蒜鸟蒜鸟，赵总也不容易 第88章 chapter88

程廿看着检举信上的文字，一时觉得头脑发懵，整个人陷入哑然。

S大是全国数一数二的高校，归教育部直接管辖，所以检举信是举报人士写给教育部的，程廿手上拿的不是原版的检举信，而是上级指示件附带的检举信复印件。当然了，为了保护检举人的目的，文件里没有透露检举人的任何个人信息。

想他老老实实做人，低低调调教书，在大学当职称最低的讲师，还是没什么油水的清贫文院，压根就不会有什么师生矛盾、家校纠纷，唯一的可能，或许是有竞争关系的同僚之间举报的。可他实在想不到是谁，若说学院里跟他有点过节的也只有翁主任了，可刚才他满面怒意的样子又不像是伪装。

程廿翻看着文件，到最后一页，才发现底下还压着一份。

两份举报信！

而当他看到第二份上印着的黑白照片时候，脸上顿时刷地白成纸，心脏咚咚跳动，视线都模糊了，背后泛起津津寒意。

第一份举报信质疑他信息素造假，他还可以自证清白，而这第二份，才是真正的噩耗，精准地打到了他的命脉。

打印纸中间由油墨喷印出来的图像上，是他跟赵煊。即使是黑白图象，赵煊那一身黑西服，绝顶的身材，出众的气质，在人群中都是很扎眼的存在。而且不久前他频繁上网络媒体的头条新闻，眼下任何一个网民看到都会认出他来。

那是在一个多月前，程廿还住在教师公寓里，赵煊来学校找他，他们来到了不远处的僻静公园，然后发生了争执，赵煊还试图用暴力的手段让他臣服。而就在他们争执不休的时刻，有一双眼睛，一个阴险的摄像头，藏在暗处，拍下了他们在教师公寓楼外抱在一起亲吻的画面。

仅凭一张图片是不能展现事件全貌的，外人看到它，只会以为是他跟赵氏集团有污点的总裁晚上在校园角落里幽会，大庭广众之下，不知廉耻，败坏师德。检举信中更甚，声称程廿是赵煊的纠缠不清的情人，也是介入人家婚姻的小三，生活作风有很大的问题，不适合在学校任职给学生授课。

两份检举信都是打印出来的，但是从描述口吻来看，大概率出自同一人之手。

而且两份的内容也很耐人寻味，一个说他是学校金主的情人，一个说他信息素等级造假，没有资格入职。放在一起，似乎正好相互印证，让不明真相的外人联想到赵煊利用职权，为情人找关系走后门才进了学校。

程廿脑子很混乱，但没有时间让他一点点整理思绪了。徐院长没绕弯子，直截了当地说：“有人匿名举报你信息素等级造假，说曾经给你测的那个机构根本没有你的留底记录。你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事情得一件一件解释，徐院长先提了没那么让人尴尬的一件。

在这个社会中，男女之分是第一性别范畴，Alpha、Beta和Omega是第二性别范畴，信息素等级是评价第二性别优劣的最重要的标准。一旦由权威机构测出等级，就要像姓名、民族和性别一样被收录进公安系统里，成为一个人进入社会的身份标志。它还是求学和求职的门槛之一，与年龄、智商、健康程度等一起纳入单位考核入职者的联审指标，尤其是高校这样的事业单位。举个例子，低于B级的Alpha或Omega属于有智力或者身体基因缺陷的人群，依例没有资格承担教书育人的工作，在单位招收要求较高的人才岗位时，会被踢掉。

由此可见，信息素等级造假，相当于身份证造假，是破坏社会公平公正的违法行为。借由此而侥幸获得的工作岗位、一系列成绩、奖项等都要被取消。以往也有人通过贿赂信息素测试机构，或者花钱购买假的信息素等级证书来牟利的。一旦被识破，无一不被行政拘留，在档案中记上一笔。

徐院长边上的一位副院长神色严肃地质问：“我们是事业单位，最忌身份和履历造假，你要是动过这种心思，捅到了教育部那里，我们也保不了你。”

“高院长，没有这回事，我的等级的的确确是A级，这是经过权威机构认证的，这个举报我的人空口无凭。”程廿挺直了腰板，不卑不亢，“证明方式很简单，只要我公开再去测试一遍，一定能证明我没有撒谎。”

程廿脸上一丝破绽都没有，几位院长面面相觑，不由得信了他几分。

徐院长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重测一遍是肯定的，还要在你的上级领导和学校监督委员会的陪同下一起去。那你再说说，第二个举报件又是怎么回事？”

程廿两手紧握，沉默了。

徐院长又道：“是不是p的图啊？这个赵总是名人，有些无聊的人恶搞也不是不可能。”

程廿握了握拳头，感念徐院长现在还为自己说话，但他不愿意撒谎，低声道：“不是p图。”

翁主任翘着二郎腿，发出一声冷笑。

他与赵煊的事，说大也不大，毕竟属于私生活范畴，他跟谁在一起，谁又能说什么呢？而且在学校隐蔽处亲热也不算违纪，校园里到处可见春心萌动的学生这样干。可他身份特殊，高校老师的品德是很重要的，一旦有人检举就会被问责。赵煊身份更特殊，前阵子还因为不光彩的事儿上过全国性新闻。赵氏是灵昌市的知名企业，S大是灵昌市的顶级高校，每年给赵氏集团输送很多人才，赵氏还跟学校有许多合作投资项目，是学校最大的金主，程廿跟他搞在一起，容易让人产生联想。

程廿眼睁睁看着隐藏了这么久的秘密轻而易举被人揭露，心中又是郁闷又是恼火，想了想，说：“我跟赵总的确认识很多年了，我觉得这是我个人的私事，没有必要说出来引起大家的关注。”这话说得巧妙，将他隐瞒此事的原因归结到低调，而且也是事实。“那天被人拍到，我很抱歉，以后我绝对会谨言慎行，不再闹出这种事。 ”

高副院长用手托了托眼镜，道：“那，你的这两件事之间有没有联系呢？”

程廿听懂了他的问题，强压心火，断然道：“绝对没有！我的信息素等级绝对没有造假，选择S大就职也是凭我自己争取来的，跟赵总和赵氏集团没有丝毫关联。”

坐着的几位副院长相互对视几眼。显然他们不太相信，前阵子秦宏的老总不就对他有意思，所以非要把对面那栋楼的功劳记在他头上吗？他们都觉得这个年轻老师能跟两个集团的老总搅和到一起，绝对不是等闲之辈。

翁主任冷道：“你在这里说再多遍都没用，我们要看白纸黑字的证据。”

徐院长出来打圆场：“什么都不用说了，事情一件一件解决吧。这样，先去测等级，我们等下就跟校监委打报告，”他看向程廿，“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程廿道：“上午三四节我要上课，之后随时可以，越快越好！”

“好，在此之前，我就不多做评价了，等结果出来再说，散会吧。”

“等等！”程廿突然叫住了院长。

徐院长道：“还有什么事？”

程廿紧紧交握住十指，压抑地说：“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如果闹得全校尽人皆知了，他也没脸继续留在这儿任职了。

徐院长想了想：“只有我们学院里几个老师，我已经跟他们说过了，不要到处宣扬。你的人缘好，他们不会成心跟你过不去的。”徐院长还是偏向他的，说着还瞟了一眼翁主任，意思是警告他不要落井下石。

程廿稍微安心了些，给院长深深鞠了一躬：“谢谢徐院。”

“也谢谢你的坦诚。”徐院长说完，起身离开了会议室。

程廿最后一个从会议室出来，发现拐角处聚集了几个年轻的老师，似乎在偷听。

他装作没看到，硬着头皮走到楼下，路过大办公室时，几乎所有人都在小心地偷瞄自己。一道道视线射向他，有怜悯的，有不屑的，有不怀好意的，烧得他汗流浃背。

魏明丽上来拉住他，原本有一肚子话想问，见他脸色难看得像鬼一样，才胆战心惊道：“你没事吧？”

程廿眼眶灼热，死死憋住了才没在大伙面前出洋相：“没事，不就是被人举报了吗？哪个当老师的不经历过几次呢？”

他在强撑着摆出故作坚强的样子，大伙都清楚。

然而好奇心终究战胜了怜悯，一窝蜂凑上来问东问西，所有人都哗然了，大办公室里灼灼燃烧起八卦之魂。

“你认识赵氏集团的总裁啊，以前怎么不说呢？”、“你们谈恋爱了吗？到哪一步了？”、“你的信息素等级怎么回事？”、“诶呦我服了，到底是谁那么犯贱偷拍你啊……”

程廿哭笑不得，加上心里装着事儿，随便应付了几句，恳求大家不要说出去，就逃也似的躲进了办公室。

可是纸包不住火，文学院的女老师们嘴是闲不住的，早晚会传出去，而传播范围和带来的后果就不可预计了。就算老师们能守口如瓶，举报人坏心作祟把照片传到网上去，也会掀起全网波澜。程廿必须得早做打算，把影响降到最低。他反锁上门，以防有人突然进来，然后给赵煊拨了个电话。他能想到的，能依仗的，也只有这个Alpha了。

“喂，宝贝。”两声忙音后，赵煊接了起来。

程廿尽量保持语速稳定，开门见山道：“那天你来教师公寓找我，被人拍到了，然后向上级部门写信，把我给举报了。”

赵煊坐在办公室里，这间虽然比不上总裁办公室舒展大气，但装修更加豪华精致。赵煊闻言，皱起了眉头，凝声道：“怎么回事？”

程廿三言两语讲述了早上的经过。谁知，赵煊听完后淡定地说：“你放心，那天是我不对，我会向你们学校说明情况的，我每年给你们学校赞助几千万，校领导不会为难你。”

程廿以为他会生气，会想到一系列不利于他的后果，例如那个举报人把照片卖给媒体，对他的名誉又是不小的打击。可赵煊没有，似乎被人偷拍是一件不咸不淡的小事儿。

可如果让赵煊去找校领导卖人情，不就坐实了他只有依靠赵煊才能立足的传言了吗？程廿觉得自己深深陷入了一个二律悖论之中，同时不断经受人性和道德的考验。

“你先别急着去找校领导。”程廿又道：“还有另一件事，我被人举报了，说我的信息素等级是假的……”

谁知，赵煊听了这个，瞬间语气紧绷，厉声打断道：“谁举报的？”

程廿吓了一跳，弱声道：“应该是同一个人。这个不难澄清的，我在学校监督下再测一遍就好了。”

程廿静静等待他的回应，接下来电话那头，却传来漫长的沉默。

如果不是话筒里传来Alpha略显躁意的呼吸声，程廿还以为通话已经断了。过了将近半分钟，程廿才小心“喂”了一声。

“他们要带你去哪里测？”赵煊的声音压抑低沉，就像胸腔里灌满了寒风。

程廿不知道他问什么要问这个，还是说：“应该是市人民医院。”市人民医院体检部是最权威老牌的体检机构，程廿入职体检就是在那做的。

“好，什么时候去？”

程廿道：“院长去跟校监委汇报了，最快下午。”

过了几秒，赵煊才说：“好。”

程廿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赵煊淡淡道：“没事，你路上小心。”然后挂断了电话。

程廿狐疑地放下手机，他想一个人静静，理清思路，可是时间不等人，他还有一节课要上。匆匆赶去教室，心不在焉地度过了一个半小时。他很想好好上课，想到这或许是在S大的最后一节课堂了，他连坐在最后一排睡觉的学生都没忍心叫醒。但是实在是心思不在上面，最后半节课让同学们小组自由交流，下课后匆匆赶回了学院。

回来之后，碰上了独自在大办公室里坐着的孙芸。

早上孙芸的学生有事，所以她出去了，回来之后，才从其他老师那儿听说了程廿的两份检举信的事。可想而知有多震惊。程廿万分羞愧于面对她。从他进入文学院的第一个月起，作为前辈的孙芸就对他很照顾，他们也相处成了无话不说的死党。孙芸多少次当着大伙的面提起自己的偶像是赵氏集团年轻的总裁，他们也一同调侃八卦过那些商界巨鳄，财经圈名人。对孙芸来说，他们是真正高悬于九天之上不可触及的，而程廿却能晚上回家跟他们面对面做尽亲密的事，还瞒了这么多年。

程廿觉得自己本性或许是个恶劣的人，根本不配做她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