蒜鸟蒜鸟，赵总也不容易 第60章 chapter60

这是程廿第一次见到赵翀，赵氏集团真正的董事长，也是赵煊那深居简出的爷爷。

赵老在老仆的搀扶下从轮椅上站起来，接过拐杖，转过身，慢慢抬起一双浑浊的眸子，目光扫到程廿脸上时，一下子变得精光矍铄，程廿感觉自己瞬间被那双发亮的老眼穿透了。

赵翀很快恢复沉沉的眸色，又成了那个说话做事都慢吞吞的高龄老人，身穿面料柔软的亚麻色中式雪纺衫，手上握着紫檀木拐杖，脖子上挂了一串佛珠。他冲程廿笑了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那应该是假牙。

这就是赵翀，程廿听说过这个老人的传奇经历。改革开放后，那时还是个砖厂的技术工的他，跟着远房亲戚成了第一批下海经商的淘金客。东奔西跑碰了好多壁才挣了第一桶金。后面在港城呆过一阵子，和满口外国话的毛子们做生意，□□白道都混过，枪林弹雨里赚辛苦钱。一开始很不容易，虽然没有竞争对手，但也没有前人经验，做生意的门路只能自个儿摸索，和外国人打交道要遵守国际商贸规则，头疼得很。带他来的亲戚放弃了，他却坚持了下来。他花了两年时间，成为了某品牌汽车在本国沿海城市最大的经销商，五年后将生意拓展到全国。九十年代分税制之后，赵翀敏锐地嗅到经济发展动向，根据在港城获得的经验，果断将全部身家投入房地产中，将亲戚和合伙人的企业合并成立赵氏集团，渐渐成为雄霸南方的超级巨无霸。那时候的秦宏还只是北方一个市值几十万的小实业公司。

赵老年轻时是个2S级Alpha，从他两个儿子身上也能够想象得出他当年叱咤风云的英姿。随着年纪增长，身体越来越老迈，腺体功能完全退化，再不能产生信息素。更年期后的老人和未进入青春期的儿童都是分辨不出AO性别的。

即便没了Alpha压迫人的信息素，在他面前，程廿依然紧张得手足无措，额头冒出一颗颗汗珠。他深吸一口气，上前两步，小心翼翼地问候：“赵董好。”

赵老一双眼睛笑眯眯地望着他：“好好好，好孩子，你来了。”

他对程廿的态度尤为和蔼，程廿不敢相信他竟然是将自己绑来的那个人，然而事实确实如此。

“是您找我吗？”

“不是我，你以为是谁呢？”赵老乐呵道。

伸手不打笑脸人，程廿也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态度来了：“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赵老拄着拐杖走进，慢慢牵起了他的手，老迈的嗓音说得很慢，又是那么地温吞儒雅：“孩子，来来来，看看我种的菜。”

老人的手皱巴巴的，却很温暖地包裹着程廿的手。程廿的爷爷奶奶很早就去世了，这是他记忆中第一次感受到老一辈如此这般爱抚，胸口暖洋洋地，充满了奇异的感受。

赵老牵着他的手慢吞吞行走，他也在尽力搀扶老人家，好让他走得省力一些。老人笑呵呵地，对他的耐心和谦卑很是受用。

程廿跟着赵老来到前园的菜圃里，赵老用拐杖指着，给他看自个儿种的莴笋、小青菜、白萝卜、花椰菜……都是很常见的种类。有些是种在大棚里的，赵老还特地让佣人打开棚子指给他看。

程廿一边回应老人，眼睛却在四下观察周遭。此处看似是老人家回乡下自得其乐建的小别墅，实际上，这座菜园被全方位监控着，用的是全球最高端的监控系统。围栏外十步一人布置安保，一身黑西服的保镖们头带步话机，后腰有一块鼓起，那应该是手枪，程廿不相信这些心思仅仅是为了保护这些菜。

已经是饭点，老人拉着程廿一起进屋吃饭。比起赵家宅邸的富贵，老人的住所不大，家居风格朴素淡雅，墙壁上挂满了十几年前到现在的日历海报，处处透露着老一辈人的喜好，客厅里还设有一个佛龛。

但朴素只是表象，经过程廿观察，这栋别墅应该是豪华的私人疗养院改造的，配有各项精密的医疗设备，饭前还有专职医生给赵老测量血糖。

老人招呼程廿坐下来，八仙桌上只做了他们两个，其他人都站着，他们都是佣人，今天他们的服务对象又多了一个，这座宅邸唯一的客人，一个年轻的、平平无奇的Omega。

坐下后，老人注意到程廿脖子上的创口贴，探头过来瞅了瞅：“这儿，怎么弄的？”

程廿收了下脖子，不好意思道：“擦伤，不碍事的。”

赵老哀愁不已，眼神一下子心疼起来：“Omega要好好爱惜自己，怎么能随随便便受伤呢？看着真让人心疼啊。”

“不碍事的，早就好了。”老人的关心在程廿心中划过一道暖流，他甚少感受来自长辈的温情。

“这个西葫芦不错，来尝尝。”赵老用筷子夹菜，手有些抖动。

程廿受宠若惊，连忙把碗挪过去接来。

给程廿领路的老女仆姓徐，程廿刚才听赵老喊他徐妈。徐妈很有眼色，在一边笑着说：“是很不错的，老爷子种的第一季，早上刚摘的，新鲜着呢。”

经过一番接触，程廿对老人没了惶恐，听话地夹起那一小块西葫芦放进嘴里。

“还有芹菜也吃吃看，芹菜对肠道好……”老人又给程廿夹了一筷子。

程廿又咽下芹菜，菜肴都是普普通通的原料，味道却很不错，别墅里应该有大厨掌勺，专门照顾老人的饮食。

赵老看着他吃，越看越欢喜，笑呵呵地说：“你做什么工作啊？”

老人家不外乎喜欢聊些儿孙的事儿，程廿柔声说：“我在S大中文系当讲师，教汉语言文学。”

老人的眼神是不加掩饰的赞赏，点点头：“一个月多少工资啊？”

程廿完全没有被人窥探**的不悦，一五一十地说：“不算奖金绩效什么的话，到手七千多。”

赵老更加满意了：“呦……不错不错，有编制，铁饭碗稳定啊……”

上了年纪的老人很少有不喜欢他的工作的，程廿以前也经常被邻居大爷大妈夸奖，给他说媒的也很多。但这点钱对赵老来说掉在地上都不屑去捡。

“你一整年赚的加起来有多少？”赵老刨根问底。

程廿汗颜道：“勉强养活自己罢了。跟您的家业比起来不值一提。”

“你的才是正经工作，还是文化人，别看我那些个儿子孙子人模狗样的，走到哪里都有人巴结，说白了就是下九流的商贾，取的媳妇都是些什么乌七八糟的，连你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程廿紧紧抿着嘴，汗颜到了极点。

“有五险一金吗？”

“有六险二金。”

“徐妈，快快，再给孩子加点饭。”赵老指了指程廿空了一半的碗，对徐妈吩咐。

程廿连连摆手：“够了够了，我平时一碗刚刚好。”

徐妈还是抢过了他的碗，给他盛得满满当当的放回来。

程廿简直不知道怎么回应赵老的热情。又听他问：“今年几岁了啊？”

“过完年二十九周岁。”

“家里爸爸妈妈都做什么的？”

程廿心里有了点主意，看样子赵老还没把自己的背景调查得很仔细。

“我妈在我上中学的时候生病去世了，我爸他……退休了，没有工作。”

“唉，当大官的爹不如讨饭的娘，没有娘的孩子，可怜呐。”赵老看他的眼神更疼惜了，“我妈生下我就改嫁了，那时候家里穷得叮当响，坐月子的时候连干饭都没得吃，只能喝粥，那时候日子真苦呀。”

程廿听了这话，叹息之余，心中某个淤堵的地方似乎莫名通畅了些许。就算是赵氏，往上数三代，还是一贫如洗的。这样想想，仿佛萦绕在赵煊周围的光环就不那么刺眼了

赵老脾气性情这么好，谈起天来完全没有架子。程廿看时机正好，放下碗筷，鼓起勇气说出了早就想问的。

“您今天为什么突然找我来？”

老人深深凝视着他的脸，浑浊苍老的眼眸如古井无波，良久，轻叹了口气：“我前两天刚知道你，他们说你跟小煊快有十年了吧。这混小子，这么大的事都不让我这个爷爷知道。”

程廿握了握拳头，犹豫了一下，淡淡道：“是的，但我们已经分手了。”如果可以，他不想对每个跟赵煊有关的人声明这件事了。

“你是个好孩子，可惜你们没有缘分。”

程廿颓然点了点头，心道岂止是没有缘分，家世、相貌、等级、地位……哪一方面都很不搭边。

老人探究的目光一点也没有减弱：“你前两天在他婚礼上，怎么又跟阿棋走了呢？”

看样子赵老是明白那个被屈秦风求婚的人正是自己了。程廿顿时觉得很不好意思，他搅和了人家大孙子的婚礼，还客气地招待自己，尽管把他“请”过来的一路不是那么友好。

程廿想了想，半真半假地说：“我预感到屈总在婚礼上会向我求婚，但我不想答应，就拜托赵极棋帮我，我只是找个借口离开那里。”

赵老精神一振：“那你是认识阿棋了。既然小煊那小子不珍惜，跟你断了，你又不喜欢小屈总，那你就跟阿棋吧。别看他虎头虎脑的看着不太聪明，一副吊儿郎当的贱样，好在还年轻，体力好得很。”老人意味深长笑了两声，“嗯，等级也跟小煊差不多，你不吃亏的。”

程廿目瞪口呆，猛地站起来：“您误会了，我跟他……我跟赵极棋不是那样的关系。”

“不是吗？”赵老困惑地看了看他，若有所思。

起初程廿以为赵老把他绑来，是为了敲打自己不要继续缠着已婚的赵煊。但老人家却乱点鸳鸯谱为他和赵极琪说和，如此看来，极有可能是赵极棋搬出他家里大家长来劝说自己。

这的确是眼下最合理的解释。程廿分外为难，赵老竟会顺着自己的二孙子，亲自出面见他一个无名小辈。他不想拂了老人家的面子，但这种事哪能长辈一句话就说通了呢？

“你急什么？”赵老招招手，让他坐下来，又慢腾腾地给他夹了一筷子菜：“上次你救过他，老头子还以为你俩凑成一对了呢。"

程廿坚定地摇了摇头，击碎老人保媒拉纤瞎撮合的热情：“那次是意外，任何人遇到危险我都会去帮上一把的。”

“不是因为你喜欢他？”老人眼睛里跳跃着的光彩。

程廿一板一眼地说：“我和他是不可能的。对不起啊，赵老。”

赵老挥了挥手：“你年纪比阿煊还小两岁，也叫我爷爷吧。”

程廿羞赧地哎了一声，抬起头用纯粹的目光看着老人家：“赵爷爷，我真没那个意思。”

赵老“唔”了一声，闭上眼睛似乎陷入了冥想，两片松垮的眼皮耷拉下来，看起来很有禅意。程廿等了半晌，赵老又说：“那我大儿子呢？”

赵翀的大儿子，便是赵煊的父亲赵鹤行。程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您说什么？”

“我算算啊，他今年五十五了，年纪是不小，但是他是儿孙辈里股份最多的，跟赵煊他妈没有离婚，也跟离婚差不多了。现在他身边有个花枝招展的Omega，我不喜欢那个狐媚子，赶明儿就把他收拾了。趁他还能生，你只需要给他生个孩子就行，之后咱们赵家不会亏待你的。”赵老拍了拍程廿的手背。

程廿整个人都傻了，听着老人絮絮叨叨的言辞像是天外来音。

他缓了缓，缓慢地接受到赵老话里话外的意思，胃里泛起了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