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错 第10章 第 10 章

今天运气不错，没有手术也没有紧急情况，还能赶得上菜场打烊。

做好收尾工作，顾明驾车载着姜予安去菜市场。回到初次相遇的地方，空气中依旧弥漫着鱼腥味。姜予安朝并肩而行的顾明问道：“医院离这里不算近，为什么要来这里买菜。”顾明解释道：“这里的菜新鲜不贵，每周的休息日我都会来这儿，买点菜回家做。”姜予安道：“难得的休息日不在家躺着，还亲自下厨，不累吗？”顾明道：“看人吧，做饭是我的爱好，所以不觉得累反而会放松。”说着便遛到了要买的摊子前。顾明貌似对这里熟得很，每到一个摊位前，都会和摊主聊点家长里短的，看样子有些还接受过顾明的帮助。他们准备付钱时，会眼疾手快地忙藏起收款码，临走装袋前不忘再塞点别的菜。几趟下来手里提溜满了塑料袋，却没几样是自个儿花钱买的。顾明看了眼手里的菜，说道：“再买个鱼就可以了。”

一到海鲜区，地就变得特别滑，好几次姜予安差点摔了个屁股蹲。顾明见他这样，把手伸到他面前，说道：“牵着走就不容易滑了。”姜予安看着他伸过来的手，抬头看向他，礼貌地笑道：“不用了谢谢。”说完便掠过他，兀自往前走，独留下顾明略显尴尬的右手。不知哪来的一阵风，吹过掌心泛起丝凉意。顾明收起手，跟上走在前面的姜予安。

到了上次顾明推荐的鱼摊，他跟摊主张婶儿讲清需求，很快张婶儿便将杀好的鱼装好递给顾明，照样地藏起收款码，一面藏，一面说：“哪里能收你的钱塞，我娃子的事多亏喽你，我和刚子本来想着好好请你吃一顿的，实在忙得抽不开身，你就别跟我客气了塞。”张婶儿笑盈盈的眼里透出微亮，杀鱼的血污染脏了她的手，没有脏了眼。顾明见她态度之强烈，不再推脱接下了鱼，同姜予安一道出了菜市场。

把菜放在后座，姜予安坐回副驾驶。车子开在回家的路，他打趣顾明道：“顾医生人缘不错啊。”顾明道：“还行吧，我只是帮他们要个号而已。”姜予安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他望向窗外的街景不断往后退，顾明的行为他理解，但不提倡。在他的眼里，整个世界都是个巨大的生意场。今日送出的资源，是为了明天收到价值更甚的回报作铺垫。把同等价值的资源给予能给你产生最大回报的人，计算投入多少筹码能达到利润最大化，以及做好投资失败的风险管理。顾明的行为所带来的收益远不及风险。万一他们听了他的话，找了医生却没有治好，或者出现什么意外，顾明肯定难逃一劫。“这笔买卖属实不划算。”他把视线从窗外转向身旁开车的顾明，眼神里带了丝可怜，“值得称赞，但蠢。”

车开到地下停车场，坐电梯到家门口。开门站在玄关处，姜予安观赏起屋子的布局装修。上次他只是匆匆一眼，没留意到多少细节。趁顾明在厨房忙活，避开卧室这种**地，他徘徊在房子各处角落，有了许多，姑且称之为有人住的发现：抬起洗漱台的杯子，底下是一圈未干的水渍。晾晒衣物的阳台地上，有零星碎开的水花。毯子叠好摆在沙发的一侧。一本有关心脏的书籍跟在边上，因为翻得多了，书也变得比原先厚了些。他拿起来翻开看了看，一连串晦涩难懂的词句激起了他的胜负欲。调整了下坐姿，即使看不懂也要硬着头皮往下看。读完下一句，上一句便像握在掌心的雪，一合一张就不见了。

此时顾明的声音在厨房响起，成了姜予安放弃的绝佳理由。把书本放回原位，踱步到餐桌旁，盛满菜肴的碟子四散在餐桌。下一秒顾明从厨房端出来锅炖汤，落在特意空出来的正中心，点睛之笔般完整了画作。

顾明特地拿了个小碗来舀汤，盛满后摆在姜予安手边，这还没完，他接着又给他架了满满一碗的菜。姜予安瞅着眼前堆成小山的碗，不知是先吃菜还是先吃饭。看顾明依旧不满足，连忙打住道：“你家小时候吃饭没有规定时间吧？”顾明道：“没有啊。”姜予安道：“那你着什么急，慢慢来就好。”顾明笑了笑，道了声“好”，自顾自吃了起来。可姜予安不对劲了，他像是被拘在了审讯室里，碗里的食物也变得味同嚼蜡。顾明瞧见对面的人进食速度逐渐减缓，出声询问道：“是菜不和你胃口吗？”姜予安摆手示意，挺不好意思地说道：“那个，我能不能边看电视边吃饭？不看电视我吃不下。”以为问题出在自己身上的顾明心落回地上，大方地表示没关系。嘴上说着，手不忘替他添满快见底的汤碗。

电视剧一打开，姜予安有种回了家的错觉。取下手腕发圈，扎起披散在肩的头发，前面偶有一两缕碎发没扎稳，散落耳前。顾明这才发现，姜予安的左耳垂上生了颗痣，像是伊甸园树上诱人的禁果，只看了一眼便丢了神。扎起头发的姜予安敛去了平日里的疏离，显得温润了许多，凭空生出几分居家过日子的踏实来。心也因看到了不为人知的他，涌起了诸多感触，脸上不知觉浮起笑意。姜予安无意瞥见他直愣愣地盯着自己，问道：“怎么了？我脸上粘了米饭粒吗？”顾明道：“没有，就是觉得你扎起头发来蛮好看的。”姜予安鼻子里哼出声笑，看回了他的电视剧，里面正放着女主误会男主钟情女二而产生矛盾，姜予安内心吐槽道：“又是这种，嘴不用可以捐了。”剧情反映现实，来源于生活。姜予安倏地意识到，有个问题一直被自己遗忘在故纸堆里。手里的筷子靠在碗边，由于涉及**实在难问出口。纠结再三，抉择以委婉的方式探探口风道：“你厨艺这么好，肯定能吸引不少小女生做你女朋友吧。”顾明道：“我不会吸引女生。我喜欢男的。”姜予安道“哦，这样啊。”顾明道：“那你呢？”姜予安道：“巧了，我也是。”两人目光一碰，嘴角那点笑纹还不及爬到眼底，旋即心照不宣地看向别处。端起碗来，喝口热乎的汤，暖意顺着食道流入胃里，直至一滴不剩。

姜予安起身着手收拾起碗筷，忽然手腕被握住，掌中的碗筷不翼而飞。他看向顾明道：“做饭的人不用洗碗，这不是天经地义的？”顾明举起脏碗，一趟趟转移到水槽，一面干活，一面道：“你是客人，哪有让客人洗碗的。”姜予安懒散地倚靠在墙，看着顾明弯下的身子。结实的肩背像老房子的承重梁，心想要是躲在下面，就算天塌下来也无事。想着想着，他不免开始嫌弃现在靠的这堵墙，不禁垂涎起更好的，假模假样地问道：“顾医生，有没有人说过你很适合结婚啊。”顾明手上动作慢了下来，流水声盖过了搓碟子声，赧然一笑道：“没有人这么当面说过。”姜予安啧了声，遗憾道：“看来他们不懂欣赏。”

手机上放映的狗血电视剧依旧没停，只不过它的忠实观众，此刻正站靠在边上，注视着顾明洗完一个又一个碗。呼吸不再是为了生存，心脏的每一次跳动不再是负担，而是岁月静好的享受。像是垂暮之年和老伴牵手去公园散步晒太阳，子女都已长大成人，这个世界交与你的任务只剩下和身边的人，观太阳升起又落下。他们坐在海岸边的长椅，身体被橙黄落日烤得脆酥。姜予安眼皮变得沉重，要是能这么死去，倒也不失一桩美事。

看着水流冲净最后一个碟子上的洗洁精，顾明转身将它们收纳进架子里，不料看到姜予安一动不动地站在离自己不远处，心里惊了一跳，问道：“你这么站着不累吗？”姜予安用目光紧紧抓住顾明，不去回答问题，心想：“家里如果多个这样的人，感觉…还不错。”可惜顾明没有读心术，眼瞧姜予安迟迟不说话，联想到对面楼屋子在漆黑深夜里亮眼的光，问道：“你是累了吗？外面天黑了，我送你回家吗？”顾明走到他跟前。姜予安看着近在咫尺之人的眼眸，捕到了在那昏黑凄凉的，望不尽头的长廊末尾有一扇门，金色光芒从门缝中溢出来。

“你想我走吗？”

“不想。”

原来朝思暮想之物，踮个脚便可以摘到。姜予安抱着视死如归的心，轻触上顾明的唇，浅尝即止，不敢贪恋过多，停留片刻后放手离开。顾明觉察到那人退缩的意向，接过递来的橄榄枝，得寸进尺圈住他的背，收紧臂弯，填满因后退而拉开的缝隙。姜予安先是一愣，被动迎合着顾明，等他意识到这是在做什么时，垂落在侧的手臂主动钩上顾明的脖颈，不再一味接受，尽他所能的回应。顾明感受到身下人那青涩莽撞的进攻，收敛的动作不再拘束，肆意宣泄那原始冲动的爱意。

虽说顾明的接吻技术没好到哪去，不过应对姜予安这张白纸还是绰绰有余的。在唇舌交融间，白纸逐渐忘记呼吸。缺氧所带来的身体本能反应让他不由自主想推开，只是那力如蚊子叮咬般，可顾明却留意到了，松开他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心脏又难受了？姜予安道：“不是。”尽管已经极力让声音发出得平稳，句末失控的尾调依然让他丢尽了脸，“你先去洗澡吧，洗完我有个东西给你。”虽然顾明一头雾水，还是听他的话，拿起睡衣和浴巾进了浴室。直到听到花洒淋出水流，姜予安伸手扶住台面，勉强支撑起疲软的腿根子，摸索着给自己倒了杯水。瘫软在椅子上，拿出手机点开外送软件的附近药房，勾选几样加入购物车。付完款后他面露难色，随即起身换到沙发，因为刚才的椅子太硬了。

从浴室出来已经半小时了，顾明闭门躲在卧室里。没得到姜予安的指示，他不敢随意出去，无事可干便用浏览器搜索起“哪些食材对心脏有好处？”，将提到的食材写入备忘录，同时在心里计划起明天的早饭。他正写得起劲，外面大门打开的声音在冷空气回荡，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尤为刺耳。顾明暗道声“糟了”，飞奔着破门而出，不曾想看到的是姜予安正关上门，手里提着个袋子。眼见自己误会别人了，顾明一时语塞说不出话，只得尴尬僵在原地。

姜予安招呼顾明过来，和他面对面坐在桌子两侧，从袋子掏出两个长方形盒子，拆开包装一个推到顾明面前，另一个则留在自己这边。顾明身为医生，一眼便认出了这是什么，也明白了他的心思。

“hiv、梅毒、乙肝、丙肝，常见的性病检测都在这了。我不相信任何人从嘴里吐出的保证，我更愿意相信这个。出于公平，我也会和你一起检测。”姜予安望向顾明，“这是我保护自己的方式，如果你理解，那皆大欢喜；你要是不理解也没关系，”停顿片刻，要说的话在嘴里打了几圈转，坦率地望向那双他甘愿沉溺的眼眸，接着道：“那我们就不要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