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目的地 第13章 陈师奶（大修）

如果爱情的保质期，正如王树生所说，有一个“铁达尼极限”。那自己和陈嘉良，约定的一周“猫鼠游戏”又会是怎样的极限呢？

对此，黎落感到好奇。而“游戏”的另一个玩家，却忍耐到了极限。

一整天过去了，陈嘉良都没找到“玩伴”的痕迹。

但这个神秘的“玩伴”却打开了压抑许久的“潘多拉魔盒”，把他多年压抑的情绪一次释放。

他四处打探“玩伴”的真实身份，评估他的心理状态，预测他的下一步。却一无所获。单打独斗不行，只能群策群力了。

下午6点的警署。后勤部所有人坐在陈嘉良办公室内。

大家静静看着前方的白板，一半贴满了Vans找来的资料，另一半，写满了陈嘉良对案情的推理。

他拿着白板笔，指着其中一份资料：“根据安心保险经理的口供，这名疑犯，是用“王小姐”进行投保预约的。”

“正好，月女王项链的设计师也姓王。但从我们手头上的信息可以知道，王玥已经在半年前身亡。”

“所以，我们大胆假设，这名疑犯，专门去保险公司挟持人质的动机，跟王玥生前最喜欢的作品要被拍卖，有密切关系！”

“也就是说……”

突然，阿四举起手，陈嘉良以为他要抢答，点了点：“你说！”

阿四扶正眼镜：“老大……安心保险不是说，疑犯没造成实质损失，出于公司形象考量，他们不让查了吗？林志高那边也喊停了，我们……”这不是多管闲事么？后面他没敢说。

陈嘉良“啧”了一声，看着阿四，像看着不求上进的学生。

“保险公司不追究，可疑犯的游戏还要继续呀！我们早一步推断出他的下一步，才能化被动为主动！”

“我们～是快乐的好儿童……我们天天一起歌唱……”

陈嘉良的发言，被突如其来的儿童齐唱铃声打断。都是朝夕相处的同事，大家的目光非常自然而缓慢地，聚集到明姐身上。

明姐抓着不停震动，放着催命铃声的手机，不用听都知道，肯定是她家小孩打电话催她回家。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陈嘉良，等待他的批准。不只她，其实，所有人都在等。

毕竟，距离下班时间，已经过去半小时了。

陈嘉良看了看手表的时间，叹了口气，摆摆手：“下班吧。”

“哟吼！”

刚刚还死气沉沉的人，瞬间精神焕发，一哄而散。

明姐接起电话：“儿子回家啦？妈妈加完班了，现在就回家，你乖乖等妈妈哦。”

阿四跟朋友语音：“7点开波？让他们先打，我临时加班啊，回家吃完饭再出来……”

大家走的走，散的散，公共办公室的灯熄了。唯独陈嘉良自己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陈嘉良的性格，导致他常常处于孤独状态。但，有的人享受孤独，有的人害怕孤独。幸好，陈嘉良属于前者。

他一直维持着散会前的动作，继续自言自语地延续未结束的话题，往下推导：“也就是说，疑犯挟持人质的动机，极有可能是冲着这条项链。”

“如果，他想阻止这条项链被拍卖，那他下一步，必定是去保险公司偷项链。”

“但根据人质口供，疑犯第一次在储存室内没下手，是因为储存室安装了烟雾感应器……”

“那他只能等这条项链被转移。”

推导到这，陈嘉良吐出一个定调：“所以，今天没出现，就是因为，项链还没被转移。”

陈嘉良手指在自己下巴来回摩挲着，最后“啪！”地把白板笔放下。

看来今天约不成。

“下班！”

……

陈嘉良的家在港城，但他没有跟父母一起住，自己在警署附近有一套小公寓。偶尔回家吃顿饭，更多时间住在公寓。

他往密码锁上输入密码，“滴滴滴”门打开了。

公寓里的灯开着，他站在玄关，愣了一会。很快，他闻到屋子里弥漫着非常熟悉的三杯鸡的味道。

里面的“大厨”听见声音，身上挂着围裙，拿着锅铲，风风火火走出来。确认是自己儿子，又走回厨房继续烧菜。就这么看着，真分不清谁是公寓的主人，陈嘉良甚至觉得，自己是来蹭饭的。

陈嘉良换好鞋，朝大厨打招呼：“陈师奶，怎么突然过来？”

陈师奶语气很冲，反问：“你一个月没回家吃饭了，山不就我，我来就山咯。”

陈师奶以前在酒楼当过二厨，厨艺精湛。但公寓不能用明火，只能用电池炉，陈师奶的一身本领无法施展。

陈嘉良本刚想先回房间换衣服，结果被陈师奶喊进厨房。

刚想问：“干嘛？”

陈师奶把一只放凉的三杯鸡，放到熟肉砧板上，然后拿起砍刀，“框框框”开砍。

陈嘉良从小就见识过，陈师奶惊人的臂力，每刀砍下去，没有一块鸡肉能“藕断丝连”的。

他还记得，第一次，把“杀鸡儆猴”这个四字成语具象化，就是看陈师奶砍鸡。

陈师奶是处理多线任务的高手，边砍鸡还能边提问：“怎么回来这么晚？”

陈嘉良看了看时间，19点15分。他故作轻松：“后勤搞盘点，就晚了些。”

她突然用力，“框！”一声手起刀落，鸡头直接被剁飞。

陈师奶剜了他一眼：“一天天就知道工作！拜托你，有空去谈谈恋爱。”

好好的一只鸡，在她迅猛的剁功下，瞬间成了拼盘。

她把鸡肉摆好盘，浇上酱汁，吩咐陈嘉良拿出去。

陈嘉良端着盘子，喃喃：“我要是去谈恋爱，今晚就没人回来尝你的三杯鸡了。”

陈师奶在他身后骂道：“今晚不吃还能留到明天，你快三十了！再不谈，我怕你打光棍一辈子！”

陈师奶有一项特异功能，只要她有话要说，无论是谈杀人放火，还是蛋挞鸡翅，她总能找到一个切入点，把话题拉回她想说的。

看在陈师奶准备的满桌饕餮盛宴的份上，他选择战术性耳聋，乖乖落座。

陈师奶给陈嘉良盛了一碗饭，自己则拿着一双筷子开始夹菜——她晚餐不吃主食。

陈嘉良一只鸡腿啃一半，陈师奶来这里的真正目的就藏不住了。

“听你二姨说，昨天，你又去抓贼了？”

陈嘉良在心里默默骂了李家俊几句，一世人两兄弟，居然还玩告密！

母子连心，陈师奶看见他的表情，就猜到他在想什么，找补道：“不是你表哥说的，他一个总督察，哪有那么多闲功夫说三道四。”

确实，李家俊的妈妈，也就是陈嘉良的姨妈，以前也在警队担任文职工作。有其他眼线也不出奇。

陈嘉良心里又默默安慰了李家俊几句，一世人两兄弟，不要记仇～

哪怕内心有起伏，陈嘉良表面还是非常冷静：“重案组临时需要谈判专家，所以找上我。最后人质没事，不过疑犯跑了。”

他把剩下的鸡腿啃完，扒了几口米饭，视线没跟陈师奶对视。

“你想把那人抓回来？”陈师奶试探道。

按照陈嘉良的脾气，这件事，随便一个人问他，他都绝对不会隐瞒。

除了陈师奶……

陈师奶很强势，杀鸡杀鱼不眨眼，看韩剧旁人哭的稀里哗啦，她一脸木然。以至于陈嘉良一度以为她没有泪腺。

可面对陈嘉良，一切规则都要打破。

当年，他重伤醒来，才知道抢救时，一度下了三次死亡通知。陈师奶哭得肝肠寸断，等他醒了之后，第一句话，就是不让他回一线。

陈嘉良放下碗筷，双手叠在身前，认认真真地说谎：“没有。”

“真的？”

陈嘉良无奈笑笑，给她碗里夹了一只鸡腿：“真的。”

陈师奶这才松了口气，语重心长道：“你妈不指望你有多大的成就，在后勤部安安稳稳做到退休就挺好。”

陈嘉良没再说话，低头吃饭。

陈师奶以前不是这样的，希望他有成就，希望他什么都行。不行也要逼到行。是名副其实的虎妈。

陈嘉良也确实优秀，什么都拿第一，做什么都行。可是，从鬼门关走过一回后。陈嘉良还是陈嘉良，陈师奶已经不是陈师奶了。

步步高升，比不上平平安安。

……

吃过饭后，他陪陈师奶慢散步到地铁口。

今晚遇上了超级月亮，那轮明月亮像给深蓝色幕布开的一个窟窿。

两母子安安静静走在月下走着，晃晃悠悠到了临近的地铁站。

陈师奶突然开口：“你说，你外形不错，性格也挺好的，怎么就找不到女朋友呢？”

“这么好的夜晚，陪女朋友散步赏月，不比陪老妈子好？？”

陈嘉良揣着兜，心想，这其实没什么可比性。

嘴上却摆起架子：“放心吧，等我真的谈恋爱了，你求我啊，我都未必陪你。”

陈师奶立刻反驳：“我现在就求你，求你别陪着我！”

陈嘉良一手搂过她的肩膀，被老太太逗笑了：“既然你诚心诚意地求了，我就大发慈悲地答应你……”

陈师奶边骂他没正经，边一掌拍在他身上。其实她手上没用力，但陈嘉良还是非常不要脸地喊了几声“疼”，还装模作样地搓搓被打的部位。

陈师奶瞪着他一眼，才怒其不争地走向地铁站。

陈嘉良站在地铁口，没急着离开，踢了两脚石子，等陈师奶真的进闸，看不见了，才慢慢往回走。

……

前一晚，兴奋得一夜未眠，今晚，陈嘉良睡得特别早，沾床就睡着了。

梦里，他穿过那轮超级月亮，进入了一个万花筒的世界。里面的一切，看似迷幻又似曾相识。

场景不停地变换，直到他发现自己再次回到那辆13路小巴，再次坐上那个座位。

他快速回头，后排出现了那张他追寻一天的脸，穿着也跟那天一模一样。

那人对他说：“陈嘉良，我等你很久。”

如果陈嘉良能反驳，他肯定不服，回他一句，我才等了你很久！可惜，梦里的陈嘉良说不出话。

那人的模样，在梦里异常清晰。琥珀色眼珠很漂亮，看着人的时候，仿佛带了钩子。鼻梁高挺，非常英气。唯独脸色苍白，看起来很虚弱，说话却不饶人。

“是不是玩不起，所以躲着我啊？”

操！陈嘉良真想一拳打碎这个梦境，脸贴脸质问他：谁他妈玩不起！你敢出现在我面前试试？！

那人似乎也感受到他的愤怒，笑着说：“陈嘉良，你跟着我上同一辆小巴，到底想抓我？还是想和我玩？”

梦中的陈嘉良反应有些慢，隔了不知多久，那人继续说：“和我玩，可能会死。怕不怕？”

说完，眼前的场景，瞬间变成金融大厦的天台。那人跟他一起，站在天台的高处，正是他往下跳的位置。

陈嘉良鼓足勇气，低头往下望，和现实不一样，外扩的平台不见了，只有让人眩晕的车水马龙。

那人笑得很温柔，朝他伸手：“还敢不敢？”

不等他反应，率先往下跳，陈嘉良想抓住他，但只在慌乱中，摸到无名指的指尖，以及晚了一步的虚空。

眨眼工夫，那双琥珀色的笑眼，已消失在无间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