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其他类型 > Static频道 1021 > 第33章 皆大欢喜

Static频道 1021 第33章 皆大欢喜

作者:Gra鸦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11-17 10:43:22 来源:文学城

几乎是本能快过意识,阮侭昀伸出手,五指死死攥住了常祈怀白大褂的袖口。

布料冰凉挺括,却被他带着黑丝脉络的手指抓出了深深的褶皱。

常祈怀脚步一顿,没回头,只是垂眸瞥了一眼那只用力到指节泛白的手,手腕微动,轻轻一挣——

没挣开。

那手指的力道大得不正常,带着一股执拗的蛮劲,像溺毙者抓住最后一根漂木。

他这才慢慢转过身,目光垂落,没什么温度地扫过阮侭昀那只紧抓不放的手,又抬起来,对上阮侭昀深灰色的、翻涌着混乱情绪的眼睛,像是在无声询问:还有事?

胃里那碗温热的红豆牛奶粥似乎暂时压下了翻腾的幻觉,脑袋里的嗡鸣减轻不少,但那黑丝盘踞的半边脸颊依旧麻木微胀。

阮侭昀舔了舔干裂的下唇,声音带着刚吃过东西的微哑:

“我没得盛茧。” 他盯着常祈怀,一字一顿,“你不能把我丢在这鬼地方。”

常祈怀的眉梢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像是听到了什么毫无价值的申诉。

“只要你还穿着这身条纹服,” 他平淡地开口,“待在这儿和待在你那间‘VIP’病房,没区别。”

阮侭昀愣住了。

不是威胁,是比威胁更冰冷的、**裸的现实。

常祈怀顿了顿,目光穿透阮侭昀,投向远处一个正在痛苦抽搐的病人,补充道,语气理所当然得令人发指:“我不止有你一个需要‘照料’的病人。”

“我的病你没治好!” 阮侭昀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在嘈杂的病房里突兀地拔高,带着破釜沉舟的恨意和某种被逼到绝路的绝望,

“你算个屁的医生!只会把人关起来!只会剪!剪掉那些你看着不顺眼的枝杈!你治好了谁?嗯?!”

那汹涌的、带着血腥味的诅咒和控诉几乎要冲破喉咙,可常祈怀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翻腾的滔天恨意和深藏其下的脆弱。

那眼神里没有鄙夷,没有动怒,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

阮侭昀眼里汹涌的恨意撞上绝对的漠然,如同拳头打在棉花上,只余下无处着力的愤怒和……更深更冷的无力感。

硬碰硬,他永远占不到半点便宜。

硬的不行……

他抬起眼,眼底的火焰熄灭了,只剩下湿漉漉的、带着点委屈和依赖的茫然,像只被雨淋湿又冷又怕的小动物。

他抓住常祈怀衣襟的手指力道没有放松,但整个人却像被抽掉了所有硬刺,紧绷的身体一点点垮塌下来,肩膀微微瑟缩。

他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颤动着,刚才还满是戾气的嗓音忽然变得又轻又软,带着一种刻意放低的、甚至有些粘糊的讨好:

“常医生……” 他轻轻晃了晃揪住的衣襟,像个做错事又想要糖果的孩子,

“……我知道你有好多病人……可是……这里真的好可怕……味道难闻……人也好凶……”

他偷偷抬起眼皮,飞快地扫了一眼常祈怀,又立刻垂下去,声音带着点委屈的鼻音,

“……我就是……有点不舒服,真的不是那个茧……你带我出去好不好?回……回我的房间?我保证……保证乖乖吃药……”

这变脸的速度堪称一绝。

常祈怀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飞快地掠过,快得抓不住。

他微微俯下身,戴着橡胶手套的食指,以一种缓慢、如同在打量一件精美易碎品的方式,轻轻落在了阮侭昀脸颊最靠近下颌的一道蜿蜒黑线上。

阮侭昀身体瞬间绷紧,下意识想偏头躲开,那种被冰冷塑胶包裹的触感和背后冰冷的审视让他生理性不适。

但最终,他只是咬紧了下唇内侧的软肉,强迫自己僵在原地,任由那戴着隔绝物的手指落下来。

指尖轻轻拂过阮侭昀滚烫的、布满黑丝的颧骨。

被划过的皮肤下,那些原本缓慢蠕动、如同活物般的黑色丝线,竟然……像是遇到了天敌般,猛地瑟缩了一下!

接着飞快地向脸颊后方和发际线深处隐没、消退。留下原本苍白的皮肤和更为扎眼的、病态的红晕。

常祈怀的指尖在那块皮肤上停留了片刻,目光专注地锁住那迅速消退的异象。

“我的病人先生……” 常祈怀看着他的反应,眼底掠过一丝细微的、近乎满意的幽光,“你知道吗?我对你,最是宽容。”

他顿了顿,那目光终于抬起来,落在阮侭昀强装镇定却掩不住瞳孔剧震的眼睛里,带着一丝残酷的欣赏,“你可是我……最拿得出手的作品。瞧瞧这纹理……多美啊……生命挣扎着异化、绽放……”

那冰冷的赞美扎进阮侭昀的心脏,比纯粹的侮辱更让他遍体生寒!他别开脸,挣脱了那令他作呕的触碰。

常祈怀也不在意,慢条斯理地收回手,另一只手已经动作熟练地开始摘那副刚刚触碰过“杰作”的手套,仿佛上面沾了什么脏东西。

洁白的指尖暴露在空气里,他随手就要将那团手套丢进床边的医疗废物桶。

阮侭昀眼中戾气一闪!刚才那点“乖巧”瞬间抛到九霄云外。

几乎是本能反应,在常祈怀即将把手套完全褪下的前一秒,他那只还死死抓着对方手腕的爪子一抬,越过手套,直接、精准地一把攥住了常祈怀刚露出来的、温热的手腕。

带着汗意和病热的掌心,紧紧贴着常祈怀微凉的皮肤。

常祈怀的动作骤然停住!缓缓垂下目光,看向自己那只被阮侭昀汗湿、发烫、布满黑色脉络的手紧紧攥住的手腕。

“松手。”一字一句,砸在了阮侭昀的心上。

但阮侭昀像是铁了心找死!

他攥得死紧,指甲几乎要抠进常祈怀的手腕皮肤里!嘴角甚至还恶劣地勾起一点弧度,挑衅般仰着脸:“我不!”

他就是要恶心他!凭什么只有自己被搅得天翻地覆?!他要让这个永远干干净净、高高在上的混蛋,也尝尝被拉进泥潭的滋味!

不就是洁癖吗?

他甚至还故意用脏兮兮的拇指用力蹭了蹭常祈怀的手背——让你嫌弃!恶心死你!

常祈怀看着他,眼底那片暗色翻滚了一下,似乎在衡量某种代价。

他不再试图挣脱,那只被抓住的右手一动不动,像是僵硬的石膏。另一只还戴着手套的左手,从白大褂内侧口袋里掏出一只怀表。

纯银外壳,在惨白的灯光下泛着冷光。

咔哒。

表盖弹开。

“三分钟。要么松开手,有事说事。要么,” 他抬眸,“我帮你‘松开’。”

那眼神里的威胁毫不掩饰。

阮侭昀的后背瞬间爬上一层细密的冷汗,但他依旧梗着脖子,攥着对方手腕的手指又紧了紧。

“……”

他喉结滚动,终于挤出一个名字:“……李长乐呢?”

常祈怀的目光没离开他:“跑了。安保科的人正在……找。”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加重了“找”字。

“陈郝……” 阮侭昀紧接着问。

常祈怀的眉峰不易察觉地蹙了一下,像是听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词汇:“病人先生,你病得不轻,臆想症又犯了?”

他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我们这里,没有叫陈郝的病人。”

没有?!

“王子睿呢?”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也没有。”

阮侭昀真的急了,声音都拔高了:“彭尚呢?!”

常祈怀的目光终于从他脸上移开,带着一种审视和明显的不耐,仿佛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疯子:

“你找彭医生?彭医生很忙,没空处理你这些臆想出来的名字。”

他顿了顿,补充道,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训导,“顺便提醒一句,直呼医生名讳,很失礼。”

彭……医生?

彭尚成了医生?!

仿佛一道惊雷在阮侭昀混乱的脑海里炸开!怎么可能?!

那个脾气暴躁、最后在幻觉中悲惨死去的壮汉彭尚……成了这里的医生?!

陈郝、王子睿……他们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被抹去了痕迹?!

“嘘——”

常祈怀的食指轻轻竖在唇前,发出一个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制止音。

“时间到了。”他看了一眼怀表,咔哒一声合上表盖。

手腕轻轻一抖,这一次没有费太大力气,就从阮侭昀已然松动的手指间挣脱了出来。

他那只被攥过的手腕上,留下了几道清晰的红痕,在冷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

常祈怀像是没看到那痕迹,从容地整理了一下被揪皱的袖口。

“我要去找陈医生说点正事了。” 他淡淡地交代了一句,像是在嘱咐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你的表现分在我这已经是负值了,知道吗?待着,别乱动。”

他转过身,准备离开。

就在他的身影即将被病房门口的光影吞没的瞬间——

“常医生!” 阮侭昀的声音追了出来,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你……你一直在息察园吗?” 这个问题问得没头没脑,更像是在混乱中抓住的一根稻草。

常祈怀的脚步微微一滞。

他没有立刻回答。背对着阮侭昀,肩线似乎有片刻极细微的绷紧。几秒后,一声极轻的、带着难以言喻意味的轻笑,从他喉间溢出。

“呵……”

他终于缓缓侧过半个身子,昏暗的光线从门外打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镀上一层模糊的光晕。

镜片后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病房的杂乱,投向某个遥远而混沌的所在。

“这是个……非常有趣的问题。” 常祈怀开口,语速舒缓,像是陷入了一场哲思。

他微微仰头,目光似乎穿透了低矮污浊的天花板,看向更高处的虚空。

“人心……多么奇妙的造物。它既是承载神性的殿堂,也是滋生疯魔的温床。你瞧这园子里,”

“痛苦扭曲的灵魂,自以为是的狂徒,沉溺于恐惧的可怜虫……哪一个不是背负着沉重的过去,在自我的泥沼里挣扎、沉沦?”

他的目光重新垂落,扫过病房里那些痛苦呻吟、形如枯槁的身影,最终若有似无地掠过僵坐在病床上的阮侭昀,唇角的弧度带着一种近乎神祇俯瞰蝼蚁般的、残酷又悲悯的笑意。

“欣赏?或许吧。”

他轻轻摩挲着自己干净得没有一丝尘埃的指尖,仿佛刚才被攥住手腕的粘腻感仍残留着,

“看着他们自以为清醒地在泥潭里互相撕咬,看着那些可笑的妄想如何一点点筑成新的囚笼……这本身就是一场……极其精妙的悲剧艺术。”

“更确切地说,”

“这里的人,本就无可救药。困住他们的,从不是围墙,而是他们自己那颗……永不餍足、又自以为是的心。”

常祈怀说完,没再给阮侭昀任何反应的时间。

他拉开门,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外混乱的光影和人声之中。

就在门即将合拢的刹那——

“常医生!”

阮侭昀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加急促,甚至带着点破音的嘶哑,像濒死的鸟最后一声啼叫。

门外,那即将融入光影的高大身影顿住了。

常祈怀缓缓侧回身,只露出小半边脸,他的耐心显然已经告罄,语气里淬着毫不掩饰的寒意:

“你还要怎样?”

阮侭昀仰着脸,深灰色的眼瞳在昏暗光线下像两潭搅浑的水,里面翻涌着未散的疯狂、残留的恐惧,还有一丝……突兀的、近乎天真的执拗。

他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带着一种怪异的、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认真:

“……能不能,” 他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身下的床单,“……给我折个纸船。”

他抬起眼,直勾勾地看着常祈怀隐藏在阴影里的侧脸,强调般地补充了一句,语气里甚至带着点挑剔:

“要好看的。”

病房里的嘈杂似乎都被按下了静音键。

常祈怀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动作。

隔着一段距离,阮侭昀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感觉到那镜片后投来的目光,像是在思考他这个荒谬的请求。

几秒钟的沉默,漫长得令人窒息。

就在阮侭昀以为会等来一句冰冷的嘲讽,或者干脆被无视时——

常祈怀动了。

他重新完全转过身,不紧不慢地走了回来,停在病床前。他没有看阮侭昀,目光扫过旁边的床头柜,上面散落着几张废弃的处方笺。

他伸出手,拈起其中一张空白的纸,在阮侭昀一瞬不瞬的注视下,他垂着眼睫,专注地开始折叠。

他的手指极其灵巧,翻、转、压、折……每一个步骤都精准利落,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柔软的纸张在他指尖仿佛被赋予了生命,迅速变换着形态。

他没有任何言语,也没有流露出丝毫情绪,仿佛这不是在满足一个精神病人的无理要求,而是在进行一项严谨的、与他身份相符的、微不足道的小小工作。

不过十几秒,一艘线条流畅、棱角分明、甚至带着一丝冷硬美感的纸船,在他掌心成型。

他捏着那只纯白的、没有任何多余装饰的纸船,递到阮侭昀面前。

“给。”

依旧是没有起伏的声调。

阮侭昀怔怔地看着那只纸船,又抬眼看了看常祈怀毫无波澜的脸。他伸出手,指尖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接过了那只轻飘飘的纸船。

船体冰凉,带着常祈怀指尖残留的一丝冷意,和纸张本身的味道。

常祈怀不再停留,转身,这次没有任何迟疑,拉开门,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外。

门轻轻合拢,隔绝了内外。

阮侭昀低下头,看着掌心那只洁白、精致得与这污浊环境格格不入的纸船。

他用指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尖尖的船头,然后慢慢收拢手指,将纸船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抓住了什么虚无缥缈的、却又真实存在的东西。

脸颊上,那些刚刚消退一点的黑线,似乎又开始隐隐搏动。

阮侭昀把脸埋进冷硬的枕头里深吸了一口气,劣质清洗剂的味道冲得他脑仁疼。

可恶的表现分……

常祈怀不提这茬儿他都快忘了自己还是个负债累累的“病号”。现在这鬼样子,别说去便利店那个火坑了,连正常病房都回不去。

阮侭昀掀开被子,动作带着股不管不顾的狠劲儿。

脚刚沾地,一股眩晕就顶了上来,眼前发黑。他扶了下冰冷的铁床栏杆,缓了两秒,才弯下腰,朝床底伸出手。

“出来。”

它迟疑地飘出来,落在阮侭昀脚边,小指骨试探地勾住了他垂落的手指,眼眶里的红光闪了闪,显得有点委屈。

“老实点,跟紧。”阮侭昀没好气地嘟囔。

他随手把常祈怀刚刚折的纸船戴在了小骷髅米的头上。

小小的纸船歪斜地立着,像个滑稽又脆弱的王冠。

“戴着,别掉了。”

小骷髅米伸出骨质的小手,好奇地碰了碰头上的“帽子”,似乎在表示知道了。

阮侭昀带着他这个造型奇特的“小尾巴”,开始在嘈杂混乱的隔离病房里走动。目标是刚给一个病人换完点滴、正扶着腰喘粗气的吕吾。

“吕医生。” 阮侭昀堵住吕吾的去路。

吕吾累得眼皮都抬不起来,没好气:“你又想干什么?” 他看到阮侭昀脸上重新蔓延开的黑丝,眉头皱得更紧。

“我帮你。” 阮侭昀言简意赅,眼睛里没什么情绪,“搭把手。”

“你?” 吕吾像听到天方夜谭,不耐烦地挥挥手,“少添乱!这里没你的事!赶紧回床上呆着去!要挣你那破表现分,等出了这隔离区再说!” 他指了指病房门,“门在那边,外面管精神病的区域才计分!”

“我能换药。” 阮侭昀指了指吕吾推车上杂乱的纱布和药瓶,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事实,“你教我哪个该换,哪个该擦。”

吕吾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看着阮侭昀那张面无表情但眼神还算清明的脸,又看看他身后那个顶着纸船、安静待命的小骷髅。

算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行!你要帮忙是吧?去18床!那老爷子自己翻不了身,你去看着点,隔两小时给他拍个背!别让他呛着!还有,22床那小子,盯着他别挠脸上的泡!挠破了流脓更麻烦!记不住就拿本子记!”

他几乎是把一个登记簿和一支圆珠笔塞进阮侭昀手里,又警告地瞪了一眼他旁边的小骷髅米:“看好你这……小玩意儿!别添乱!”

阮侭昀没吭声,攥着本子转身就走。小骷髅米连忙迈着两条细骨腿跟上,头顶的小纸船晃晃悠悠。

18床是个干瘪得像核桃的老头,喉咙里卡着痰,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阮侭昀木着脸,按照吕吾说的,机械地给他拍了背。动作算不上轻柔,甚至带着点泄愤的力道,但位置还算准。老头咳出一口浓痰,舒服得哼哼了两声。

22床是个半大少年,脸上长满了鼓胀的水泡,痒得在床上直扭,指甲无意识地往脸上抠。阮侭昀走过去,二话不说,“啪”地一声用登记簿拍开了少年的手,力道不轻。

“再挠?” 他盯着少年痛得龇牙咧嘴的脸,声音又冷又硬,“信不信我把你这脸皮撕下来?”

少年被他眼神里的戾气吓住了,缩着脖子不敢再动。

阮侭昀就在两张病床间的椅子上坐下。登记簿摊在腿上,一个字没写。眼睛却像雷达一样,扫过每一个路过的护士,耳朵支棱着捕捉混乱中的每一点讯息。

小骷髅米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动作有点笨拙,偶尔碰到椅子腿发出“咚”一声轻响。阮侭昀也不管它,任它像个会动的挂件在旁边晃悠。

还没挪两步,一阵刺耳的哄笑和推搡声从角落传来。

阮侭昀皱眉望过去。

孙伯佝偻的身影被三四个同样病恹恹、脸上却带着恶意嘲弄的病人围在中间推来搡去。

他的手臂徒劳地挡着,那件松垮的旧衣服被扯得歪斜,露出下面一片开始蔓延的青灰色疹子。

“老东西,藏什么好东西了?拿出来哥们儿看看!”

“就是,身上这味儿,啧啧……”

孙伯抱着头缩成一团,老脸上满是惊恐和屈辱,嘴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

阮侭昀眼皮都懒得抬。关他屁事。他转回身,继续给旁边病人量那该死的体温。

“哎哟!” 一个更重的踹击声,伴随着孙伯痛苦的闷哼。

“嘿嘿,老东西还挺结实……”

“烦死了……”

阮侭昀合上体温计的盖子,那点不耐烦终于压过了事不关己的冷漠。

他几步走过去,拨开看热闹的人群,二话不说,一把攥住那个扯孙伯衣领的小混混手腕,用力一拧!

“嗷——!” 小混混猝不及防,疼得惨叫,下意识松了手。

阮侭昀顺势把他往旁边一搡,小混混踉跄着撞在墙壁上。

“哪来的脏东西在这乱吠?” 阮侭昀挡在孙伯身前,看着那两个混混惊愕又恼怒的脸,声音不高,却带着能把人剐下一层皮来的刻薄,

“就你们这俩货色,丢进马桶冲都嫌堵下水道的主儿,也配在这儿充大瓣蒜?瞅瞅自己那张脸,褶子比人家爷爷还多,脓包里流的不是脑浆吧?眼睛长屁股上了?还是脑子塞□□里了?看谁都觉得跟你一样龌龊?”

他语速极快,吐字清晰,骂得那叫一个花样百出,句句戳肺管子。旁边的病人和护士都看傻了。

被骂的混混气得脸都绿了,指着阮侭昀:“你他妈……”

“我他妈怎么?” 阮侭昀往前逼近一步,身上那股不要命的阴戾劲儿把对方硬生生又逼退半步,

“再指一下?信不信我把你这爪子掰下来塞你自个儿嘴里让你尝尝味儿?”

小混混被他这阵势和那张半人半鬼的脸吓得心里发毛,色厉内荏地啐了一口,拉着同伴骂骂咧咧地溜了。

阮侭昀皱着眉,嫌恶地拍了拍刚才抓人的那只手,仿佛沾上了什么脏东西。

阮侭昀这才低头,看向还缩在地上发抖的孙伯,眉头拧得更紧:“起得来不?别在这儿装死。” 语气依旧恶劣。

孙伯没有回答,阮侭昀识趣地没有管,转身就要走。

“小……小昀……” 孙伯颤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阮侭昀脚步一顿,没回头。

“谢……谢谢你……” 孙伯喘着气,声音浑浊,“你……你跟……跟魏泽那孩子……真像啊……”

魏泽?

他缓缓转过身,深灰色的眼睛锁住孙伯那张布满褶皱和惊恐、此刻却带上一丝浑浊追忆的脸。

“像?” 他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冰冷的探究,“像什么?”

孙伯似乎陷入了某种恍惚,越过阮侭昀,望着虚空,喃喃着:“……那倔劲儿……那眼神……那护着人的样子……一模一样……”

他往前凑近一步,强迫自己把语气放软了一丁点,甚至带上了一丝刻意营造、连他自己都觉得生硬无比的温顺:

“爷爷……您刚才说魏泽?您知道他?”

那声“爷爷”像一把钥匙,一下子捅开了孙伯记忆深处锈死的门锁。

他怔怔地看着阮侭昀,里面的恐惧被一种更深的、混杂着怀念与悲伤的情绪取代。

他嘴唇哆嗦得更厉害了,手下意识地想去抓阮侭昀的衣袖,又不敢真碰上去。

“魏泽啊……” 孙伯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旧书页,沙哑,带着岁月的磨损,

“他……他是个好孩子啊……哑石镇那穷地方,鸟都不拉屎,穷啊,多少人一辈子饭都混不饱。上学?那是富贵人家的事……” 他絮絮叨叨地开了头。

孙伯浑浊的眼珠望着虚空,声音嘶哑:“……命苦。娘没名分就生了他,爹?早喂了野狗了。”

他喉结滚动,像咽下砂石。

“后来呢?” 阮侭昀追问,喉头发紧。

“他娘死得惨,掉镇东没盖的臭水沟里,捞上来都没人样了。那孩子就在沟边站成了一根木头桩子,一天一夜,水没过脚脖子都不知道。镇上人躲着他走,说他是灾星,克亲。”

“他……他总会来我那个破书店……” 孙伯的嘴角牵起一个惨淡的笑,眼神柔和了些,“我孙子,走得早,我就把他当亲孙子看……”

“他问我,哑石镇外面是什么样?” 孙伯的眼神变得悠远,“我……我一个卖旧书的糟老头子,懂个啥?我就说,比哑石镇大得多的多。他眼睛就亮了……”

老人浑浊的眼球里闪过一丝微弱的光彩,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倔强沉默的少年,“他说他一定要走出去,以后回来告诉我外面啥样……”

“他真考出去了!” 孙伯的语气里带着骄傲,随即又黯淡下来,

“好久没回来过,就有一回,偷偷跑回来的,还带了两个人……一个俊俏的姑娘家,一个挺稳重的小伙子……” 他顿了顿,努力回忆着,

“他拉着那姑娘跟我说,‘孙爷爷,这是我女朋友。’又指着那小伙儿,‘这是我同学,好朋友。’他说他们回来,是要治病的,救人的……”

孙伯困惑地皱紧眉头,努力回忆:“我就问他,学的是啥?他说学的是心。我就问他……心还会生病?疼了揉揉不就得了?他告诉我……”

孙伯努力模仿着记忆中年轻人温和又耐心的语气,“……他说,‘孙爷爷,心也会累,也会哭,也会害怕得缩成一团,疼得厉害了,就病啦……’所以他要回来治……多好的孩子啊……怎么就……”

孙伯的声音越来越低,像是用尽了力气:“后来……后来……”

阮侭昀的心沉了下去。

那股熟悉的、冰冷的气压似乎又开始在病房里悄然凝聚。他看着孙伯茫然失措的样子,一种巨大的荒诞和无力感攫住了他。

他攥着小骷髅米的爪子,那冰冷的触感也无法驱散心底那片冰寒。

“……记不清就算了吧,爷爷。” 阮侭昀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疲惫和一丝……微不可查的落寞。

“吕医生,” 一个温和、平缓的声音恰到好处地插了进来,打破了这片令人窒息的沉默和愈发低落的气压,“剩下的时间我来看着吧,您去休息一下。”

“吕医生,”

一个温和、平缓的声音恰到好处地插了进来,打破了这片令人窒息的沉默和愈发低落的气压,“剩下的时间我来看着吧,您去休息一下。”

顾时翁不知何时站在了不远处,手里拿着记录板,带着一贯的沉稳微笑。

他朝吕吾点点头,然后目光自然地转向阮侭昀和孙伯,语气关切:

“孙老?感觉好点了吗?怎么坐地上?这地上凉,对您身体不好。” 他走过来,动作自然地搀扶起孙伯,把他安顿回旁边的折叠躺椅上。

“唉……老了,不中用了……” 孙伯摆摆手,惊魂未定,又带着点对刚才混乱的后怕,“好端端的……怎么就得上这怪病了呢……”

“是啊,” 顾时翁顺势问道,语气带着专业医生的探究,“您还记得发病前有什么特别的情况吗?或者接触过什么?”

孙伯皱着眉头,努力回想:“没啥特别的啊……那天,好像就听街上有人喊了一嗓子,说是闹瘟疫了!让大家别出门。结果第二天……第二天……”

他指着自己身上的疹子,声音又带上哭腔,“……全镇的人……都……都这样了!跟中了邪似的!”

顾时翁眼神微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明白了。突发性,群体性爆发……这很值得研究。孙老您别担心,好好休息,我们会尽全力找出病因的。”

他安抚地拍拍孙伯的手背,随即转向阮侭昀,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和又难以捉摸的表情,“阮侭昀,跟我出来一下,有点事问你。” 他指了指病房角落一个相对安静的隔帘后。

阮侭昀抱着熊,扯了扯嘴角,发出一个极轻的气音,像是在笑,又像是自嘲:

“……呵。”

顾时翁转身朝着病房另一头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走去,脚步沉稳。

阮侭昀深吸一口气,攥紧了小骷髅米的小手骨,迈步跟了上去。

后面两天有点事情,尽量会更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3章 皆大欢喜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