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乐当天晚上基本就没怎么睡,天不亮就往华腾赶。
此时已经进入十二月,加州的冻雨浸透衣服,寒冷刺骨。
芭乐拎着脚小心翼翼地走向试验场。
为了确保安全,她全程都紧张地前进,到了门口了放松了警惕,没成想就差最后这一哆嗦,踩上了一块冰,直接跪在了地上。
这一跪把芭乐疼得龇牙咧嘴,半天没起来,跪着哼哼:我的破楞盖啊,我的腰间盘啊··
迎面有气场的脚步向她迈进,入眼的是两条线条笔直的黑色裤腿。
芭乐抬起头向上仰望,看到的是施展因为逐渐俯身而变得越来越放大的脸庞。
“看来今天求我的事不小啊。”施展笑眯眯地占芭乐便宜:“我们是平辈,不用行此大礼,有什么有求于我的直接说就可以。”
施展玩笑一开,芭乐就坡下驴:“那就算我给你拜个早年吧,不然这跤白摔了。”
施展对芭乐的铺垫很满意,老爷般开口:“说吧,这天不亮地不亮地找我过来什么事?”
芭乐笑得心虚:“你最好提前有个心里准备,这件事可能比你预想得要大。”
她的语气有点抖抖霍霍,边说边走到了极光面前,大力掀开了它身上披着的遮挡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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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视作品中到了这个环节,遮挡布下带来的效果一般都会是一个华丽的变身和一次成功的爆改。
配上的也是激昂反转的背景音乐。
但是如果在芭乐掀布的时候配上背景音乐,那一定是逐级下挫、搓至地面的哀伤曲调。
秃顶的极光就这样羞涩地出现在了四目睽睽之下。
纵然像施展这样骑摩托车环游过世界的人,见到被开了瓢的极光,都没忍住哇哦了一声。
碍于肇事者是芭乐,他咽下了一万字已经到了嗓子眼的骂人的内容,改说了一句:“这倒是很酷呢,极光变成敞篷车了···”
“我知道你心里肯定在骂人,”芭乐低着头,无力地摆弄着手边的遮挡布,归置到地面上。
施展做出一个默认的表情,脸上似笑非笑:“这是你的杰作?”
“算是吧。”虽然芭乐她很想撇清这两者的关联性,又很难把自己摘出去:“哎呀!你先别管是谁的杰作了。”
施展打了一个响指:“哇哦,相当大胆的创意。”
“所以,你肯定能恢复原样吧?”芭乐扬起自己巴掌大的脸蛋,直直地看着施展。
她的眼睛带着湿漉漉的水意,很安静,也很无措。
这是芭乐下意识的反应,但确确实实地很有杀伤力。
施展差点就要超越现实难度,毫不犹疑地答应了。
此刻的芭乐已经接受不了任何否定的答案,她没等施展回话。
她接着低头看了一下时间,自顾自地说:“现在是六点钟,我们每天正式测试的时间是早上八点,还有两个小时,来得及的吧?”
芭乐说完这话,施展的理智也回来了。
他无情地打破芭乐的幻想:“虽然我很想好好利用这个机会,,但是这实在超出我的能力范围了。”
施展的语气罕见地严肃认真:“我搞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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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冬天后,气温下降得很快。
加州的冷是一种渗入骨髓的湿冷,人体的热量散失得很快。
华腾队成员都已经陆续到岗,所有人都冻得瑟瑟发抖。
相比于团队成员,极光显得更加凄惨,因为它硬朗帅气的形象此刻要遭受了灭顶的打击。
这么多年的天灾没有伤害得了极光,到了晚年却摊上这么个**,被切割后直接成了地中海。
之前的极光只是岁数大点,外表沧桑点,但好歹完完整整,没有缺胳膊少腿落下个残疾。
除了外表上的残缺,更多的风险来自于技术层面,无顶的沙暴不能防水,
天上再次开始下冻雨,时间一长湿度会逐渐升高,带来的后果就是车载传感器失效或者处理器短路。
团队十几名团队成员散落站立在现场,寒冷让他们动作迟缓,一时不知道该从哪做补救措施。
芭乐愧疚地找来一块巨大的防水布,在极光的计算机位置遮上了一块防水布,避免遭受水的侵袭:“对不起,又给大家添麻烦了。”
团队成员默默叹气,气氛比周遭的气温还要低。
只有唐朝开口回应了芭乐:“先别说这些了,想办法补救吧,极光这个样子要是被高总看到我们都得倒霉。”
唐朝话还没说完,突然刹车,目光看向芭乐背后,表情陷入呆滞。
高翰非冷着脸走进了车间,周围的空气仿佛瞬间凝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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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乐回过头,看见高翰非站在自己身后,脸上的表情已经降至冰点。
高翰非凌厉的目光扫过凌乱的车间,视线落在了极光身上。
被布遮挡的极光有种欲盖弥彰地既视感,高翰非没有任何犹豫抬手掀开了那块遮羞布。
他掀开极光身上盖着的遮羞布的那几秒钟,芭乐第一次感受到了时间延长的效果,短短几秒比几个小时还要漫长。
她甚至在心里祈祷,要是宇宙万物就定格在这秒多好。
但是祈祷没有发挥作用,一切终于暴露在了高翰非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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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光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谁能给我个解释?”
一道比周围的气温还要冷的男声出现在空中。
芭乐注意到高翰非看到车顶那个丑陋的切口时,瞳孔猛地收缩。
“谁干的?”他再次开口,平静的嗓音中压抑着震惊。
芭乐转过脸,看了看龚鑫,龚鑫低下头,极力回避芭乐的目光。
龚鑫极力回避,只能芭乐认领了。
芭乐张开嘴,试图解释:“高总,是这样的,昨天晚上我和···"
“你对极光做了什么?”
芭乐一怔,她还没有说清楚前因后果,高翰非已经默认这个祸是必定是自己闯下的。
下一秒又很快自洽,芭乐知道自己在高翰非心中本来就是这样糟糕的形象。
她深吸一口气,向前一步:“我们做了夜间测试,发生了碰撞,电池组···”
“为什么每次都是你?”高翰非打断她,眼中燃烧着她从未见过的怒火,“上次你延误了团队预选赛,这次又切割了参赛车的车顶?接下来你还打算闯什么祸?童芭乐,你到底有没有一点职业操守?”
高翰非的指责劈头盖脸,说得她头晕目眩站不住脚。
他没有问测试的结果,也不关心是否有人受伤,第一反应就是指责她。
“昨天晚上改进了新的算法。”她努力保持声音平稳:“算法修改好后我们就给极光做速度测试,不小心撞上了树林,车顶上的传感器发生了移位,重新安装后发现电池没有安装,就切割了车顶,把电池放进去,本来以为切割后能复原···”
芭乐噼里啪啦说了一大段,结尾的时候说:“虽然测试出了点小小的意外,但是新写的算法在解决极光转向延迟方面很有效果···”
她在复述这一段的时候,已经开始逻辑混乱,因为底气逐渐变弱声音也越来越低,最后的声音细弱到几不可闻。
这些行为,她自己听起来都觉得愚蠢可笑。
“谁允许你未经上报就带极光测试速度的?”高翰非的批评到底还是盘旋在了芭乐周围,语气锋利得好像利刃直击心脏。
芭乐破罐子破摔:“没人允许,是我自作主张。但我也是好心,想尽快测试,尽早修改完善,所以脑子一热就刀快水热地···”
高翰非的语气足够平静,但冷得却能杀人:“你看看现在极光的样子,你自己看看,它还能不能在公共道路上行驶?我们很有可能被取消参赛资格!”
芭乐被高翰非的话吓得忍不住一哆嗦,她这下反应过来了,没有车顶的车在公共道路上行驶是命令禁止的。
想要把极光带到测试场地进行测试的话,可能必须用上拖车。
芭乐不敢直视高翰非得眼睛,低着头说:“确实是我考虑不周,过于果断了。”
“果断?”高翰非对于芭乐这个时候还用这样的褒义词形容自己感到不可思议:“果断是对于事情的发展有预见性,能够分析判断出负面可能性,在这个前提下敢于去做;而你的莽撞则是对可能产生的连锁负面反应缺乏基本的认知,有勇无谋,只会草率做决定!”
“就算车内放不下这些设备,也可以拆掉一些座位,或者放在车顶,这不都是办法吗?”高翰非怒吼的声音逐步增强:“而你,只想到了简单粗暴的切割掉整个顶部。”
“我只是想让极光越来越好。”
芭乐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也惊了,这样的句式她在自己爸爸那经常听到,把自以为是的好意强加给别人,其实和热水浇花没有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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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采取回避态度的龚鑫见高翰非完全将错误归结于芭乐,终于有点于心不忍。
他忍不住插话:“高总,极光的车顶其实是···”
“你闭嘴!”向来冷静自持的高翰非罕见地失控了:“我在比赛一开始就强调过,比赛过程中任何重大修改和测试必须经过我批准,而现在··”他的目光如利刃般刺向芭乐,“因为童芭乐的莽撞,我们可能连参赛资格都保不住!”
芭乐低着头,一言不发。
施展本来不想介入其他部门事务,但实在看不下去。
他刚朝着高翰非扬了一个眼神,还没开口,就被高翰非按了下去:“你也闭嘴,我们部门的事轮不到你说话。”
施展一下没了立场,选择不顶风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