前方的路有多艰难。
但至少,在此刻,他们是彼此最坚固的城墙,最温暖的港湾。
暴风雨可以来得更猛烈些。
因为他们已然并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