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长安城钟灵毓秀,繁华似锦。
云疏在上京之前,便有同云鞍说好要带他去酒楼潇洒。她原先不是十分清楚长安城内酒楼的情况,正巧前两日从乔桐叶那处听闻,近日的水云楼十分有趣情,时常说书唱戏,她便携云鞍慕名前来。
整座水仙楼古色古香,从街道上瞧去尤为气派,楼中来往皆是五陵年少,达官显贵。堂内迎客的娘子们亦颇为热情,四周余音绕梁,遍布歌妓乐师。
她在楼内找了一间雅座,所处东南方向,阳光普照,恰巧是听戏、赏舞的最佳处之一。白桦戏台搭在院落正中央,有位红纱女子边抚琴边唱着戏曲。
楼中小厮见着来客,笑眯眯地捧菜品单奉上,云疏将这点菜权直接交予云鞍手中。
原先她打算同二伯父一家一道吃顿便饭,只是这两日二伯父腿疾已是严重到难以下榻,二伯母声称要照顾他,因而现下只有他们二人。
两人用膳之时,楼下座席渐渐静了声。他们狐疑地抬眼望去,见戏台上来了位白袍模样的说书人。那人持扇一喝,随即便手舞足蹈起来:“话接上回,说到那位阁中被困娘子,她苦苦等候,到底何时才有人来将她赎身?而那托话之人又是否真的可信……”
云疏柳眉瞬间扬起,津津有味地听着,同时还不忘同云鞍讨论着下文。
“月黑雁飞之时,这位娘子忽然被一阵叩门声惊醒,夜半三更,来者何人?莫不是她的那位情郎?”那说书人铺垫着说到这处,云疏意识到这莫不是个志怪鬼神的故事。
正当她思索之时,白袍老者抬手“唰”得合上扇子,激情澎湃道:“小娘子慌张却又期待地拉开门,谁知竟是大惊失色,她‘啊’的一声高喊……”
“啊——”
“啊啊——”
一阵尖叫声与说书人的声音突如其来地重合,随即楼层间传来异常清脆的碎裂声。
戏台上的白袍老者恍然怔住,想着这是哪位听客竟是异常捧场,殊不知二楼廊间已乱成一团。
“发生何事了?这样叫唤,没瞧见这么多客……”说话之人原本慵懒的语气顿时停住,到嘴边的话登时咽了下去,随后同样惊呼一声。
楼下众人本凝着神等待下文,霎时被这番打断,皆是有些不悦。有些个听众正要发作,竟听有人边呼喊边向外奔跑:“死,死人了!官兵,官兵在哪?来人呐!”
这一句喊叫,终是叫楼内看客都听清,明白发生何事。
云疏所在的雅间同样处于二楼,甚至离尖叫处的声源十分相近,她优先听到了这喊叫声,发现不对劲后当即冲出门去探。
行至源头,终是看见一间雅座内赫然躺着一具乌青的尸首。
“关上门先,都别看了,快。”这声音是原先那位问话的慵懒女子,云疏知晓她是这水云楼的店主,如今她言语中满是焦急。
“诸位诸位,今日楼中出了状况,诸位今日在我水云楼的开支全数免单。”不愧是店主,遇到这般紧急事件,虽是害怕却是第一时间维护着酒楼尊严。
客人虽是心下惶恐,听这言语却也稍加缓和。
不久,黑压压的金吾卫涌进酒楼,将其整个围住,好些个眼尖之人恐怕沾染晦气,都紧急离开。
人群遣散了些许,金吾卫将领上前,喊道:“尸首在何处?是何人先一步发现的?”
那位目击之人的许是阁中歌妓,现下已是魂不守舍地跌坐在地上,仍保持着惊恐之状。待金吾卫将领再一次问话,她才颤巍巍地抬手指着面前的那扇门。
金吾卫依着这位娘子所言将门推开,顿时一股异常的气味漫出,腐臭味掺杂着酒水发酵味,在屋中燃着的香中混合,不算刺鼻却是依旧怪异,众人纷纷退避三舍。
“让着让着,大理寺办案,闲杂人等回避。”伴随着一声吆喝,楼梯间瞬间又挤满了侍卫。
大理寺之人来得竟这样快,云疏稍加惊诧。
金吾卫将领见着魏砚前来竟是松了口气:“魏少卿,既然你已到,此处就交给你了。”
大理寺随从将水云楼重新包围一圈后,魏砚看着面前已被打开的房门,眉头稍拧,问:“死者何人?”
“尚且不知,是……是很眼熟的一位郎君,看上去像……”水云楼店主嫌恶地蹙眉,掩鼻回他的话。她心中郁闷不已,酒楼中发生这般事情,日后又该如何经营。
见她吞吞吐吐说不出,魏砚自行上前一步去看,身后的吕若望一道跟上,探头看清:“这好像是……孙郎君,孙自秋?”
魏砚应声看去,果不其然是此人,前几日的案件尚还见过。他抬头问向房外的辰初,沉声问:“差人去问了吗?夏少卿还有多久到?”
“已经问了,说是仍需半柱香,他们方在郊外办完案件,正往此处赶。”辰初也显得有些焦灼。
云疏视线来回转看,瞧着现下场景忽而想起一事,眼眸一转,向魏砚走去:“魏少卿,不知魏少卿是否还记着我?大理寺云仵作是我的二伯父。”
魏砚抬眸,说话的女子他自然是见过,正是同桓榆一道助他办案的娘子,如今她又说云仵作是她二伯父?他忽而有些明了,回她话:“我自是记得云娘子,云娘子可是有事相告?”
“二伯父许是同魏少卿辞了工,不知是否同少卿说让我来暂代仵作一职?”
魏砚颔首,云归确实说过,只是不曾想竟是位娘子。可是自古仵作一职是时时遭到世人诟病,又何况是个姣好的姑娘代劳,魏砚心下摇摆不定。
“魏少卿莫不是见我乃一介女子,不信任我?”云疏见他斟酌不语,眉尾上挑,“少卿放心,昔日的‘状头之案’我也是出了一份力的。”见状,辰初走上前,将云疏相助验尸之事附耳告知魏砚。
“少卿应当知晓,尸首是越新鲜越好,我瞧您等的人许是还需很久,届时这尸首上的线索恐怕会……”云疏继续说。
她此番话十分在理,尸首搁置时间愈久那线索恐会愈加淡去,魏砚不再顾虑,摊手一指:“云娘子,我并无此意,云娘子请。”
云疏灿然一笑,扬声对一旁的少年喊道:“云鞍,过来给我记录。”
云鞍顷刻上前,不知从何处掏出了纸笔,又从大理寺处接来仵作护具,一道进了屋。
趁着两人验尸之时,魏砚出了房门,问向对水云楼中人:“楼中管事何人?”
水云楼店主闻言,愁眉站出:“官爷,奴家梅娘,正是店主。”
“孙自秋为何会出现在此?”魏砚沉声发问。
梅娘眉目垂成八字:“回禀官爷,孙郎君是水云楼常客,”她捏帕抬手,掩面欲哭无泪,继续道,“不知到底是何人,竟在奴家店中行至此事?还望官爷明察,这人是要害我们水云楼呐,此事一出,叫奴家这店该如何立足于京城。”
“那是自然,”他说着转头高声对四周命令,“将水云楼整楼看押,待查清之前不得任何楼中之人进出。”
雅间内,云疏翻开死者眼皮,又撬开其口,边验边说:“口内吐血,或有翻吐。皮肤微黑,指甲呈青黑色,腹部鼓胀,腰背间稍有泛青。”
云鞍将她所言一一记下。
片刻后,云疏走出那间凶案之所,问向四处:"可有皂角水?"
“后厨应有。”其中一位楼中侍婢瑟瑟回道,声若蚊蝇。
“烦请取点来。”楼中小厮将接来的皂水递给云疏,她抬手从发髻边拔了只银簪,将其清洗后探入死者咽喉中,又要来纸将其口封住。
她等候之时,将云鞍记录的文书先一步递给魏砚:“我已将银簪放入其喉中查验,不出意料,应是有毒的。死者生前吃了大量酒,初步断定是中毒致死,且有因酒中毒的嫌疑。其醉酒后,曾与人拉扯,亦或是遭受碰撞,而后渐渐毒发身亡。
“还有,死者口中的吐血与翻物已然干涸,其尸身并不是今日才有的,许是已死有二三日。”
“二三日?”魏砚闻言神色微怔。
云疏正色地点头。
一旁的吕若望大惊失色:“这么久的时间竟都没人发现?这怎么可能?这尸首既已搁置两三日,又怎会没有怪味溢出?”
“这许是要问店主了,这间屋子始终燃着芸香,很好地去除了腐酸味。”云疏淡淡开口,转身看向梅娘,眼神含有质问之意。
梅娘一愣,赶忙开口解释:“这,这前些日子不是上巳嘛,奴家听闻房门久闭略有秽气,寻了些人来瞧风水,那之后便在这楼间的各个屋子都点了芸香。”
见几人思虑不言,像是不信,她又是惊疑,补充道:“官爷若是不信可以去看别的屋子,都是燃了香的,”她实在无奈,叹道,“奴家日日只记账管事,这些服侍之事都是手下人做的,这两日也从未有人来同奴家说,这间屋子有异样,只有今日这位小娘子发现后,奴家这才知晓。”
她向着方才被搀扶起来的姑娘看去,众人应她目光,将视线转移至那位目击之人。
眼看时辰差不多,云疏回了屋子准备取出银簪。
魏砚正打算盘问那位小娘子,忽而,楼前大门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几人被簇拥着前来。领头之人疾步上前,怀着歉意:“夏某来迟,魏少卿见谅。”
“无碍,已有仵作在验尸,夏少卿来得正巧,魏某正打算审问涉案之人。”魏砚客气回话。
“听闻魏少卿是放下手中的案子赶过来的,魏少卿应接不暇,不若先将此案交予某?某可为魏少卿分忧。”
魏砚默然不语,似是在考虑。
“夏某方来大理寺,手边的事都已办完,此番实在是想为大理寺出份力。”夏玉泽瞧上去一脸诚挚。
他这般开口,魏砚自然不好拒绝,于是拱手相让:“也好,那此案便先交给夏少卿了。”
说话间,云疏紧裹着银簪出房门,她正欲同魏砚展示,却见一陌生官员瞧来,许是看她武装与人相异,疑惑问:“这位娘子是?”
魏砚回他:“是魏某请来的仵作。”
“竟是个女子,此等污秽之地,姑娘还是远离的好,”夏玉泽似是很为姑娘着想,抬手向后一招,“汪仵作,你快些去验,交给你了。”
请期待下一案~[熊猫头][熊猫头][熊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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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