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雨突然想到自己怀里的两包仙女,一身藏青色西装的他,为自己细细点上,火柴熄灭在蹭亮皮鞋上。
——“吵到你了吗?”身处轰然声轰然声中,一双手虚盖住眼,稚嫩的声音渐渐让宋雨回春。“雨水少,爷爷他们在抽水。”
宋雨眼睛眨呀眨,长长睫毛弯弯绕绕,少年收回手,宋雨瞧他。
寸头刚出芽,眼睛狭长棱角分明,是好哥哥呀。宋雨攀上手臂,“好吵”,冰凉凉的皮肤味道。
外头有许多人,叫叫嚷嚷,一地轰然,也许仅一墙之隔,宋雨与少年嬉笑打闹,皎洁月光喧嚣,风与稻田缄默。
“*,要抽一晚上”,
“啊,你去看那边,这点出水慢了,水管露没有”,
“哎呀,大窟窿……来,堵到堵到”。
机器鸣鸣响,每个人说话得大字大句,河与稻田隔得远,管子不够长就会找细一点或粗一点,胶带裹上,还得随时有人看着来,一路石子磕磕碰碰,大家都是换着借来用,互相帮帮忙。
晚上风吹着冷,为了方便活动穿得都少,裤脚挽到大腿,靴子得沾满泥水,里头裹的是泡到发白的脚。青发间杂几颗白,汗水风都来不及吹散
忙活一晚上才抽得一田的水,天蒙蒙亮了,紧锁的眉有了些动容,“行了,都回去休息”。老人佝偻着背,脚步还稳稳当当,只是很困了,“宋江,把机器收一下还给你蒋叔家……就大山路口那家,晓得不”。
机器很重,宋江踩在岸边石梯子上,撑着把手,得先将滤网里垃圾清理些才好收拾。
这河也几十年了,里头东西自然多。宋江松开捆绑在机器下端绳索,很沉,宋江两只手紧紧攥住绳索两头,河水淅淅沥沥落下,蘸得一裤头小植
黑黝黝白花花。这儿离大垃圾箱很远,大多村民图方便,垃圾都会再回到河里,宋江自然不例外。
平时至少都会有三四个来清理,这次大概大家都累坏了,孩子里也只有宋江和蒋锋会自愿来
手攀上滤网,有些油腻。从前头开始一点点倾泻,后头慢慢勾这网往上拉扯,飞溅的污水洒落在宋江单薄躯体上,为了不弄脏衣服自然是早些脱掉。
“哥哥”宋雨兴冲冲喊道。他静静蹲在石坎旁,手肘放在膝盖上,撑住脸,脑袋在风中凌乱。
宋江转过头,皱着眉头,“怎么就戴上了,昨天不是还说讨厌他吗”。宋雨手上缀着块粉色印上小女孩的表。
其实是蒋锋打算送给宋雨的生日礼,不过早被宋雨发现,被告知必须在生日送出,自然惹的宋雨不高兴
宋雨哦了声,转身坐在石梯旁的石阶子上,这条河还算清澈,每每有很多人来过,所以杂草不多
宋江突觉网里的东西流的很快。是一整条肠子,碎成沫的肉渣,和一颗刻上字画的心脏,它们或裹挟大块小块的白骨,或藏匿深深浅浅的淤泥里
宋江顿觉呼吸急促,血液沸腾大脑比跳蚤躁动。他看向宋雨,不知什么时候蹲在他身后台阶上,手里攥张裹满泥浆的纸
他镇定捡起一旁衣服,盖在宋雨肩上,宋雨若是想回头就用没怎么沾水的肘弯让他正过。今年水稻种得晚,天气都有些微微凉
“大哥哥好不好我们来捉泥鳅……”哦,宋雨的小手表会在正午播放音乐。宋雨手伸往前,手背朝后,他很喜欢。
“你先去找田鸣玩,哥哥要和爷爷说话”,宋雨踏这步子就去了,一路上他已经差不多会唱那首歌了。
宋雨嘟起嘴,表示抗议。宋江早先转头,倒没看见。宋雨待他走后,望向手里的纸
村里来了警察,宋雨听说是大山路口蒋叔儿子死了。“哦”,他还挺喜欢那个哥哥的,说要带他去城里呢
爷爷和宋江一坐一站在家神板下面,四方桌斜对面,一个穿着严谨的警察。
三人说着说着宋江走了,他坐在大门外的小马凳上,木门有些掉漆,宋江靠在上面,脸色苍白。
“哎哟,蒋家那个死了呀”村民七嘴八舌聚在一起
“啧啧啧,亲爹不要,后爹和亲妈的死了—可怜哟”
“老蒋也是,这辈子就他一个人,却……哎,不说了”化鸟兽散,空留一地瓜子
“他后爹死在**,不久他妈也去死了,后来住去亲戚家……”宋江抱着宋雨,柔声说道。
宋雨不摆弄手表了,田鸣说还会给他部新手机,安卓,很酷,现在宋雨正期待着呢。
宋江的手比宋雨大多了,也很粗糙,宋雨的小小嫩嫩,指甲也是要精心修理的,宋雨自己很喜欢。
宋江喜欢捏宋雨的指骨饶手掌或是埋在发间舔舐吸蚀,两人双双躺在床上,宋江搂着宋雨,发丝交融,他们靠在一起,抵足而卧。
宋江扯上被子盖在两人身上,床也吱吱呀呀,一碰就响。宋江想哭
待整理好,些安静后。宋江抽出手,也握出宋雨还戴着表的手。“睡觉呢,摘了吧”宋雨不想回答,他已经很困了。
还逞能,吧吧个小嘴,不知轻重。“哥哥,田鸣说要送我手机,但我更想要你送的”
—其实他已经拥有很多东西了,只觉还不够—
宋江握住他的手,“你要哥哥自然不会吝啬,等工作稳定些,好吗?”,“以后少和田鸣来往了,他那些钱怎么来的,偷强无恶不作”
宋雨小脸皱起眉,“你怎么怎么穷,讨厌你讨厌你讨厌你!”
宋雨从小就嚣张跋扈,宋江也惯着,他想要什么,宋江都会在某一天突然送他。
没被爷爷收养前,宋江托着宋雨,去街上捡瓶子卖。宋雨小小的很可爱但不怎么乖,喜欢把瓶子踢得远远的,水有时洒宋江身上,有时洒他自己身上,宋雨就气鼓鼓的质问他为什么不保护自己。两人衣服都是各种布拼凑的,冬天往里塞些草或芦苇,也还保暖
宋江总脏兮兮的,宋雨不喜欢。宋雨因为他自己很可爱,会有很多哥哥争着抢着要和他玩。宋雨有很多次想丢下宋江,可每次他被那些哥哥欺负宋江会第一时间来保护他,并把那些哥哥打退下,或是宋江会满足自己的所有需求,可其他哥哥也会,还做得更好。
宋雨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没有抛弃宋江,他觉得大概是喜欢宋江吧,就像宋江一样,每每哭着说喜欢他,喜欢他,求他别离开,求他少和那些哥哥来往。“小雨,宋江去挣钱,宋江哥今天找到工作了,小雨……你看,钱,还有你想要的手串”,哦
宋江不说话了,两人躺在床上,窗户正对,能看清夜里墙角开裂的形状,能看见水稻涛涛的模样,他嗅见被褥潮湿的味道,好像是被焖在被褥里烘烤,而不是宋雨柔顺的发丝间
蒋锋死的蹊跷,一个大男人,肉被刮去剁碎,骨头上也有大大小小的刀痕,太碎了,被泡得胀乎,实在找不出凶手,警察撤走了。
村里浩荡了好些天,说是什么杀人魔,是仇家,是鬼神显灵,反正孩子们夜间娱乐时间是取消了。
早晨摆着酒水,一伙人在蒋锋身边敲锣打鼓,一伙人在饭桌上唉声叹气 ,一个人跪坐软垫上。
偌大的灵堂只有蒋叔一个,叔年纪大了身子骨不好,又是不孕不育,为了不辜负人女孩,四十年来都是孤身一人。
之后蒋锋成了他唯一的寄托,蒋锋很懂事,十里八村的女孩的心悦他,十里八村的人家都说他懂事
“嗡—嗡——”夜间蚊子多,叽叽喳喳围绕在蒋叔身边,他身上穿着白麻衣,头上裹着白圈,神情寂寥,前来吊唁的人也早早被他送走。
檐上挂着一支小灯泡,摇曳着动荡着。蒋锋的骨头被拿去火化,只剩一个木盒盒儿,木盒放在一宽椅沿上,蒋叔把骨灰铺在宽椅上,蒋锋生得高大骨头也重,烧得多铺出个人鬼样。
大片白布挡住,正前方一木块里镶嵌着他的名字,两旁各束着支红蜡烛。
这白布是要盖尸体,如今是个连尸首的没有的人,你叫它委屈,风一吹,裹着灰飘然然落下,蒋叔原先靠在名字旁的矮凳上,后边便是那宽椅。
叔委屈,他也不委屈,他恨。腿无助往前伸,蚊子一拥而上,这儿一包那儿一包,辣痒痒的。
白布飘飘盖到他身上,蒋叔一起身,脑袋撞在椅沿上,出大血了,倒在地上,木盒盒也一拥而上,“啪叽”,脑袋稀里哗啦,苍蝇一拥而上,血在里灰里沸腾
叔家里没钱了,最后一点菜米全卖了买木盒盒。剩下的自然由村里人凑,而这些也只是饭后闲聊罢
宋雨的那只粉红色手表被搁浅在石阶上,每天正午响起,直至电池耗尽,宋雨再也没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