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震动,是张磊发来的通知:半小时后在食堂大厅门口进行现场植物辨识考试。
文念安看着消息,整张脸都垮了下来。
这不就意味着,如果她认不出来,就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丑吗?
“你要知道,”
“你在这里认真复习了两个小时。”
裴叙顿了顿,视线从手机屏幕移向她略显苍白的脸。
“而其他大多数人,可能在房间里打了两个小时游戏。”
裴叙知道文念安看到消息的时候,内心在想什么。
所以他说话的语气算不上安慰,听起来起来他更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对自己不擅长的领域缺乏信心,这本是人之常情。
但裴叙总想抓住她每一个退缩的瞬间,然后不动声色地,用一个又一个这样的事实,把她往前推一小步。
裴叙从不说什么“你能行”的空话,只是冷静地帮她看清一些事情。
就像今天这样,她所做的准备,远比她自以为的要充分。
文念安深吸一口气,抬眼看向裴叙。他已经重新将注意力放回手机屏幕上,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沉静而专注。
她利落地穿好外套,正准备开门。
“山里夜凉,回去添件衣服再去考试。”
文念安脚步微顿,头也没回地“嗯”了一声。
手指搭在门把上犹豫片刻,她还是转过身,从门缝里露出半个脑袋:
“你也多穿点再下楼。”
说完便飞快地关上门。
考试现场的布置比她预想的要规整些。
老师们借着村民家的竹制围栏,圈出一块空地权当考场,颇有几分田野课堂的质朴。
围观的其他专业学生三三两两聚在栏外,而考生们则在栏内按考号排成一列,依次上前。由老师随机从采集的植物标本中抽选,现场回答科属种及特征。
文念安排在第2位。
她看着前面那位同学每答一题,带队老师就摇一次头。这紧张程度,竟丝毫不亚于之前的答辩现场。
山风掠过,带着晚间的凉意吹动她额前的碎发。文念安攥紧了掌心,走到出题老师对面站定。
“这个。”
“菟丝子,旋花科,菟丝子属。”
“车前草,车前科、车前属。”
……
十分钟很快过去。除了那几个被老师采摘过久、已经蔫得看不出形状的植物外,文念安对答如流。
“93分。”
听到这个成绩,她长舒一口气,转身朝汪露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话落,文念安余光却瞥见了站在张磊身边的裴叙。
他什么时候来的?
裴叙的目光自始至终都落在她身上,从她开始答题到现在都没有移开过。
那道视线如此明显,连张磊都顺着他的目光朝她这边看了一眼。
文念安慌忙别开视线,假装整理衣角。
晚上,张磊和几位带队老师商议后,决定带大家去山里的特色餐馆聚餐,算是对这些天辛苦实习的犒劳。
餐厅里喧闹非凡,每桌都按班级就坐。
文念安所在的专业情况特殊,上学期转专业走了一大半人,剩下的刚好凑成一桌。
学委扶着额头哀嚎:“我真服了,好不容易背全了柯老师准备的那些,结果他转身又从背后掏出另一袋植物!”
班长也一脸生无可恋:“我就只记果实特征,谁知道这小老头采摘时直接把果子给扔了?”
汪露笑得没心没肺:“我就认得菊花和野生猕猴桃,哈哈哈哈!”
桌上吵吵嚷嚷,抱怨声和笑声混作一团。文念安被逗得前仰后合,眼角都笑出了泪花。
就在这时,餐厅的木门被轻轻推开。
那道熟悉的身影逆着光站在门口。
裴叙在人群中确实格外醒目。
不仅是优越的身高和棱角分明的侧脸,更重要的是他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疏离感,像是喧闹人群里一个安静的漩涡,让人的目光不自觉地被吸引。
文念安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但她总能第一时间在人群里锁定他。
裴叙亦是如此。推开门的那一瞬间,他的目光便精准地落向了她所在的这一桌,仿佛自带导航。
不过那视线很快便移开了。他跟在张磊身后,走向了老师们的那一桌。
汪露趁机弯腰凑过来,压低声音,“下午考试前……你是不是在他那儿?”
文念安捏着筷子,面上却不动声色:“嗯。”
“他给你开小灶了?”
汪露的声音更低了,还带着兴奋。
想到下午在那间教师客栈里,两人挤在沙发上看电脑的情景,文念安耳根有些发热,
“也不算。就是……老老实实复习了两个小时。”
汪露意味深长地“唏嘘”了一声。
恰巧服务员端上了最后一道菜,香气扑鼻,满桌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大家异口同声地欢呼:
“开饭!”
文念安暗自松了口气。
......
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准备今夜用裴叙送过来的仪器,夜观星象。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文念安点开屏幕。
【裴叙】:过来。
【文念安】:?
【裴叙】:恭喜你,我也感冒了。
文念安看着屏幕上这行字。
这人……是在跟她撒娇吗?
【文念安】:恭喜你?你这恭喜听起来不太真诚啊。
【裴叙】:确实不真诚。
【裴叙】:我没怪你。
文念安看着这条消息,耳根微微发热。
她当然记得下午是谁非要挤在沙发上一起看资料,又是谁在她觉得热时,不动声色地把空调温度调高。
现在倒好,把感冒传染给他了,反而成了他理直气壮找她的理由。
文念安抬起头,望向老师那桌。
裴叙正低头看着手机,侧脸在餐厅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比平时柔和许多。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他忽然抬眸,捕捉到她的目光。
四目相对,他轻轻晃了晃手中的手机,眼神里带着明明白白的催促。
文念安抿了抿唇,最终还是认命地站起身。
几乎在同一时间,裴叙也站了起来,偏头对张磊低声说了句什么,便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步履从容地跟在她身后,一前一后走出了喧闹的饭店。
文念安能清晰地听见身后那沉稳的、独属于他的脚步声,不紧不慢。
直到拐过路口,远离了人群与灯光,裴叙才快步走到她身旁。
山间的夜风带着凉意拂过,他却轻笑一声,嗓音比平时低沉了些,带着点感冒的鼻音,话里却满是揶揄:
“唉,现在想督促小文老师按时喝药,都得先把自己弄感冒才行。这成本是不是有点高?”
文念安立刻扭头怼了回去,“那你这是在埋怨喽?”
“不敢,”裴叙接话,声音里带着感冒的微哑和一丝清晰可辨的笑意,“我这是庆幸,庆幸我也感冒了。”
这句近乎无赖的逻辑,让文念安低下头,再也抑制不住脸上的傻笑。
两人之间仿佛达成了一种无声的默契,谁都没有再开口。
这个时间点的客栈走廊空无一人。
文念安静静地跟在裴叙身后半步的距离,看着他熟练地掏出房卡,“嘀”的一声轻响,推开了房门。
她跟在他身后步入房间,下意识地反手关上门。
文念安还没来得及转身,一个温热的身躯便从背后轻轻贴了上来,将她整个拥入怀中。
文念安的心脏砰砰直跳。
裴叙用他身上那件带着室外寒意的外套,将她松松地裹住。
她的身高刚好到他的脖颈,他顺势将下巴轻轻搁在她单薄的肩膀上,脸颊贴着她微凉的发丝。
手臂则自然地环过她纤细的腰线,两只手在她身前交叠,将她稳稳地圈在自己的领地里。
文念安背对着他,全身的感官似乎都集中在了被他触碰的地方。
她能清晰地感受裴叙因感冒而比平时沉重些的呼吸,一下下拂过她的耳畔。
室内没有开灯,只有窗外稀疏的月光透进来。
在一片幽暗与寂静中,裴叙趴在她的肩头,忽然轻轻地、满足地叹了口气,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颈侧,带着笑意低声耳语:
“终于抱到了。”
他低沉的叹息落在耳畔,像一颗石子投入文念安的心湖。她感觉到自己的耳垂迅速升温,变得滚烫,双手轻轻覆上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声音里带着轻颤:
“什么意思啊,学长?”
裴叙没有立刻回答,手臂却收得更紧了些。他低下头,下巴抵在她柔软的发顶,声音闷闷的,却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清晰:
“一年而已,终于抱到了。”
一年。
是了,尹刘哲曾无意中提起过,裴叙在开学时就已经认识她。
所以这一年,并不只是她一个人在孤军奋战,并不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
所有的一切,原来都不是她的一厢情愿。
是两个人,在各自的轨道上,默默地向彼此靠近。
文念安觉得这种感觉刚刚好,好到让她鼻尖发酸,热泪盈眶。两行温热的泪不受控制地滑落,恰好滴落在他环在她身前的手背上。
裴叙微微一怔,环抱的手臂松了些许力道。
他小心翼翼地将她转过身来,声音放得极轻,带着显而易见的无措:
“怎么还哭了。”
文念安没有抬头,把脸埋得更深了些,嘴角咧了咧,任由眼泪滚落。
文念安带着浓重的鼻音,又哭又笑地说:
“谢谢。”
短短两个字,道尽了一整年的兵荒马乱,和此刻尘埃落定的圆满。
裴叙再次将她拥入怀中,这次是结结实实的、面对面的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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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20章 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