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相拥到天亮。薄絮不习惯,总感觉有人限制着她,可怎么都甩不掉。她只想要小熊陪。
早上七点半,闹铃一响,薄絮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坐着缓神,几分钟后转头看还在睡的人。
上帝真是不公平,给了他好容貌,又毫不吝啬的赋予好身材,每一笔都精雕细琢。清晨暖阳洋洋洒洒,让他多了层神性。
但薄絮,这样好的人,你凭什么有。
眼神开始麻木,思绪交织,好的坏的,搅成乱麻,有东西不断带走她的神智。连明其砚落到她身上的目光都未曾察觉。
分神,一会儿暴躁易怒情绪高涨,一会儿郁闷低落仿若跌入深渊。
明其砚对她这段日子的异常有了初步判断。
“阿絮?”明其砚捞过她人,温声唤她。
好几秒后薄絮才回过神,眼里的他重新聚焦,嗯声,很乖。
“没事,我在。”明其砚抱住她,不断重复。
“今天周六,你还去学校?”他问。
薄絮被抱的实,像抱着一团刚晒好的被子,很暖,她点头,又嗯了声,慢慢说:“志愿者,去。”
“那我送你去学校?”
明其砚想一点一点渗入她的生活,想照顾她,不是说说的。
薄絮摇头,脱开他的怀抱,捡起地上的小熊抱在怀里,重新订好闹钟,背对他又钻回被窝。
闹钟是平时上课的闹钟,她今天确实要忙画展的事,但九点半出门都行。
明其砚也不急这一时,在她脸上亲了口后起床。他有件事要先确认,不确认清楚他不放心。
*
薄絮自己开车出门,在校门口撞见林小柔顺便搭了她。林小柔一个劲的夸这车真特么帅,薄絮开学要把她掰弯云云,一大早的说个没停。薄絮只是笑,没怎么给回应。
林小柔观察起薄絮来,她看到的薄絮有别人口中天才疯子的一面,也有一起喝酒玩闹小女生的一面。她一开始对薄絮也有滤镜,毕竟搞艺术的人千千万,年少成名的寥寥无几。但相处之后发现,头衔再多,名声再响也是人。比如薄絮,她笑的好看,发呆的时候也好看。还有那天李应说她喝醉了还能走的稳稳当当。就很有生活气。
车停好,薄絮摘下墨镜,揉了揉眼睛,睡了回笼觉感觉更困了。
“你没睡好啊?”林小柔问。
“有点。”
回笼觉没怎么睡着。虽然闭着眼,但不知怎么的,听觉异常灵敏。明其砚给她整理衣帽间时的声响,洗漱时的水流声,下楼的步伐,在客厅翻箱倒柜的动静,咖啡机工作,面包机的叮声,陶瓷碰撞岛台,关门声。
薄絮下楼后,咖啡还温着,牛奶比例是她喜欢的,三明治已经切好装了袋。习惯起床抽根烟,放烟的抽屉只剩一包,多的不翼而飞。岛台上贴了张便利贴,上面写着:
「给你哥打电话,少抽烟。」
靠,什么人啊,薄絮一大早气的恨不得蹬穿地板去打人。一番挣扎后,不亏待自己肚子,乖乖吃了早饭才出门。路上给薄靳言打电话,通了后都不开口说话。薄靳言叹口气后开口问消没消气,兄妹俩才算和好。掰扯一番后,薄靳言退一步,明令禁止不能喝酒,烟可以抽,但定量,一天最多两根。
…
…
后天就是画展,展厅已经布置好,今天的主要任务就是把画给挂好,还有些简介卡片。挂画用不着他们这些志愿者,薄絮和林小柔被分到写卡片的任务。两人在草稿纸上找手感,毕竟是写给人看的,肯定要写好看。
“你写英文吧,你的英文写的很自然。”负责人看了她们写的草稿说。
林小柔从小练楷体,字端正工整,写中文最合适。而薄絮的英文写的流畅,不像非母语者的板正死板,她的英文体带着美感,该扬的部分扬,点到为止的恰到好处。最终敲定薄絮写英文。
“你看这幅。”林小柔给她看ipad上zero这次要展出的画,“这幅画还挺有意思的。”
薄絮刚写完一句英文,抬头看了眼,整幅画聚焦在哥特式风格的教堂顶上,阁楼的窗内有道人影,黑色颜料几笔勾勒出身影,橙黄色颜料应该是火光,这个人身上有火。
画家是想表达什么呢。
“教堂着火是对上帝的不敬吧?”林小柔放大阁楼窗内的景象。
这幅画色彩很考究,就看观客怎么解读了。教堂也着了火?还是只阁楼着了火。这个人为什么在阁楼,她身上的火是自然火还是心火?
一千个人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不同看客看的都不一样。
薄絮的思绪飘远,她在想,这个人是男人还是女人。远景下的教堂底明明有很多来客,这个人缘何去了阁楼。
“薄絮?薄絮!”林小柔冲她晃了晃手,薄絮捂着心脏处,脸也煞白。
简介卡被戳破,眼看就要往iPad上戳,林小柔猛的抽出iPad,音量加大:“薄絮!”拿掉她手里的笔。
薄絮手攥成拳,指甲掐进肉里,神经处的痛觉让她清醒,眼睫垂着,点头。
“你心脏不舒服?”林小柔担心她。
薄絮勉力笑了下,放下手,重新握笔,“我没事。”
忙完从展馆出来已经快傍晚,飞机尾迹搅散橘子味的天,暖黄路灯下,三两情侣从图书馆出来并肩走着,笑意盈盈。薄絮挺在意那幅画的,她偷偷把那幅画的电子版传到自己手机,想再看看。
…
…
揽月阁。
may刚给薄絮测完心跳,她是薄絮的私人医生,从她被接回沪城跟到现在,是最了解薄絮病情的人。
“最近心脏疼么?”may在纸上记录刚才检查的数据。
“不疼。”
“交男朋友了?”
刚给薄絮全身检查时惊讶她满身的吻痕,可想而知有多激烈,她也是个女人,自然知道经历了什么。薄絮在想别的事,下意识摇头。
“挺好。”may肯定,有情绪的宣泄口就是好事,她又问:“有没有按时吃药?”
薄絮没回。
may严肃地说:“絮,你有固定的伴侣是好事,但你还是要按时吃药。”
“嗯。”
may看着她长大,看她样子就知道没听进去,“或者让我跟你的伴侣聊聊?”病情最严重时,薄靳言监督她吃药,可兄妹俩都有各自的事忙,也只能靠她自己自觉。可薄絮就不是自觉的人。
薄絮情绪很低,点了根烟慢抽着,“他不是我的伴侣。”
may看一眼烟盒上的焦油含量,还行,不算太高,“床上的伴侣也是伴侣,你肯交付于他,说明你的潜意识信任他,这很好。”
薄絮不否认,明其砚不管是作为薄靳言的朋友,还是她的床伴,她都是信任的。
may接着说:“絮,你可以试着完全接受他,很多伴侣都是从身体上的迷恋到心理上的依赖,当然,这需要过程和时间,他也要接受最完整的你。”
“may,我哥是亲人,所以他能接受,但他不是,非亲非故,他不可能接受这样糟糕的我。”薄絮惮了惮烟灰,样子落寞。
“絮,你不糟糕。你应该对自己多点信任,对别人也是。”may很清楚她的状态,从小到大,她疯狂的,不被人理解的行为让她处于两个极端。
薄絮灭了烟,屈腿抱紧,“没有人会爱一个疯子,就像坏掉的牛奶没人会想去喝,有更好的选择为何不丢掉。”
may拿了抱枕给她抱着,无意识的搂东西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表现,而这么多年下来,薄絮一直在否定自己,她的自我不认同是最大的问题。到现在,这一问题至今没有任何突破。
“絮,真正爱你的人不会因为你的破碎而扔掉你,他会一遍遍告诉你,你值得被爱。”
不,没有人会爱她。
连哥哥,也不能永远陪着她。
*
明其砚十一点多上楼想看看薄絮,他回国没多久,要逐渐接手家里的公司,底下的人也对他颇有不满。但再累,也想看看她,看着她笑,身上的疲惫好似都散了很多。
进门时整个房子都黑着,只剩月光和投影仪的射灯,机器磨咖啡豆的声音在空间里回响,听着挺瘆人。
“阿絮?”他往里喊了声。
没一会,咖啡的香气弥漫,凳腿触地的窸窣声,一道黑影无声响的落了座。薄絮不意外来人。薄靳言不知道密码,也不会擅自进门,她只告诉过明其砚密码。
“嗯,喝咖啡吗?”她问。
明其砚没开灯,往薄絮的方向去,近了把杯子推远,抱住她,“别喝了。”
咖啡刺激神经,对她不好,而且现在太晚了。
薄絮的脸贴着他腹肌,**的,轻笑:“我不会睡不着。”
“喝牛奶,好吗。”
明其砚弯腰,脑袋落在她瘦弱的肩膀上,嗓子因为疲倦泛着哑,带点乞求。
薄絮拒绝的话就要出口,又察觉到他靠在自己身上的重量,还有那只宽大的,摩挲她鬓发的手。
这个人,现在是怎样的心情。
对她,又是怎样的感情。
她突然很想知道。
信任,薄絮对他是有的。
可他能接受自己吗…能接受吗…
坏掉的牛奶,他会想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