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淙洧眉头皱了皱关上门,拿着伞悬在半空的手顿了一瞬,回眸看向薛无影。
薛无影对上他的目光,刹那间,他看懂了对方眼中的情绪。“她不想,我们就别强迫她了。”他站起身,故作轻松的笑了笑。
顿时,屋内压抑的氛围瞬间消散。
薛无影走到翟淙洧身旁,望着那扇紧闭的门,叹了口气说:“她不是小孩了。”
翟淙洧扭头看了眼对方,眉毛依然紧皱,“薛无影,你平时荒唐惯了,我不管,但她不行。”
“呵,你是担心她的病影响集团未来,还是担心她这个人?”薛无影冷不丁的来了这么一句,双手懒洋洋的插着兜,看向翟淙洧。
翟淙洧盯着薛无影,喉结动了动,“薛无影,我在你眼中就是个这么无情的人吗?”
薛无影耸耸肩,挪开目光,似笑非笑的糊弄了一句:“谁知道呢。”
翟淙洧的目光重新落在那扇紧闭的门上,想起昨夜监控里,池佑安睁着通红的眼睛,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了整整两个小时,最后蜷缩在墙角。
“提醒你一下,”薛无影拿过他手上握着的雨伞,“要是被小池发现,你在她家安装隐藏监控监视她,她一定会亲手弄死你。”
“她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翟淙洧声音低沉,“比起老池希望的,我更愿意她当个普通人。”
薛无影沉默片刻,伸手拍了拍翟淙洧的肩膀,“普通人啊,这辈子应该是不太可能了。下辈子还可以肖想一下。”
翟淙洧甩开薛无影的手,“我决定带她去看心理医生。” 他转身走向书房,打开电脑,开始疯狂搜索国内顶尖的心理医生。
屏幕的冷光照亮他紧绷的脸,薛无影依靠在门口,盯着他说:“骆云策,知道吗?福海大学心理学教授,有自己的心理工作室,业内有口皆碑。”
翟淙洧手指悬在键盘上方停顿片刻,转头看向倚在门框的薛无影,“明天,你能约上他的号吗?”
“当然。”薛无影斜睨着翟淙洧,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滑动,“淙哥啊,我看你挺有带小孩的本事的。”
翟淙洧轻笑一声,“是啊,我年轻的时候不仅要带小池还要管你,我也觉得自己挺有本事。”
“约上了,”薛无影晃了晃手中的手机,“明天下午四点,地址发给你了。”
翟淙洧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手机边缘,屏幕冷光映得他眼底泛起狐疑,“话说,你是怎么认识这个人的?”他突然将手机重重拍在书桌上,金属外壳与木质桌面相撞发出闷响,他半眯着眼看向对方,“集团应该和他没有任何合作。”
薛无影掏出口袋里的薄荷糖,撕开包装纸的动作慢条斯理,薄荷清香在密闭的书房里散开。“不是我认识。” 他含着糖含糊开口,嘴角勾起狡黠的弧度,故意拖长尾音,“是他认识小池。”
翟淙洧面色一沉,不悦的看向薛无影问:“你搞什么,前脚走了一个警察还不够,你又上赶着找了一个给她?”
薛无影一顿,他看的出翟淙洧是真生气了,却依然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他慢悠悠往后退了半步,歪着头,嘴角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别担心啊,人骆医生是高知分子看不上小池的。”
翟淙洧猛地站起身,身后的皮质转椅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三步并作两步逼近薛无影,“薛无影!你装什么傻,这个人在集团档案上有记录,他分明是福海市公安局特聘的心理专家!”
薛无影不慌不忙往后退了半步,举起双手做投降状,“我怎么和你说呢,这事有些复杂。”他伸手抓了抓凌乱的头发,故意做出苦恼的表情,指节上的黑色纹身若隐若现。
“那就长话短说。”
薛无影突然凑近,身上淡淡的烟草味混着薄荷糖气息扑面而来。他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小池有个朋友是沈氏集团的小少爷,” 说到这儿故意停顿,观察着翟淙洧骤然收紧的下颌线,“那个小少爷是骆医生的学生。” 话音落下,他吹了声口哨,慢悠悠地踱步到窗边,指尖划过玻璃上蜿蜒的水痕。
“就这么简单?”翟淙洧狐疑道。
“可能他们还有些别的关系,不然这骆医生的号,哪能说约就约了。”
......
次日下午,心理诊疗室。
池佑安坐在骆云策对面,手中把玩着打火机。
火焰明明灭灭。骆云策端起骨瓷茶杯轻抿,杯沿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金丝眼镜后的目光。
打火机的金属外壳在池佑安掌心磨出细微声响,第七次点燃火苗时,她忽然抬眼:“骆教授给警方做心理侧写时,也是这样慢悠悠地拖延时间?”
茶香在密闭的诊室里凝滞。
骆云策将茶杯放回胡桃木茶托,瓷与瓷碰撞的脆响惊得池佑安指尖一颤,火苗瞬间燎到指甲。
“两年前,怎么突然音讯全无啊?” 他翻开皮质笔记本,钢笔尖悬在空白页上方,“医院的最后监控显示你在凌晨三点多离开了医院,上了一辆黑色轿车。”
打火机 “咔嗒” 合上的声音震得空气发颤。
池佑安后背死死抵住真皮沙发,金属拉链硌得肩胛骨生疼。那些被她锁进记忆深处的画面突然翻涌 。
“知道的挺多啊...” 话尾消散在急促的呼吸里。
骆云策摘下眼镜擦拭,“看来你还没和沈辞见面,” 他从抽屉取出张照片,是话外话话剧团《轮回》首演的合照,“温斯言找了你很久。”
池佑安手中打火机脱手而出,在波斯地毯上滚出长长的弧线。
“我是个独立的人,”池佑安说,“在朋友之前,我应该有决定自己人生何去何从的权力。”
骆云策没顺着她的话说,而是问:“方便和我说说,你觉得自己目前最困扰的问题是什么吗?”
“没有。”池佑安回答。
骆云策盯着她看了一会,拿起笔,“你的情况我大致从你的亲属口中了解了一些。你知道心理学上有个说法,叫‘黑色生命力’。意指个体在经历极度痛苦后,非但没有被摧毁,反而从中淬炼出一种更加坚韧、深邃的生命力量。”骆云策写了一些池佑安看不太懂的字后,抬眸看向对方,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古人说‘破而后立,晓喻新生’,在西方心理学称其为‘创伤后成长’。心不死,则道不生。”
池佑安听着对方的话,浅浅一笑,“呵,骆医生还真是博学。对遭受痛苦也能有这么专业的解释,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腕表表盘,金属冷光在日光灯下流转,“那些被碾碎的尊严、被践踏的真心,到您这儿倒成了淬炼灵魂的坩埚。” 话音未落,她突然倾身向前,“这‘黑色生命力’可是掺了砒霜的,食之则万劫不复。”
骆云策笔尖悬在文件上方顿了顿,墨迹在纸面洇开成深色圆点。
他摘下金丝眼镜,用袖口慢条斯理擦拭镜片,镜片后的目光却愈发清亮:“池小姐觉得痛苦是砒霜?” 他将眼镜重新架上鼻梁,“那砒霜入药,亦能以毒攻毒呢。” 办公桌上的绿植叶片突然被风掀起,光影在两人脸上交错,“您推开诊室门的这一刻,不也是在寻找解药?”
池佑安闻言大笑,双手环胸向后靠去,“并非我自己甘愿来这,”说着,她看向门口,磨砂门紧紧关着,透过磨砂玻璃能看见门口站着一个穿黑色衣服的人,“有人觉得我心理有病,带我来看医生。”
骆云策顺着池佑安看去的目光望向诊室门口,他双手交叠在案,问对方:“那你自己觉得自己有病吗?”
池佑安指尖叩击着扶手,发出有节奏的轻响,“有病?” 她歪着头,眼神像淬了冰的匕首,直直刺向骆云策,“这世上人人都病入膏肓,只不过有些人藏得好,有些人被当成异类。” 她忽然扯松颈间丝巾,露出锁骨处一道淡粉色疤痕,“比如他们觉得那个人,不该是我。”
骆云策的瞳孔微微收缩,却仍保持着从容的姿态。
他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笔记本,翻开空白页面,钢笔尖在纸面悬停:“所以你认为,是他们的错?”
“不,全世界都错了。” 池佑安猛地站起身,高跟鞋在地板上划出刺耳声响,“就像你此刻准备记录的那些诊断符号,不过是给我贴上‘创伤后应激障碍’的标签。” 她抓起桌上的水杯,冰水泼在墙面的弗洛伊德画像上,“你以为自己是救世主?不过是资本豢养的‘心灵裱糊匠’!”
诊室陷入死寂,只有水渍顺着画像缓缓流淌。骆云策掏出手帕擦拭溅在袖口的水珠,声音依旧平静:“池小姐,真正的裱糊匠,是那些用谎言修补你伤口的人。” 他将笔记本推到她面前,“而我,只是提供一面镜子。”
池佑安盯着那本摊开的笔记本,突然抓起摔向墙面。
纸张在空中散开,像一群折翼的白鸟簌簌飘落。
“镜子?你以为我需要照见什么?” 她脖颈青筋微凸,锁骨处的疤痕在急促呼吸下泛着诡异的红,“照见另一个自己吗?我知道你们心理医生就喜欢整这些玄乎的说辞,我不需要。另外,多管闲事的人向来活不久。”
池佑安猛地拽开诊室门,冷气裹挟着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
门外,翟淙洧黑色风衣下摆扫过,墨镜后的目光像两道冰棱。“医生怎么说?” 他伸手要扶,却被池佑安狠狠甩开。
“说我没救了,建议送火葬场。” 池佑安踩着七厘米的高跟鞋,在走廊镜面墙前站定。她歪头整理被扯乱的丝巾,锁骨处的疤痕在冷光下泛着极其明显。
翟淙洧摘下墨镜,镜片映出她紧绷的下颌线,“别闹,我托关系才约到骆云策。”
“什么关系啊,这么不靠谱。” 池佑安突然转身,指尖挑起翟淙洧的领带,“或者你替我躺到那张催眠椅上?体验一下,内心毫无**的全部暴露在一个陌生人之前。” 她松开领带,任由其歪斜地垂在笔挺的西装前,“我告诉过你,翟淙洧,我没有病。下次再敢找人架我来看病 ——” 她凑近他耳畔,呼吸带着薄荷糖的凉意,“你就可以提前退休了。”
翟淙洧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抬手想要触碰她的疤痕,却在半空僵住。
池佑安踩着 “咔嗒” 作响的高跟鞋远去,留下走廊尽头的骆云策倚在门框,钢笔在笔记本上飞速记录,墨迹里晕开一句潦草的批注:对抗即防御,攻击性源于未被哀悼的丧失。
紧接着,他掏出手机,编辑了一条信息:『温斯言,你找的人回来了,刚从我诊室离开』
不到一分钟,对方就回了消息:『她怎么样?』
骆云策答非所问:『和你手机屏保照片一样,大明星那挂的,确实好看』
温斯言:『你别答非所问』
骆云策:『我们有保密协议,对话内容不能告诉你』
温斯言:『她一个人去的吗?』
骆云策:『不是,有个男人和她一起。应该是她亲戚,我听她称呼那个人叫老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