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练风霜起（探案） 第6章 画像

桓榆眉尖微蹙，犹疑地问：“与我？”

“是啊，一样的嘴下不留情面，”云疏玩笑道，“话说，听他身边小跟班叫他盛中丞，你可知是何人？”

“盛中丞？御史中丞盛既白？”

“你果真知道，”云疏扬唇一笑，挽着发丝，“他那模样还挺不错，合我心意。哎，除了那张嘴。”

桓榆抬眉看她：“我为他所作的画不下于五幅，皆是上京贵女所求，这么看可不止合你心意。”

云疏提手托腮，下巴微抬：“那他可有称心之人？”

桓榆反问：“我怎知？”

云疏放下手，笑道：“也无碍，讨个乐子嘛。”

两人谈论的人正在医馆内将众人都盘问了个遍。

盛既白问向坐诊处的大夫：“你同那郑旬意有何交集，他近日有何异常？”

大夫回：“草民不知，他一般是在大堂帮忙抓药，草民向来坐诊看病较多，同他交谈甚少，且都是同拿药相关。”

一旁的魏砚拿起诊桌上的白瓷瓶，端详着问向大夫：“近日，馆内可有中毒之人前来求医？”

大夫又解释：“这几日大都是身负旧伤且多是外伤，不曾有中毒之人。”

趁两人审问之时，方则溢又在医馆内搜了一通。大理寺下属们也转了一圈，仍未见有什么异常。

几人又唤来掌柜询问。

“官爷明察，郑旬意此人是在半月前才来的医馆，草民招他是因为听他说懂些药理，正巧抓药处缺伙计。”掌柜边解释着边叹道，略显无助。“这也不知是怎的了，原先这边就缺些人手，现下他不在了，又须再招。”

魏砚再问：“可曾有人寻仇，或与人起冲突？”

“这……未曾见过。”掌柜回道。

说完医馆内寂静了一瞬，魏砚见搜查无果，心下斟酌，对医馆内众人道：“如若有其余线索，可上报大理寺，上报者有赏。”

离开致和医馆，方则溢瞬间泄了气，开始抱怨：“什么也没发现，咱们真的能在十日内结案吗？”

“今日才刚开始，就在这叫衰？”盛既白睨他一眼。方则溢有些窘迫地挠了挠头。

正当空气将要凝固之时，盛既白忽而接到了属下传来的消息，对二人道：“我要先回御史台将此案的卷宗上报处理，你们接着查，之后再同你们会合。”

“好的，盛中丞，”方则溢告别盛既白，转向魏砚，“均也兄，我们接下来往哪去？”

魏砚面色较为平静：“死者的住处。”

郑旬意喜静，且因赶考需温习诗书相关，因而所选的住处较偏，魏砚一行人也是寻了许久。

郑氏宅院不大，院内立着颗腊梅，仅剩几株孤零零的花苞，枝桠伸出稍显突兀。

魏砚他们敲了一会的门，才有人来开。见开门的是女子，魏砚问：“可是钟娘子？”

几人的到来惹得钟钰一惊，随后发觉领头人她今晨见过，便答道：“是，见过官爷。”

被娘子行礼叫官爷，方则溢倒有些尴尬，抬手挠了挠头。

这会钟钰不同早些时候，应是今晨雨势较大打湿了衣衫的缘故，此时已然换了身衣裙。

“叨扰娘子，郑郎君之事，大理寺现下正努力探查，此刻我们想看看他的住处。”瞧着钟钰双眸略微红肿，毫无脂色，魏砚又稍加安慰，“逝者已逝，还请节哀。”

钟钰面色忧郁，垂眸轻声道：“官爷请进。”

魏砚环看四周：“这里只有你们二人居住？”

“是。意郎须温习诗书，不便有人打搅，便也没有请下人。”钟钰有气无力的回着话。

“平常是你在照顾他吃食？”

“春闱前一直是，之后意郎便说要自己动手，妾就偶尔插手。”

魏砚问：“可否带我去膳房看看？”

钟钰说：“官爷这边请。”

膳房内被收拾的俨然，食材也琳琅满目。

“你可还记得今晨他吃的什么？”

“是他自个煮的米汤。”钟钰说着还将桌上的锅盖掀开，里面赫然还剩有一半的米汤。一旁还有一碗剩了大半的米饭和几碟小菜些许抢眼。

魏砚盯了一瞬，便听钟钰说：“这些是妾午时的饭菜，只是没什么胃口。”

见此，魏砚示意身旁的方则溢，方则溢立刻领会，拿出根针前来探毒，见银针未变色，又将四周可见的能吃的一一扎了一遍，均未有变化。他抿唇向魏砚看去，无奈摇了摇头，长叹口气。

钟钰又将几人带到了郑旬意屋内，入目便是一幅趋长的画卷。

画上的人侧身而立，右手持书横置腹前，左手弯曲背后。他面容憔悴却嘴角浅弯，细看眼神中竟有一丝欣慰之感。

那人身着修剪整齐的青色圆领长衫，挺拔而立于水墨山峰之间，远看略显气爽，那点憔悴之感竟都被磨灭了。

不待魏砚出口询问，钟钰便解释道：“这是意郎解褐后，阡墨阁桓娘子所画。”

“桓娘子为何为他作画？”

“听闻是桓娘子的胞弟非晚阿弟所求。非晚阿弟同意郎相交甚好，时常一道吟诗作乐。他知道意郎刻苦勤奋，想助意郎扬名去参加世家子弟的诗会。”

“嚯，均也兄你别说，虽说我只见了这人闭目的样子，但这幅画竟有些神似还很有感触。”方则溢饶有兴致地点评着画。

钟钰接他的话：“是，意郎也觉得桓娘子在画上将他的心境画了出来，十分钟爱，直接裱在了最显眼之处。”

魏砚思索着颔首，端详那画片刻后又向里屋走去。

里屋只有一张床塌，一张书案，一扇书架，一个箱子。书架上书的种类尤为丰富，上到治国安邦，下到饲养食谱，应有尽有，其中自然包含医药相关。

看着案桌上的几本书籍和一些零散的草药，魏砚问：“听闻郑旬意懂药理，你可知他是何处所学？”

钟钰回话：“应是其母，他曾说过他的母亲是个医女。”

魏砚点头，唤人将床边的箱子打开。

方则溢则在案桌前翻看着死者的书，试图找出线索，从死者作的诗到练的字，从他看不明白的策论文章到针灸穴位，终是无果。

唯有练了一整张的“郑”字略显抢眼，可除了死者姓“郑”，他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关联。

床边的箱子打开后，翻到最下方就只是与死者的衣物相关，其余并无其他。郑旬意的屋子尤为简洁明了，以至于魏砚他们完全不用大幅度搜查，一眼扫去有无线索便很明确。

而后，魏砚委婉地提出要去钟钰的屋子看看，钟钰倒也表示不介意，顺从地领几人过去。

钟钰的房间同样整洁得一尘不染，但较郑旬意的屋子终是多了些人情味和清新之感。

右侧有朴素的古琴架在桌上，对面一张简朴的椅榻，还有尚未完成的女红搁在案边。屋中央横立着一幅花鸟刺绣屏风，屏风后一张简单的纱帐床榻。

魏砚拿起桌边的绣品，那绣品针脚细密紧致，栩栩如生，一看绣者便是有了长年的手艺。再看向那擦得很净古琴，魏砚问：“钟娘子喜爱弹琴？”

“是。”

“那郑旬意温书之时，你也会弹？”

钟钰一愣：“自然不会。已经好久未弹了。”

“那他温书之时，你通常做什么，女红？”

“大多是作女红，意郎科举时，我们的日常收入也主要靠这方面。此外，妾时常也会同好友出门采买、游玩。”

“不知可否同我说说你家中的情况？”

“妾……妾已失去双亲，那时恰逢瘟疫，妾侥幸活了下来，之后在上京途中与意郎初见……”

……

出了郑旬意的宅院，方则溢伸了个懒腰，又松了松筋骨，说道：“咱们回大理寺吧。”

“先不回。”魏砚说。

方则溢与属下皆是诧异，方则溢问 ：“啊？还要去哪？”

魏砚望向街头：“去趟东市。”

方则溢原地倒抽了口气，追着先一步走的魏砚，扯着嗓子喊道：“均也兄，你是不是因为我不想回家就开始针对我了？”

“均也兄你别说，跟你跑这一日简直充足，我突然发觉我打马球都没这样累过，你说这难道就是心灵上的折磨吗？”

“均也兄，我们还要去东市做什么？快闭市了还来得及赶过去吗？不过，我倒真有点想吃梅花酥了……”

日近黄昏，东市街道上行人渐少，阡墨阁内也仅有廖廖几位客人。

杨叔站在柜前拨着算盘，一旁的品笺在其旁帮忙记账。品杳已然是累了一天意，早已歇在一角。

桓榆继续着手中的画作，描摹了片刻后见丹青不够便准备起身去拿。余光瞥见桌边的云疏，她问到：“还没问你，何时来的长安，怎的不在外游历了？”

“唉，莫说了。云鞍来信说，二伯的腿疾愈发严重，我这不着急赶来。”云疏惆怅着长叹口气，倚在桌上的上身又向下趴了几分。

“话说，今日那仵作便是云二伯父。回想起来，瞧上去，行走是比平日里更加蹒跚了。”

“是了，验尸时他定会在，不知腿疾严重，他做工是否还方便？”云疏侧耳贴在手腕处，回完桓榆的话，忽地站起身，“正巧，你这处应当有珍贵医书又或是孤本，我看看能不能有些头绪。”

说完她就走下了木梯，在一楼的排排书架里忙忙碌碌的翻书。

良久，正当她沉浸于其中，耳畔倏然传来一缕清脆的少年音：“这不是午时的那位阿姊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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