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一副耍流氓的模样,陈生看不过眼也不想深交,正想找个由头把人送走,耳边突然响起柳若淳的传音,“不过是只小妖,别吓着他。”
柳若淳笑嘻嘻地和刚赶到的师弟师妹们叙旧,又要来些不常见的零嘴,通通递给了姜松。
姜松也不客气,没人教过他什么是客套,给他了那自然就是他的。
看着姜松这没什么警惕心的样子,又见师姐一副养宠的姿态,陈生无法,只好蹙眉冷声道,“躲后头别添乱。”
姜松微微抬头,似有若无地扫了眼陈生的脸,嘴里轻哼一声。
他才不会添乱!区区一个修士还在他面前摆谱。
心里想着,少年面上也带了些不屑。
正翻着白眼,身前的男人竟突然转头,吓得姜松忙装出认真吃零嘴的样子,一双圆眼再不敢乱瞟。
真是的,他有什么好心虚的……
陈生默默盯了会儿姜松,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盛山宗果真是大门派,弟子手里的法宝层出不穷,一路上都没有遇到难缠的妖兽。而且这行人眼界颇高,价值不高的妖肉和草药都不屑取走。
姜松手痒痒,又不想在陈生面前丢脸,犹豫再三后,决定等他们走远了再溜回去偷偷捡。
一开始扯谎还不甚自信,没曾想柳若淳压根不在意,没过几天他就练就金刚不坏之心,脚下生风走得好不自信。
偶尔对上陈生的视线也敢心安理得地挥手,反正这人拿他没办法。
姜松美滋滋地数着储物袋里的宝贝,这可是他出来这么多次,少见的大丰收!
一想到回去就能得到姜逸的夸赞,他就忍不住哼哼几声,连带着对陈生都有了好脸色,大大咧咧欣赏起对方的样貌,哪怕被凶了也不在意。
他要不也去试试纯白的衣裳?
姜松一时想出了神,没注意身旁的窸窣声,等回神已经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腕。
“师姐你看见了吧!他就是在偷东西!”来人嚷嚷个不停,扯着他一把押送到柳若淳面前。
可恨他当真是在浑水摸鱼!
不就是多拿了几个妖兽内脏吗!怎么能叫偷呢!
姜松拼命挣扎,却始终敌不过对方的力气,看着拽红了的手腕,他急地两眼通红,顶着双湿漉漉的圆眼可怜巴巴地看着柳若淳,“柳姐姐……”
“师弟,放手。”柳若淳不轻不重地敲了下弟子的手背,对方纵使不甘愿也只好松开手。
好不容易得了自由,姜松扭头就想跑,结果讨人厌的陈生居然已经守在了另一头!
姜松没了主意,只好低着头揉着手腕,半晌才偷偷瞄向柳若淳。
“松松,结伴同行首先要互相信任,你有想要的东西无须偷偷摸摸的。”柳若淳走近几步,温柔抚摸着松鼠精的肩膀,几句话便稳住了姜松的情绪。
顶着姜松依赖的眼神,她转头看向那弟子,言辞中带着严厉,“又不是从你手里抢的怎么叫偷?赤口白舌污蔑别人,还不快去道歉。”
姜松仍闹着脾气,见对方道歉得心不甘情不愿,心里也憋着火,当即别过头,不愿答应。
没等开口刺上几句,甫一睁眼竟对上陈生森冷的双眸。
这人难不成从始至终都在盯着他?
怪不得他总觉得后背发凉……
姜松小心咽了下口水,突然有些心虚,“我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跟你计较……”说完快速瞥向陈生,对方还是没移开视线。
他慌忙站直身子,刚想说些什么,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被盛山宗弟子团团围住。
脚步不自觉后退,心大的松鼠精终于意识到自己陷入了危机。
这帮人人多势众,若真想把他怎么样,他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姜松的视线不自觉落到几人的佩剑上,心里已经慌得不行,眼眶也不住红了些许。
他才刚化形不久,才刚出来玩几次……不过是贪图享乐,想跟在这帮人后头捡点好处,怎么就落得如此境地!
从小到大没吃过什么苦的松鼠精悲从中来,双唇颤抖着,总算没忍住,豆大的泪珠如雨般落了下来,“你们要杀要剐就直说!呜呜……别在这里恐吓我!呜……”
他装腔作势地威胁着,别人还没吓到,自己先憋不住地哭出声来。
柳若淳没想到他如此好骗,见他哭得一抽一抽,慌忙安慰道:“别哭别哭,他真的不是故意的,没人要欺负你。”
久安慰不下,身后的陈生冷冷开口,“想来是知道自己在吃白饭,只敢干偷鸡摸狗的事罢了。”
谁吃白饭了!他明明只吃松子、栗子、小糕点……
姜松小声哽咽着,知道这白饭确实是吃不下去了。
他擤着鼻涕,努力装出镇定的样子,“你们就是欺负我一个人!但我大人不计小人过,只要你们能带我出去,我就带你们去找骨铃。”
他早发现了,盛山宗的人压根不知道骨铃的方向,这几日都在胡乱打转,好在蒙对了方向,他也就乐得清闲。
反正早晚都得给他们带路,用来保住小命也不亏……
这么想着,姜松又不由感慨自己命途多坎,只好拼命眨着眼睛试图把泪水咽回去。
此言一出,盛山宗的人果真沉默了,没等多久柳若淳便揉着他的头轻声夸赞道:“松松居然还知道骨铃的下落,当真是个小福星呢!”
一字一句像在哄三岁小毛孩,但忽悠初次下山的小松鼠绰绰有余。
姜松当即拿衣袖蹭干净脸,冲着柳若淳露出个明媚的笑,虎牙尖尖透出些少年稚气。
柳姐姐当真是个大好人!
虽然答应了带路,但姜松哪知道具体的方向,只好打肿脸充胖子,宣称独门技巧不能见人,呵斥他们退避三舍。
确定人都走远了,他才将目光落到早就挑好的猎物身上——一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蓝斑鸠。
几招下去蓝斑鸠就哭着喊着要给他带路,姜松满意它的识相,一把拽住斑鸠脑袋搞清楚方向,就随手将它扔回一旁,溜溜达达地找人去了。
身后一个人影缓缓现形,陈生握着剑柄无奈叹息,他还忧心这只小妖会耍滑头,看来完全没有必要。
当真是个没用的小妖。
没用的姜松趾高气扬地在各个弟子面前晃悠,就差把炫耀写到脸上。
欺负过他的陈生自然首当其冲。
看着快把自己脖子伸断了的小妖,陈生手轻飘飘搭在剑柄上。
姜松余光瞥见这剑,只觉漂亮得很,似乎还发着银光,再细细看去,却突然感到通体寒意,当即收回眼神,乖乖当回他的小福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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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
陈生的佩剑突然发出蜂鸣,他微微蹙眉,随即放出神识试探,半晌才睁开双眼。
“有结界,仙府应当就在附近。”说着,陈生抬头观察天色,“原地休息,明日再找入口。”
姜松听见仙府就在附近,当即打起了精神。四处张望着,总算在树上发现了一只嘈杂的蝉。
趁着没人注意他,姜松悄悄挪着步子,装作摘果子的模样,不甚自然地往林中走去。
跟他们离得不远,姜松也不好大展身手,只好用手挡着嘴,压低声音,微微踮脚,“噗呲——蝉兄弟。”
蝉听见声响,总算停下了鬼哭狼嚎。
“这儿是不是有个超级大仙府?你知道怎么进去吗?”
蝉往上爬了一点,似乎想离姜松远点。
呼唤几声没得到回应,姜松当即来了脾气,一把术法从指尖甩出,不偏不倚打中蝉的屁股。
“叽!”
蝉抖抖翅膀,又不敢离开,只能叽里呱啦地求饶。
姜松边听边点头,“嗯……早这么识相不就好了。”
“你在干什么。”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吓得姜松全身僵硬,缓缓回头,就对上了陈生森寒的眼神。
“我在……”姜松试图扯一个完美的谎,视线却不由落到陈生腰间的剑上,心虚地发现他压根打不过陈生。
想明白这一点,姜松不情不愿低下头,“你知道的吧,我是妖。”
陈生不答,用眼神示意姜松说下去。
姜松瞥见陈生的眼神,心里埋怨更甚。这个人总是这样冷冰冰地威胁他,偏偏他还怕得紧!
“路都是问来的,我怕你们找太久,就想着找个小妖探探路……我可没有坏心思。”
见陈生还是没反应,姜松不安地盯着陈生的剑,“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我明天就带你们入仙府!”
对面的男人终于有了动作。
陈生的手无意般搭上剑柄,没再深究,“先休息吧。”
男人走了,姜松悬着的心总算落下,他还没被人这么威胁过!本来打算一个人溜进去的……
算了,跟着陈生指不定更容易找到骨铃。
姜松拍着胸脯安慰自己,心里又想到另一件事。
若真如此,他要怎么从陈生手里抢走骨铃啊?
沮丧地叹口气,又看见那蝉一幅不敢动弹的样子,姜松气得用术法弹好几下它的屁股,这才神清气爽地回去。
翌日一早,姜松就在陈生的注视下,被迫找到了藏于暗处的机关。
正犹豫着要不要主动开门,陈生已经走到他身旁。
见状,姜松便心安理得地躲到了对方身后。
陈生抬手轻敲树皮,皮下缓缓浮现一个木雕,上头刻着姜松看不懂的文字。
只见陈生双手起势,打了个眼花缭乱的决,地面随即剧烈抖动起来,没等人回神,一道漩涡腾空而起,瞬息间将所有人吞噬进去。
慌乱之中,姜松手一阵扑腾,好不容易抓住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便再不敢松开。
不知道下落了多久,在即将摔到地上时,姜松本能地转身,手直往地上撑去,却忘了手里还抓着东西,整个人扭作一团。
“嘶——”
姜松惊叫出声,被这一下疼得头晕眼花,额间冷汗直流。
“哪里受伤了?”
听见声音,姜松强忍着痛意抬头,才发现身边站着的居然是陈生,而他手里抓着的正是陈生的剑鞘。
姜松已经疼得无法控制右手,只能用左手撑着手臂,颤抖着一点点松开剑鞘。他眼角发红,有水色摇摇欲坠,“右手好痛……”
陈生单膝跪在姜松身边,轻按着他的胳膊,不出所料响起一道惊呼声。
“扭到了,忍一下。”说着,陈生调整了下姿势,在姜松反应过来之前,便正好了骨。
“好了。”
姜松呆呆傻傻看着他,依然老实捧着自己的右手,这下眼泪是真被吓出来了。
但他是只明事理的松鼠,知道陈生是在帮他,所以只敢小声抽泣着。
陈生不耐烦地看他,“别舍不得了,这里没有其他人,你安分点跟着我。”
闻言,姜松才发现竟真的只有他们两人。
姜松抬头望着,却见头顶只剩一片黑暗。也不知这仙府的大门究竟在何处,就这么不明不白没了回头路。
知道只能跟着眼前人才能出去,姜松重整旗鼓,快步走到陈生身后,“我的手要多久才能好啊?”
“伤筋动骨一百天。”陈生没在意身后的尾巴,掏出一张符纸点燃用作照明,出现在眼前的只有一道狭长的隧道。他没犹豫,当即迈步前行。
一百天!那岂不是抢不了骨铃了!
姜松沮丧垂头,这是他的失误,早知道就不乱抓东西了,万一拿不到骨铃,老大岂不是白来了。
身后的小妖越走越慢,陈生不耐烦出声,“跟上,别耍花招。”
“你为什么总是怀疑我?”姜松决定先洗清自己的嫌疑,以此来换取活着出去的机会。
虽然陈生看起来并不打算杀他。
可惜表忠心的话还没说出口,陈生只是扶住剑柄,就让他再不敢张嘴。
不知道走了多久,面前终于豁然开朗。
高悬夜明珠下,是一座略显简陋的殿堂,周遭散乱着法器和秘籍,殿中间端放着一方桌,上面摆着些玉器,乍一看似乎没什么稀奇玩意。
陈生已经走上前,打量着玉器的细节,姜松看不懂这些,但是担心陈生私吞宝贝,于是步步相随,直接贴到对方身边。
刚要靠近,便被剑鞘挡住了去路。
“干什么?”陈生头也不抬,但戳到腹部的剑让姜松感受到了浓浓的恶意。
干什么干什么,还能干什么?一口咬死你啊!
这些话自然不能说出口,于是话到嘴边变成了,“我右手动不了有点害怕。”
此言一出,剑鞘便滑倒了右手臂上,落下一声清脆的声响。
病体莫名挨了打,吓得姜松往后退了一大步,嘴里还委屈喊着,“痛!”
陈生终于转过身来正视他,似在判断他有没有撒谎,半晌才缓缓开口,“别靠太近,不会让你死的。”
没办法,姜松只好坐到桌子另一边,自顾自打量起桌角的浮雕,默默想着能不能把他窝也改成这样。
余光突然闪过一道光,姜松不确定地探头,又狠狠揉了下眼,才发现木雕的凤凰身上镶嵌着一颗黝黑的珠子。
好奇心使然,姜松当即伸出手指戳了上去,谁料珠子竟被推了进去。
桌面突然传来沉重的声响,不消多久,正中间缓缓升起一个台座,上面放着的正是一只骨铃。
几乎是出现的一瞬间,姜松立即出手,却还是慢了一步。
剑柄猛地抽到手背,姜松只能眼睁睁看着骨铃飞到陈生手中。
“这个好像很适合我,能不能给我……”姜松在陈生锐利的眼神下越讲越轻,最后只能恨恨地吹起自己发红的手背。
“你的目的就是这个?”陈生轻晃骨铃,清脆铃声掀起点点涟漪,他只觉一阵心神恍惚,一击打向膝盖才清醒过来。
这正是当年消失的上等法器骨铃。
姜松毫无防备被骨铃震个正着,此时眼神呆滞,已经不知神游到了哪去。
陈生沉思。
一只来路不明的小妖,一路跟着他们,看似毫无威胁,但在秘境内竟也来去自如。明明怕他怕得要命,又死缠着他不放,也不知除了骨铃还在打什么主意。
不过思及姜松并未伤人,甚至救了柳若淳,陈生并不打算杀他。
想明白后他便主动给姜松输入灵力,灵力顺着经脉流通全身,在一个激灵中彻底唤醒了对方。
突然醒来,姜松还未回神,大脑仍昏昏沉沉,呆呆傻傻地看着陈生,目光不自觉下滑,落到对方腰间别着的剑时,猛地清醒过来。
“什么目的?我就是……就是感觉很亲近,很喜欢而已。”姜松不安地解释道,生怕对方突然暴起,一剑砍断他的松鼠脑袋。
陈生还想说些什么,身后石墙却突然炸开。
他当即转身,右手猛地朝身前一挡,一道灵力盾瞬间形成,躲在身后的姜松也被牢牢护住。
碎石和灰尘完全迷住了姜松的眼,混乱中只听见一声凤鸣,巨大的修为差距让他不得不死死捂住双耳,但鲜血仍从耳内缕缕流出。
“胆敢偷窃仙人遗物,格杀勿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