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精神尚可,却也练了一整天的画符。
瑶夭回去便歇下了。
许是有聚灵符的功效加持,这次,她难得做了个清晰的梦。
可她没再梦见哪吒。
这是第一回,梦里不再是彼此厮缠,而是只有她。
她一人在百川山海中游行,历经凡世,时而在繁华城镇,时而在僻静村落,她一直走,又一直停。
从懵懂至极,还学不会走步;
到像一个正常的人,学会了如何自己生活,甚至照顾旁人。
有时,她在某户柴房里,数九寒天,凌乱的草堆坐上去冷硬如寒刀,但她拥着瘦弱的小孩,意图用自己的体温给他一点温暖;
有时,她又在富丽堂皇的庭院中,与许多佣人挤在一处看廊下意气风发的富贵少年郎,他连正眼都不曾瞧她,她也觉得如此很好。
她在某一家,又在很多很多家,有的人家对她很好,她很开心;
有的人家却对她一点也不好,憎恶谩骂她,甚至故意陷害她,可她却不肯走。
梦里,她说要报恩。
于是她看着这些对她或好或坏的人,一次次死去,死去一个,她便又回归山川,直至寻到下一个人。
瑶夭觉得很压抑。
她甚至想到了哪吒,她想去找哪吒,做这样的梦还不如和他亲吻厮磨,可她找不到他。
也不知多久,终有了个声音在指引她:“你不再找他了吗?”
瑶夭下意识问:“找谁?”
“你一直在找的那个人。”那声音道。
瑶夭沉默下来。
那虚无空渺的声音便有些急,继续道:“你找了他几千年,一次次送他入轮回,难道就这样放弃了吗?”
瑶夭还是沉默。
她隐隐意识到,那个人,或许并不是哪吒。
“你不会想放弃他的。”那声音笃然道,“他是你的执念,是你永远也放不下的人,你甚至愿意为他而死。”
“你只是忘了,你还会想找到他。”
“跟我来吧。”
*
另一边,妙云观后山。
月朗星疏,莲华宫被月辉笼罩,莲池中的赤莲摇曳潋滟。
哪吒已从美人榻上起身,背手而立,“过几日,妖物便该动手了。”
火尖枪从一旁砸出坑的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但神色也开始肃凝起来。
“我该做什么?”
*
瑶夭醒来后,有一阵子浑浑噩噩。
她怀疑昨夜她短暂失去了五感,梦里除了最后的声音,一切都安静至极,如今还嗓子嘶哑,目色发昏。
她缓缓下床,又推开窗,自桌边倒了杯温水,小口喝完。
天光拂晓,清朗日色披洒山峦,是温柔的胭脂色。
寮房前是一处空旷平地,一眼看去,还没弟子起身走动。
也瞧不见那日她偶然救过的小猫了。
瑶夭叹气,梦境让她难受,小猫跑了也让她挺难受,因为她真的挺想养猫的。
本来还觉得这想法突兀,昨夜,她却在梦中见自己养过一只小猫。
——可能恋旧上了吧。
瑶夭揉了揉僵硬的脖子,起身洗漱,要去找哪吒。
“瑶夭,要去后山了?”
路上,她听见师父叫住她的声音。
云鹤回站在三清殿前,好像就是在等她经过。
瑶夭走了过去。
师父先是问了她一些近来跟随哪吒学习的事,瑶夭一一答过,本想凝聚精神,却仍有些心不在焉。
梦里她在做什么?她一直在找谁?
又是谁,在和她说话?
直到云鹤回端肃语气,说起一桩正事:“瑶夭,山中并没有如我所想太平下来。”
瑶夭回神,认真看着云鹤回。
“我也说不上,就是总半夜惊醒,昨夜我观殿前的门海缸,缸中水竟然在剧烈震动……”
他欲言又止,“可是,山中没有地震。”
水缸那般的震动,也不可能是令人察觉不到的地震。
瑶夭昨夜睡得不踏实,却什么也没感觉到。
她听完后,思索着:“师父是想让我与哪吒大神说这事?”
不知怎得,她觉得师父怪怪的。
从前师父总与她直言不讳,可现在他要先说这么多,才隐晦道:“是啊,我就是这个意思。”
他好像在警惕,瑶夭偏头,忽地又问:“师父以前是不是也除过妖?您知道世上有妖。”
云鹤回一愣,“……是的。”
瑶夭想起魇妖。人脸,马身,其实有些鬼神志异中有类似的描写,是一种梦兽,长得着实不大美观。
“其他妖是什么样子的呢?”
总不能比魇妖还难看吧。
明明,她觉得自己长得还挺好看的。
云鹤回顿了顿,“有好的,也有坏的,有些……长得如你一般好看。”
这下轮到瑶夭沉默。
这个世界变成了鬼神说,瑶夭不是不能接受,但将她和妖对比,她还是有些不自在。
瑶夭没再说什么,只道会和哪吒说此事,便和云鹤回挥手。
云鹤回没再拦她。
*
待到了莲华宫,瑶夭第一时间就和哪吒说了这事。
“说完了?”
红衣少年怡然自得地躺在他那张美人榻上,晨起山雾,连带日光也朦胧,光色倾泄,将他脸色照的如白玉薄透,莫名还有些破碎。
真不晓得一个如狼似虎的神仙,不亲她时怎么就那么平淡,真像一朵“我想开了”的莲花了。
他当时还理解不了她的梗。
瑶夭见他反应平平,微愣,“嗯。”
哪吒朝她勾了勾手。
今早她心烦意乱,又碰见云鹤回,一时连早斋也忘了给哪吒带,自己也没吃,此刻捂着腹不大舒服。
哪吒凭空变出一把莲蓬,给她剥了两个,似不经意问:“今日脸色怎瞧得这么差,饿着了?”
瑶夭本想坐去圆凳上,才走两步,对方将她拖进美人榻里。
他的长腿分开,给她留了一小块地倚着。
她接过莲子,哪吒又开始剥。
他的动作不疾不徐,原来有人剥莲子看上去都能成一种享受。
但安然只是暂时的,他又问:“还是说,梦到什么了?”
“……”
瑶夭一贯直来直去,这次却难得踟蹰,“我没有梦到你。”
哪吒的手指微顿。
“我梦到了很多人,有男有女,可梦里我都看不清他们的脸,也不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然后……”瑶夭尚在絮叨。
哪吒又剥了颗莲子,将那颗莲子拍进她掌心。
“啪”得一声,没有真的多痛,但有些麻。
瑶夭小心翼翼抬眼看他,能察觉到他心情变得很差。
他似也觉得自己的情绪太外露,沉默一瞬后道:“无非是些无关紧要之人。”
真的吗?
瑶夭又想到梦中人的话,她马上便要说到了。
刚张唇,哪吒衔起她掌中的莲子,塞入她口中。
他语气残存冷意:“闭嘴,我不想再听。”
他的话,还有一语双关的意味。
似乎他并不关心旁人,无论她梦中之人,还是云鹤回的事。
“学符吧。”
至少他还照旧教她画符,大神脾气阴晴不定,瑶夭便不再说了。
日影拖长,学符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
后续几日,亦是如此。
但瑶夭逐渐感觉,自己聚集的灵气还不如作符花出去的灵力多。
她有点疲惫,哪吒却非要她将此咒融会贯通。
他说,这是确保她能用出更高深符咒的基础。
这日下课,瑶夭揉了揉长久伏案的肩颈,忽听哪吒问:“前几日给你的‘请神符’,可曾携带?”
瑶夭忙道:“带了,你要拿回去吗?”
哪吒:“不必,贴身保管。”
“三太子将符咒留给我,护我安全?”想了想,瑶夭好奇道。
哪吒笑了声,“算是吧。”
算是?
瑶夭又思忖,“或者是叫我保管。”
哪吒不欲在这些细枝末节上纠结,他瞧着心中有事,懒懒应:“都是,今夜给我妥善保管,若是丢了,明日拿你是问。”
瑶夭还想问他明天要用这符咒吗,哪吒却蓦地抬起她的下巴。
莲华宫中,没有现代的电灯。
烛火微扬,窗棂外的莲灯也在摇曳,浮光跃动在他的凤眸中,却晦暗如渊。
瑶夭来不及深想,他已俯身,吻落在她唇上辗转轻磨,呼吸间有澄然的莲花香与灵气渡来。
光影浮魅中,直至彼此唇边牵出一丝靡艳水线,在赤灯耀耀下,也泛着淡淡粉红。
离得很近,哪吒瞧她神色,她依然平静。
这令他唇际扯出的笑有一丝讥讽,不知笑谁。
原是如今亲她,也不再会刺激到她了。
少年抬指替她抹去唇上水光,瑶夭却先下意识舔了舔唇角,尝到一丝古怪的味道。
腥甜,像血。
她可没受伤,那就是……
哪吒已拉开距离,“回吧,今日不送你了。”
瑶夭微怔,看了看天色是渐暗了。
这几天哪吒都会送她,今日不送,估摸着有事。
欲言又止的模样被他刻意不再关注,她不再叨扰。
……
瑶夭走后不久,火尖枪受召现身。
“我已探查到妖物踪迹,便在山下。”哪吒长话短说,“今夜,它便会现身。”
“这么快?!”火尖枪瞠目。
哪吒睐他一眼,“我以为你有所察觉。”
火尖枪挠挠头,又听哪吒道:“与此同时,山中沉睡的大妖也要醒了。”
火尖枪不敢说话,因为它也没察觉到。
哪吒自然也清楚它不知,它太蠢。
可奇怪的是,此事却叫云鹤回察觉了。
火尖枪走去哪吒身边,低声建议:“要不,我还是留在你身边吧,你如今神力受限……”
哪吒轻蔑地笑:“凭你?难不成还能护我。”
“我不是那个意思!”火尖枪真讨厌他这张刻薄的嘴,急道,“我是说,你我主仆身在一处,好歹有个照应,毕竟尚不知那妖实力如何。”
若是在他们原本身处的世界,火尖枪从不会说这样僭越的话。
没枪比他更清楚哪吒的实力,灵珠子化身,背负一千七百杀戒,天生的杀神转世。
那一身本事都是妖魔诡行的时代磨砺出来的,一枪一剑,从无失手。
后来他成了仙,众仙也忌惮他,遑论妖魔,更是视他为地狱修罗。
可如今,这个脾气古怪的神仙强行扭转时空来此,身上还受了逆转天道的反噬。
火尖枪因此缘故才担忧,不敢说对方究竟还剩多少实力。
哪吒看他一眼便意会,哂笑他:“若你不信我的判断,待此事了结,你便滚。”
这句滚,火尖枪都不用怀疑,就知道是要送他回炉重造。
火尖枪瞋目切齿,“恶神仙!”
“别挑战我的耐心。”
闻言,火尖枪不再和他商量了,一跺脚,“行!行,我听你吩咐,去保护瑶夭还不行嘛!”
现在看前面进度是有点慢了,恨,慢热的我[爆哭]
不要放弃我鸭,我还是写了些不一样的东西的,等等我,我说了上本搞完纯爱之后我就去深造了[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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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她的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