哧!
只见秦何划破了自己的手掌,鲜红的血争先恐后的溢出,他随手扔掉短刀,拽过木槐安将她压在一旁的木桌上。被扫落的杯盏碎了一地,秦何一只手捏着木槐安的嘴,将温热的血送入她的喉咙,直到看着她咽下去才松手。
身后的人立刻上前为他包扎伤口,木槐安被呛的连连咳嗽,口中、鼻腔充斥着铁锈味,直冲天灵盖。
她滚落地上,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后,扶着桌沿站起来,正要质问他到底要干什么,胸口突然传来剧烈的疼痛,那感觉像是被人一刀贯穿不够,还要握着刀柄在她身体里搅上几圈,直到将五脏六腑捣烂才肯罢休。
看着木槐安突如其来的反应,牢中的其他人皆面露绝望,有的甚至转过脸去不敢看。秦何掌管血煞门,血煞之术用的炉火纯青是人尽皆知,木槐安将面临什么结局不用想都知道。
剧烈的疼痛撕扯着木槐安,将她折磨的彻底晕了过去。长这么大就没受过这种罪,以往破点皮都有一群人大呼小叫,着急忙慌的找酒精、创可贴,平生受过最重的伤也就是替文莫挨了一棍,给手臂干骨折了。
那一次,她远在国外的忙着谈生意的父母只打来了一个不到十分钟的视频电话,就忙着开会去了,她那个在外地上大学的哥哥到还算有点良心,请假回家照顾了木槐安几天。说是照顾,木槐安更觉得他像是上学上累了,回来当大爷休息几天。
秦何静静的蹲下,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他一摆手,身边人上前将木槐安架起来,跟着他离开了地牢。
木槐安感觉自己像是又死了一次,而且是比溺水更痛苦的死法,她现在只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梦。醒来应该就能看到医院的天花板,闻到刺鼻的消毒水味。
可惜,天不遂人愿。
几缕微光穿过数丈高的窗户,落在昏暗的房间里,隐约可见墙上挂着、桌上摆着面目狰狞的骷髅头以及奇形怪状的兽骨。
木槐安绝望的一头栽倒在柔软的黑丝绒床上,“起猛了起猛了,重新来一遍。”
再睁眼,不仅周围的场景丝毫没变,门外还传来了秦何的声音:“末春,看好她,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她踏出这个房间一步。”
“是,少主。”
听到开门声的木槐安赶紧闭眼装睡,脚步声缓缓靠近,一直到床边才停下,磁性低沉的在她耳边响起,还伴随着温热的气息。
“别装了,我知道你已经醒了。”
木槐安不为所动,如同真的睡着般安详,连呼吸都控制的均匀且轻缓。
“想诈我?开玩笑,我木槐安是那么好骗的吗?”
“你在装下去,我保不齐会干出什么事来,要试试吗?”秦何的手轻轻划过她的领口,停在腰间的衣带上微微用力。
清白还是要的。
木槐安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咚”的一声,额头撞额头,她又倒回了枕头上。两人不约而同的捂着脑袋,木槐安乘机一个翻滚,拉开了与秦何之间的距离。
“你说你趴那么近干什么?这下好了吧,差点给我俩撞成傻子。”
秦何带着泛红的额头看向她,嘴角勾起一个笑容:“像,太像了!脾气性格、说话的语气简直和季禾子一模一样。”若非凡人之身,说是本人来了都没问题。
“叽里咕噜说什么呢?要不……你给我讲讲阿季是谁,没准我可以帮你打听到她人现在在哪。”
“帮我打听?”秦何嗤笑一声,幽幽道:“她死了,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被魔物啃的渣都不剩!”
“说谎也不知道打草稿,你既然知道人已经死了,又怎么会把我认成她?”
“因为阿季说过她一定会回来找我,可我等了三百年了,一点消息都没有!三百年!玄真山上坐镇的仙道狗都改了姓!她人呢!”
眼看他又要发疯,木槐安后背一阵冷汗,担心他又给自己灌血,脑子里急得转了百八十圈,还没想到该怎么让他冷静下来。
突然,远处的天空传来巨响,一片金光落到了成堆的尸山。秦何收起了癫狂,警觉起来。金光亮如曜日,即使相隔甚远,也能穿透窗户撒到屋内,末春冲进来低声禀报道:“少主,玄真山的人来了,目标直指万鬼窟,看样子是为了被大少主抓走的凡人而来。”
“哦?为了几个凡人闯九幽,修仙修傻了吧,领头的是谁?”
“青云剑宗大弟子,尤可。”
“我去瞧瞧,以免我那位大哥下手没轻没重,惹出乱子。你把她看好了。”秦何说完便化作一道黑影消失不见,只留木槐安和末春四目相对……面具遮的严严实实,她也看不到对方的眼睛。
“末春……大哥,让你看着我,也不用这么一直盯着吧。”末春直挺挺的站在一旁,像极了一根插在那里的电线杆子。
“必须谨遵少主吩咐。”
“嘶——我肚子疼,要去厕……方便一下,男女有别,咱俩一起不太合适吧。”
见他不为所动,木槐安捂着肚子,五官皱成一团,在床上直打滚,“哎哟!不行了不行了,疼死我了!”
末春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妥协,唤来一名身着利落黑裙,戴着同样面具的女子,“阿簌,你带她去。”
“……”
木槐安起身,没走两步突然脚底一滑,整个人扑倒末春身上,手忙脚乱的抱住了他的腰身。这一下给末春吓的不轻,跟了秦何几百年,季禾子在少主心里什么地位他能不清楚吗?
要是有半个字的流言蜚语传到秦何耳朵里,不把他扔去缚魔渊和万千魔兽来个亲密接触,他名字倒过来写。
末春惊慌失措的把木槐安推开,骂人的话飞到嘴边,在看到她的脸后,又咽了回去。它向阿簌递去一个“闭嘴”的眼神威胁,便跟在两人身后。
木槐安捏了捏藏在袖中的令牌,心中一喜,这东西一看就好用,等会儿用来开路再合适不过了。上了十多年的学,她凭借自己精湛的演技不知道逃过了多少次晨跑,骗到了多少次卞周六,坑蒙拐骗方面她可是行家。
那群仙人离得太远,怕是不知道这里还漏了一个人,她可不能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必须自己去找的生路,再看看怎么回到现代世界。
三人拐进一个曲折的长廊,木槐安看到了全面的仙魔大战。一众穿着类似服制的人配合默契,主攻的、结阵的、救人的……分工明确。她必须抓紧时间去寻这些仙人,离开这魔窟才是重中之重,总之决不能和秦何这个疯子待在一处。
“阿簌姑娘,还有多远?我快憋不住了。”
“就在前面,仙子莫急。”
“仙子?为什么叫我仙子?”木槐安心里泛起疑惑,“她难道看不出来我是个凡人吗?”
此刻她也无暇细想,指着大战的方向惊叫一声:“哎!那不是你家少主吗?回来的还挺快的。”
心里还七上八下的末春被她这一嗓子嚎的回过神来,心虚的转头发现毛都没有一根,顿时火冒三丈。
待他再看向木槐安时,刚刚还在他面前的人早已原地消失,只留拐角的一片翻飞的衣角。
准备行礼的阿簌见四下无人,心中一惊。
“不好!”末春低声怒道,随后化作一团黑烟追了上去,木槐安却像是蒸发了般,连身上的凡人气息也跟着消失。
他现在只想骂街,倒了八辈子血霉让他来看守木槐安,骂也骂不得,碰也碰不得,她破点皮自己就得被扒层皮,现在好了,人丢了。
偏偏此事还不能闹大,他只能叫上几个亲信低调找人。季禾子三个字在魔君那里就是个禁忌,秦何专门叮嘱过一定不能让亲爹听到一点风声,木槐安的存在血煞门知晓的人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末春从爬满枯藤的石壁飞过,墙根底下的一片藤条之后,木槐安小心的探出头,一口气跑进对面黑压压的森林。
方才在长廊,她第一眼就注意到石壁上爬满了一大片半死不活的枯藤,曲折的回廊可太方便卡视角了。
“这高度……摔不死。”
心里短暂的衡量一瞬后,她便扯了一嗓子,趁着两人注意力转移的短暂空隙,钻进视线死角,翻越围栏,抓着藤蔓一路滑到了地面。这也导致她的两个手掌血肉模糊,不仅如此,下来时,她还撞到了几处凸起的石头,现在浑身上下哪哪都疼。
高大的树干遮天蔽日,挡住了本就稀少的光线。她在林中四处摸索,掌心渗出的汗堪比伤口上撒盐,与令牌、鲜血混在一起。
黑暗中,前方一抹瀑布般的白色从树上垂下,没头没尾的飘在半空中。木槐安看不真切是什么,本想绕道走,一道清脆的女子声音拦住了她:“谁在那儿?”
“我是谁你不用知道,”木槐安举起令牌,装腔作势道:你只需知道我是为末春大人做事。”
“末春?呵……”一声轻笑过后,那抹白突然动起来,厉鬼索命般朝她飘过来。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远不近,昏暗使得她看不清对方的面容,也不知自己在对方眼中清清楚楚。
“完了,听这语气是遇上比他官大的了,末春啊末春,怎么说也是跟着魔族少主,也不知道混的位高权重一些,刚出门就遇到你的上级。”木槐安心里一顿吐槽。
末春:阿嚏!”
“可怜的小家伙,原来是和同伴走散了啊。”
木槐安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人不是魔族吗?怎么不抓她?
“一直往西南方向,就能走出永黯林,去找你的凡人同伴吧。”
“谢……谢谢啊,不过……西南是哪个方向?”没办法,这地方黑漆麻乌的,她还是个路痴,哪里分的清东西南北。
那女子似是捂嘴笑了两声,随后才开口道:“你的左前方。”
“多谢姑娘。”木槐安毫不犹豫的离开,死马当活马医吧,这地方能遇到好心人就怪了,谁知道她会不会自己指的是条万丈深渊。朝着左前方跑出一段距离后,木槐安就打算转向右跑,没想到竟隐约听到了厮杀声。
“哟!还真给我指了条生路。”
木槐安前脚刚离开,末春后脚就找了过来。他思来想去不明白木槐安到底是怎么藏匿气息的,直到摸到了自己空荡荡的腰间。
这下知道了。
烛血引被偷了,要是人再丢了,他可真死定了。还不如让自己去和尤可打一架,被对方打死都比这来的痛快。
末春停下恭敬的行礼:“圣女,您可曾见过一个凡人女子?”
玉散水坐在树干上翘着二郎腿,手里把玩着一缕白发,“我想想啊……”
“她是不是拿了你的烛血引?”
“是我的疏忽……还请圣女明示。”
听到末春咬牙切齿的声音,玉散水满意的笑了笑,玉手一指,“往断罪渊去了。”
“断罪渊”三个字一入耳,末春倒没有那么着急了,感激不尽的退下,朝着远处掠去。
万鬼窟。
秦何见这帮人来势汹汹,不好把动静弄得太大,故意放水还给他们几个人之后,便打算悄无声息退至战场外。秦若明白自己的好弟弟是什么意思,无非是不想惊动老魔君,担心自己刚抱回去的美人又落得个凄惨下场。
谁让他是个宠弟弟的好哥哥呢,收手就是了,几个凡人而已,上哪儿都能抓着。
秦何这边刚松一口气,余光就瞥见崖边冲出来的一抹身影,“废物,连个人都看不住。”
他化作一道黑烟极速飞往断罪渊,却没有直接落地,而是在距离木槐安数十米处踏空而行,如同猎手逼近手到擒来的猎物,一步步走向木槐安。
“你竟然想跑?为何?你不是答应了要回来找我,一直留在我身边吗?”秦何缓缓靠近,浑身带着恐怖的气势。
废话,就你这精神状态,傻子才不跑。
木槐安攥紧了手中的烛血引,掌心的疼痛在此刻如此微不足道,远不能分担哪怕一丝一毫她的恐惧。
“我们现在就回去,我会给你准备最牢固的锁链,让你永远陪着我……”
锵!
凌厉的剑气打向秦何,一把飞剑插在木槐安面前的悬崖边,打散了她方才那不要命的念头,震的沙石四溅。
“我说你这魔头怎么跑这么快,原来这里还藏了一个,还我玄真山弟子!”
“裴徊?”秦何的声音低沉而危险。
木槐安揉了揉被飞沙迷住的眼睛,只见一个身着鹅黄色衣袍的女子挡在自己身前,手握古朴的长剑。
“躲远些,待我解决了他就带你回山门。”声线清丽,如珠落玉盘般动人。
木槐安感动的差点跪下了,怪不得小说里英雄救美的桥段层出不穷,还能一直兴盛。在最绝望无助的时候,一个犹如救世主的人从天而降,这谁挡得住啊!
裴徊手中的剑划过一道流光,毫不客气的直指秦何面门。霎那间,剑光与魔气悍然相撞,在崖边掀起的一阵不小的风暴。
裴徊剑法轻盈迅捷,如穿花蝴蝶,剑尖每一次点出都带起清越的剑鸣。秦何的魔气霸道诡谲,或凝或聚,周遭草木触之即枯,岩石遇之即崩。
木槐安识相的贴在一块巨岩后面,心脏狂跳。两人交手快的只剩残影,激荡的气流刮的她脸颊生疼。
天崩地裂间,一道逸散的魔气余波扫中了她藏身的岩石——
“呃!”
剧痛传来,她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掀飞,直坠深渊。
狂风在耳边呼啸,失重感将她包裹,右肩好似被斧子劈开,汩汩鲜血汹涌而出,同她一起下坠。
“这就……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