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大人总是办案中 第32章 司州 十四

司州城北，与内城和其他地方不一样，这里聚集了三教九流的人，小贩高声吆喝，也有不少赌坊，更是一众乞丐喜欢聚居的地方。因为靠近码头，常有搬运事宜，通常商人图方便，都会直接找几个身壮力健的苦力帮忙。

“上次那个小乞丐，身量比我矮一个头左右，右耳耳蜗边有一颗痣，而且他右腿应该有疾，走路一深一浅的，不是断了腿便是长短腿。”阿若坐在茶馆二楼靠窗的位置，支颐望着茶馆对面的人来人往。

“这样的特征找人不难。”李小蛮一口喝尽杯里的茶，一脚踩在栏杆边，探身往下望。

阿若挑眉看她豪迈的姿势，忍不住遗憾这朝代还没相机，不然真应该拍下来，以后苏子锐再看不惯她的坐姿就拿出来给他看看当朝女子有多粗犷，省得整天抓着她不放。

无聊地趴在栏杆上张望，一抹瘦弱的背影晃入眼帘，阿若眼神一亮，“在那！”

脚尖一点，阿若已从二楼翩然跃下，混进人群里。李小蛮顿了一下，连忙抓起朴刀便跑，“老板，先记个账。”

“诶诶诶？李捕快又来！”掌柜急匆匆跑出来的时候，已经看不到两个姑娘的身影，气得直叫晦气，“这个月都三回了！下次她来，得先给了钱再上茶！”

胡同细巷，一前一后地围住小乞丐，李小蛮发挥官衙逼供实力，也没能从小乞丐嘴里问出什么线索。阿若细细端详小乞丐的表情，不像演戏，便把人放走了。

“就这样？”李小蛮有点失望，忙碌半天没收获。

“不然呢，他只是个传话的人，能知道什么？要是真知道的，估计就不会有机会在这里了。”阿若笑了笑，她本就没寄望于此，不过拗不过小蛮说不能放过任何线索而已，“走吧，要是让苏疯知道我跑出来，又要被训了。”

“姐姐，”在走出巷子之前，小乞丐忽然跑回来，靠近阿若小声地道，“那个人说，有人等你很久了。”

说完，不管两人反应，迅速跑走。

秀眉轻挑，阿若笑容微敛，“那人等的，可不是我。”

“阿若？”李小蛮拍拍她的肩膀，眼底有忧色，“你知道他说的是谁？”

阿若摇摇头，伸了个懒腰，“谁知道。先去官衙，我想梳理一下这个案子，顺便看看两个受害人的尸体。”

“诶？可是仵作都检查过了，是利刃插胸毙命的。切口利落，她们的表情也没痛苦，应该是熟悉的人。”李小蛮与她一起步出小巷子。

“熟悉的人吗？”阿若轻喃，“对了，醉海棠和嫣红死后，知州那边有什么动作吗？”

“知州大人少了个醉海棠，还有不少红颜知己，没什么异常。不过，嫣红死后，他送了个美人给自己的小舅子。”

“小舅子？嫣红的相好？”阿若脚步一顿。

“是的，就是那胖子。”李小蛮厌恶之色一闪而逝，“据说嫣红死了，他很是伤心，知州大人为了安抚他便送了一个青雅阁的姑娘。那胖子欢喜得很，没两天就不记得嫣红是谁了。”

“你怎么不跟我说呀。”阿若扼腕错过这么重要的线索。

“我怎么知道你想要知道呢？”李小蛮可无辜了，这种琐事连苏子锐都没过问，她又不是八卦之人喜欢到处说瓜。

阿若气闷，不知道该怎么说。那天袭击她的人有一个女子，虽然声音压得很低，但掩不去原来的音色，尤其是她在戏班混了两个月，对真音假音有一些了解。

那个声音，有点熟悉。

“这些官家富人，彼此送女人是很常见的。就算是苏大人也收到过。”李小蛮见她脸色不虞，解释道。

“昂？苏子锐也收过？”阿若瞪大眼，什么时候？

李小蛮挑眉一笑，意味深长地安抚道，“放心，他没亲自享用。朱大人从他来司州就上赶着送了两个美人过去伺候，结果被他转头遣去官驿的厨房打杂了，最近还每天**汤给某个受害人补身呢。”

额，难怪厨房哑婆空闲得在官驿后院品茶，也难怪彩心每次去厨房回来都要告诫她别信男人。阿若撇撇唇，有点不是滋味，“他们把女人当物品了吗？不用就不要收嘛……”

李小蛮别有深意地道，“那你想怎样？让他收下那两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好让官驿热闹些吗？”

这么明显的调侃和陷阱，阿若懒得理会，别过头看到几个官衙的捕快围在一起，不由得揶揄李小蛮，“官驿热不热闹我不知道，不过你们衙门倒是挺热闹的。”

李小蛮也注意到官衙门口的异样，眉头一皱。那几个捕快她都认识，都是守规矩的人，怎么就这样围在门口热聊？快步走过去，她毫不客气地拍了记其中一个的肩膀，“当值期间，你们聚在这里说什么呢？”

“小蛮！”被拍的人脸色颇为难看。阿若两人好奇地扫了眼，几个捕快的脸色都不怎么好。

“怎么了？”李小蛮问道。

“就是之前在常宁街被人扔砸的那具尸体，叫……嫣红的那个女的，早些日子知州大人拗不过那赵少爷，来衙门带走了。”

“带走了？”李小蛮脸色一凝，“案子未破，怎么就能带走重要的人证物证？”

男捕快一窒，“知州大人亲自来了，总捕头总不好不给面子啊。那赵少爷说嫣红死后他夜夜噩梦，想着一场相好，要好好葬了嫣红。”

“胡闹！他若是没做亏心事，怎么会夜夜噩梦？”李小蛮忍不住动气，“我爹没说什么？”

她爹最是谨慎，怎么就这样让人带走尸体？

“李捕头知道的时候，尸体都从义庄被运走了。李捕头不好跟总捕头对着干，还是苏大人知道后直接训斥了总捕头，派人把嫣红挖出来。”男捕快吞了吞口水，脸色怪异。

“哇，这么狠，都下葬了还挖出来？”虽然那赵少爷也不一定厚葬，但死者为大，苏子锐这样还真是有点不近人情。阿若留意到几个捕快的表情都很奇怪，以为他们在惧怕这个刑部领导，便替苏子锐说句话，“不过苏大人这样也是为了破案，相信过后也还是会好好敛葬嫣红。”

“不是的，那个……我们几个前天去挖了……那里面根本没有尸体。”男捕快脸色有点发白，语调都有些颤抖，“可是跟我们一起去的人很坚定他们就是把嫣红葬在那里。”

阿若与李小蛮面面相觑，“你的意思是……有人先把嫣红的尸体挖出来，带走了？”

“也许是那嫣红死得冤枉，那个……诈尸了。”另一个男捕快压低声音道。

夏风一吹，几个人都忽然生出一阵阴凉。

阿若率先回神，咳了声，“子不语怪力乱神，你们身为朝廷捕快，还这么迷信……”

话音戛然而止，阿若想起那道压低的女嗓，莫名地觉得异常。

不对，那胖子赵少爷不是都有了新欢忘了嫣红吗？怎么忽然就夜夜噩梦？还有，那天袭击她和戏子张的黑衣人中那个女嗓……

李小蛮见阿若脸色骤变，碰了碰她的手臂，“怎么了？”

“我突然有点不好的预感。”阿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你预感不好的时候特别灵。”李小蛮扶额，脸色开始凝重，朝同僚问道，“嫣红葬在哪里？”

“城东龙吟山山脚。赵家别庄附近。”

“古宅后那片地儿？”李小蛮脸色一变，下意识看向阿若。

葱郁的树叶重重叠叠，阳光从缝隙透射而下，热度被层层叶影阻隔，树林里罕见的清凉。明明是正午的夏天，微风过处竟有着初秋的阴寒凉意。

“古宅里的柳树是阵法的门，通过视觉的重复和柳树的暗示，人拂开柳枝进入内院，已经是进入了阵法里，而同一时间，与瘴气相混杂的浓郁桃花香让人看到了虚幻的桃树？”

“嗯，如果是梅花香，估计会看到梅树。道理是一样的，不过是通过一些暗示和人的条件反射造出一个理所当然的虚幻之境。再辅以瘴气迷惑人而已，正常来说阵眼便是中心的树。” 粗略地跟李小蛮解释了一下古宅的阵法套路，阿若指着已经破阵后的池塘道。

“反射是什么东西？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李小蛮问道，翻墙跃出古宅。

“走过那些柳树之后。”阿若从古宅的围墙跳下，从腰间拿出解毒丹分别服下，跟着李小蛮往林子里走。

“你明知道有问题，还跑进去？”李小蛮一脸难以置信。既然知道有问题，不是应该回去找人来吗？那天要不是自己赶到，然后两个高手赶来帮忙，她命都保不住了。

阿若脚步不停，环顾着茂密的树林，漫不经心地回道，“有些东西，哪怕是假的，也有人想要看到。”

“昂？”李小蛮不明所以。

阿若小心地走在树林落叶遍地的路上，神经因脚边不时的叶子踩踏声儿紧绷。猛地，眼角瞄到一条地面滑动的东西，阿若骇得一把抓着李小蛮的手臂不肯放，“小蛮，这里有蛇！”

“阿若，你……不知道这一带叫什么就敢拖着我过来？”李小蛮都不知道谁比较可怜，自己还是这个怕蛇的笨蛋。

“这里叫什么重要吗？”阿若四处张望，生怕还有其他东西滑过来。

李小蛮无语，前面不远的山头被司州人成为龙吟山……而龙，是蛇的尊称，故他们捕快每隔一段时间就在城边撒雄黄粉避免蛇群入城。瞄了眼自己被抓得生痛的手臂，李小蛮看了看她，还是忍下了这个话题，从腰间拿出一包粉末，“不重要。把这个抹上。”

“这是什么啊？”阿若打开闻了闻，“雄黄粉？这……”

“你最好不要问。”李小蛮怜悯地望了望她，沾一些点在她额头。

嘴角抽了抽，阿若咬咬牙，狠狠地往脸上抹了一把，几乎都想要朝自己兜头撒了。

无语地帮她抹均匀一些，免得那张小脸一块块粉的吓人，李小蛮问，“所以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嘛。”

“这两天官驿都没熟人了。”都不知道发生什么大案子，这两天苏子锐和北里等人早出晚归的，想去找秦治，结果他跟忠伯有急事已经外出几天了。

阿若有想过让白焰帮的弟兄帮忙，但她还不确定，也不好意思劳师动众，还好有李小蛮这个捕快，“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上次在这里袭击我和戏子张的人，声音有点像嫣红。”

“不会吧，嫣红那时候不都……你会不会是错觉啊？”李小蛮有点寒地搓搓手臂，这林子本来就缺光，瘴气一起就更有点阴森。

若有似无的桃香蔓延，阿若对香气敏感，瞬间捕捉到一丝熟悉的异香。下意识抬头，一抹黑影晃入眼帘，吓得她一把抱着李小蛮惊叫，“有人！”

李小蛮反应极快地抽出朴刀，看过去却只见树影晃动，“你该不会是解毒丹没效，眼花了吧？”

脚边沙沙的细微声响，阿若神经紧绷，死死地望着前方，“不是，真的有人，小蛮你当心不要大意。”

李小蛮沉下心，把人护在身后。两人凝神细看，四周安静得只有树影和树叶的微响，等了好一会，依然没有动静，李小蛮蓦地放松，转身安抚脸色难看的人，“好了，没事了，你肯定是……”

话没说完，就看到面前的人脸色骤然煞白，面容是惊惧到极点的扭曲，倒影着她的眼睁得老大，李小蛮心下一凛，飞快往前把人扑倒。寒光飞闪过两人飞扬的黑发，李小蛮极快地扯着人滚了两圈，两人所经之处唰唰几根银针刺了半截进土里。

“什么人！”朴刀横在身前，李小蛮护着阿若抬头厉声道。

层层迷雾散去，女子一身黑色衣裙，发丝高束，美艳的面容一片的漠然，唯一双飞扬的桃花眸漾着凌厉杀意。

阿若爬起来，难以置信地指着人，“嫣红？”

老天爷啊，她脚不着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