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田兄弟的快乐回档 第7章 世界B

“你这孩子，昨晚信誓旦旦地说，今天是你搬来东京的第一天，要早起。”改回旧姓的鸣海美惠女士一边收拾厨房一边絮絮叨叨。她外貌比28岁的圣也藏在钱包里那张全家福里沧桑了一些，但看着精神不错。

她戴着围裙，袖子利落卷起，动作麻利，声音柔和。“小圣，别皱眉，快把牛奶喝完，一会妈妈带你去拜访一下邻居们。”

圣也把那种28岁还被妈妈担心不喝牛奶长不高的羞耻感压下去，整个早饭时间他都在迂回套话，搞清了自己在这个世界的“游戏进度”。

此时圣也14岁，和妈妈遭遇车祸时，他有幸救下了妈妈，自己却受了伤。受伤部位和他在自己世界时不同，但程度一样严重。

他在川崎市的医院住了三个月，完全康复后发现美惠女士被事故剧烈惊吓，把大儿子看得好像眼珠子一样不肯分离。于是陪伴母亲来东京投奔外公的孩子便成了圣也，阵平被留给父亲。

外公在东京一个普通居民区有一座普通的小楼，住得不算宽敞，仍欣然接纳了母子俩。昨晚祖孙三人匆匆把最后的行李搬完时，天色已晚，只能第二天再把圣也介绍给邻居。

忙了半上午，鸣海美惠把大儿子在邻居中骄傲地展览一番。“小圣，刚才你见阿姨们的都是我小时候的朋友。这边走，只剩一栋房子了。”

圣也跟着母亲走到一栋气派但外墙略老旧的二层大别墅前，别墅门口除了“宫野”的名牌，还有一个“宫野诊所”的招牌。

“这家开了间诊所？那以后方便了。”圣也说。

“这间房子原来是妈妈同学家的。”鸣海美惠露出唏嘘的表情，“前几年他们全家遭遇了交通事故，人都没了，继承的亲戚把房子也卖了。现在这边的房主是住二楼的雾岛家，一楼被租给宫野家开了诊所。”

说到这鸣海美惠看向让她骄傲的儿子，语气变得不那么沉郁：“雾岛家的小孩和你一样大呢，一会妈妈带你去交个朋友。”

宫野夫妇是跨国婚姻。宫野先生是憨厚不太善言辞的R国男人，穿着白大褂，寒暄时一个劲微笑。宫野太太是位金发绿眼的外国大美人，对鸣海美惠带来的川崎特产来福烧和大师卷露出惊喜表情，开开心心地找出两袋招待病人的糖果回赠。

圣也百无聊赖地听女人们拉家常，忽然看见某间诊疗室的门开了个小缝，露出张金发深肤的小脸。一个大约七八岁的小男孩猫猫探头，谨慎地往外看，看见不认识的人又缩了回去。

圣也突然产生了恶作剧的想法，他蹑手蹑脚地靠近门口，蹲下。

金发深肤的小猫又一次探出头，被吓了一跳，啊的一声夺门而出，从诊所后门跑掉了。

“小圣！”鸣海美惠扶额，“这么大了还搞恶作剧，吓唬人家孩子做什么？真不好意思啊宫野太太，吓到你家孩子了。”

“哈哈，那孩子胆子其实不小的，今天不知怎么害羞了。”宫野夫人被逗笑了，“不是我家孩子啦，是住附近的可怜小宝贝，经常受伤。”

圣也目送跑远的小金毛，若有所思。

拉完家常，鸣海母子告别宫野夫妇，拜访了二楼的雾岛家。雾岛家只有母子二人，同为单身母亲，雾岛太太不像鸣海美惠那样看着就像坚强的独立女性，她是一个身穿R国传统服饰的温顺女子。

“可把你们等来了。”雾岛莉香温温柔柔地说，“这是我家的小湊，附近没什么同龄人，小湊可太想交朋友了。”

“这就是我家大儿子圣也。”鸣海美惠也把儿子推出去。

雾岛莉香人看着文静，嘴巴却很会说话，对着圣也一番夸奖，把鸣海美惠夸得合不拢嘴。

两个孩子被按在沙发上，一人手里塞了一杯果汁，妈妈们借口给小孩子熟悉的空间，跑到厨房聊天去了。

雾岛湊长手长脚，细眉细眼，柔顺的黑发在脑后扎了一个低低的小揪，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但冷如冰川。圣也和雾岛湊坐在长沙发两端，中间隔着一个多身位，一个饶有兴致地打量对方，一个抱着杯子眼观鼻鼻观心。

圣也不知道自己能在这个世界待多久，也没打算和小孩子交朋友。可能是因为有幸再次见到母亲，他来到这个世界后心态就极为放松，心情好到看见猫咪就想撸，看见一本正经的小孩就想逗。

看雾岛湊在自己的目光里看似冷静自持，实则脚趾蠕动，圣也单刀直入，强势缩短社交距离：“雾岛你平时喜欢玩什么？”

雾岛湊在圣也面前第一次开口：“电子游戏。”

圣也一愣，这声音好耳熟，像出现在他梦里的那个。

“巧了，我也喜欢玩游戏。你喜欢什么类的游戏呢？玩过《龙脉：觉醒之刃和涩谷的电子幽灵》吗？”

雾岛湊高冷的脸上露出一丝思考的表情，他的CPU高速运转了好几秒，才尴尬回答：“抱歉，这个游戏我真没听过。”

当然不可能听过，因为这游戏是圣也编造的，他诡计得逞，继续问，“不要紧，那你喜欢恐怖类游戏吗？”

雾岛湊眼睛一亮，说“你也喜欢吗？你最喜欢玩哪个？”

说起游戏，其实圣也玩过的不多，他的惨淡青春在打工、学习和做家务中度过。但他有在游戏机店打工的经历，在客人面前演示游戏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寂静岭系列。”圣也挑了个名气比较大的，“你玩过吗？”

“玩过的！每一代都玩过，我最喜欢二代、四代和最新的《归乡》。”

“我只玩过二、三、四代。”圣也叹了口气，挫败状倒向沙发靠背，“我家只有PS2游戏机，我攒了一年零用钱，也没攒到PS3售价的一半。”

在雾岛湊琢磨怎么接话时，圣也似乎又振作起来，说：“《归乡》好玩吗？给我剧透一下呗？”

“啊，好的。”雾岛湊顿了一下，“你不怕失去新鲜感？”

“没关系的，我不特别看重剧情，我更喜欢寻找怪物弱点，计算攻击极限，研究效率最高的通关方法，你呢。”

“我还是比较在意的。”雾岛湊羞涩一笑，像冰雪融化。“总觉得如果剧情很糟糕，主角为了完全站不住脚的理由去战斗，扮演这样的主角就太傻了。”

“那《归乡》剧情怎么样？”圣也知道自己的容貌锐利，压迫感较重，尽量睁大眼睛露出热切神色。

“我觉得还不错，主角为了找到他的兄弟闯入了……后来他又穿越到了……”

圣也认真听着他熟悉的剧情，在自己的世界里他打工时不止玩过一次《归乡》。他像声纹收集器一样，听到熟悉的字词便在脑内比对。

“抱歉”——匹配。

“兄弟”——匹配。

“穿越”——匹配。

破案了，雾岛湊就是那个声音。那个声音出现的第二天，命运齿轮俗套地开始转动，发光金属碎片、回档、到现在的“跳档”。

虽然雾岛湊不是个把思维都写在脸上的小孩，以圣也28年的人生经验，他自诩能看透一个14岁的孩子。雾岛湊不像是他一系列玄幻经历的幕后黑手，甚至都不像是知情人。

圣也决定观察一下。

孩子们热火朝天地聊了一会，鸣海美惠礼貌告辞：“哎呀你看我，聊得都忘了时间，耽误莉香你做事了。”

“美惠你太客气了……”

妈妈们的客气推拉之间，雾岛湊轻声说：“你明天要不要来我家打游戏？”

正中下怀，圣也满意地笑了，说：“好呀，不见不散。”

世界突然闪烁起来，像暴风雨中信号不良的老式电视机画面，明暗了几下，归于虚无。

鸣海圣也在川崎市松田宅的旧榻榻米上睁开眼，平躺着进行头脑风暴。

姑且把雾岛湊存在的那个世界称为世界B，圣也想起自己车祸失忆后被外公收养，外公住的并不是世界B的那套小楼，而是东京另一个区的一套公寓。但外公去世后留给他的遗物中有一本相册，里面外公外婆和妈妈一家三口合影的背景分明是那栋小楼。

也许妈妈去世后，外公不想睹物思人，处理掉房产搬离了那个地方？鸣海圣也意识到，他自己的世界A和世界B的分歧点正是那场车祸，如果妈妈活下来，便走向了世界B。

鸣海忽地有种感觉，他需要去一趟世界B给他展示的那栋小楼。

说干就干，他胡乱梳洗一下，走出松田宅奔向火车站。路过商店街时，散发的香气让他一愣。

街边小店在卖川崎特产，熟悉的红豆香味和酱油香味把鸣海圣也拽了进去。他把来福烧、久寿饼、大师卷和雷神堂的麻布十番湿煎饼各来了一些，结账时被看店伙计叫住了。

“鸣海？是鸣海吗？”那伙计面带惊喜，“我是渡边啊，你不认得了？”

除了人生前十四年，鸣海圣也的记忆力不差，略作沉吟便认出了这是他转学去东京前的初中同学。虽然没有同班的记忆，但班主任老师很重情，给缺席整个初三的他也寄了一本班级毕业册。

“是渡边啊。”鸣海圣也不想过多解释自己的事，附和道。

“咱们有十几年没见了吧？”渡边滔滔不绝，“你在哪高就啊？没在川崎这边吗？这次回来是因为同学会吧？”

“同学会？”鸣海圣也想起了躺在自己邮箱里被无视的邀请。

“对啊，就在对街十水堂。”渡边用下巴示意鸣海看向街对面的一家传统R式料理屋，“马上就开始了，我正等打工的学生来交完班，就过去呢。鸣海你等我一下，咱们一起吧。”

拒绝的话在嘴边转了一下，鸣海圣也改变了主意。

他这些天一直在想，时空异象为什么会发生在自己身上，除了天选之子这种离谱的理由，还有什么真相是他需要揭开的？

也许是时候去拥抱他有意或无意回避的童年记忆了。

“行，那就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