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数差点都被工作人员绕进去了。但现在他也没功夫搞这些语言陷阱,他转头问贺悠然:“只有工作才能加功德吗?就不能拿钱买吗?”
对方摇摇头。
其实就算贺悠然悄悄告诉林数可以,他也没钱插队。他无亲无故的,一堆朋友还是唯物主义者,估计高中时候政治都学得不错。
行吧,还好他现在好像还不是很需要钱。
但事实证明林数还是太过乐观派。
贺悠然又把两位带到了另外一个办事处,林数问是干嘛的?他说是分房的。
分房好啊,还管住宿呢,待遇真不错。
可是下一秒林数就笑不出来了。
“夫妻只能分一间房。”负责这项业务的大叔如是说。
林数立即解释,“不是啊,我俩都离婚了,我们是两个独立的个体。”
方之围之前缓和一点的脸色又冷了下来。
大叔觉得莫名其妙,又拿起旁边的老花镜仔细看了看显示屏,好半晌,把屏幕扭过来,手指戳了一下,“你看,已婚,没离掉吗?”
大叔真是弄不懂了,他看了一眼这两个年轻人,一个人手撑在柜台上,另一个人在旁边,手指蜷起来无声敲着柜台,速度越来越快,好像很气的样子。两个人指节上的婚戒都还好好戴在那。
可是林数真的不想再和方之围住在一起了,他的鞋想放哪放哪、碗想多久洗就多久洗。
“不能另外划一间房吗?我付租金。”
方之围终于忍不住了,笑了一声,语气听上去有点不好,“你有钱吗?”
瞧不起谁了?但林数好像千真万确、毋庸置疑、无可争辩的没有钱。
他思考了一下,顿时想到办法,一拍大腿,问贺悠然,“是不是可以托梦啊!我给人托梦让他烧点钱给我不就好了?”
贺悠然环着手臂倚着墙,听见林数这样讲,伸出了一只手掌,五指张开比了一下,“一次这个数,还得排队。”
“五百万?”林数没给人烧过纸钱,不清楚行情,只能保守点猜。
“五亿。”贺悠然收回手。
怎么没人告诉我地府的通货膨胀这么严重?!
“那换算成人民币的话大概是多少?”
贺悠然沉思了片刻,好像在想很久之前的事,终于算出来了,“大概两万多吧。”
林数知道为什么看电视剧电影托梦托的都是大事了。谁没事会花两万多去问问今天阳间出太阳没。
成本实在太高了,并且保不齐这成本还会变成沉没成本。我说好哥们没钱了烧点票子来花花,结果人转头只抱了束菊花放到墓前以为自己想你啦。
尽管很不乐意,但林数还是,并且只能,把主意打到了方之围身上。虽然说这样好像很不厚道,明明马上形同陌路,临走前还敲人一笔,还是在刚刚和人拌过嘴的情况下。
不过林数也只是纠结了一下,很快的就为这五斗米折了腰。之前低头服软的次数还少吗?不差这一回了,他安慰自己到。更何况,这也是为了他俩的身心健康着想。要是他俩住在一起,保不齐又要因为什么细枝末节的事闹起来。
尽管林数心很大,但他还是不喜欢方之围说他。
那种感觉实在不太舒服,但林数又说不上来,解释不清。他通常采用的解决方法就是虚张声势怼回去,有时候怼完之后冲出门,一个人在沙发上缩着,然后不停复盘,自己有没有正常发挥,翻找脑子里不甚丰富的素材,制定下次超常发挥的答案。明明以牙还牙是一种酣畅淋漓的报复行为,但林数越复盘,越是低落起来了,心里开始有点酸酸的,他看向敞开的主卧门,透过空旷的门框,想方之围会不会有和他一样的感觉。
有一次喝醉酒,他把这个情况讲给一个朋友听,问她有没有这种感受,该作何解释。
朋友喝了一口酒,狐疑看向林数,问他,“你是在委屈吗?”
委屈吗?林数才终于明白那种酸酸的感觉是什么。可是为什么会委屈呢?收到别人的阴阳不应该是生气吗?然后一腔热血直冲脑顶和人大战八百回合。
“废话,他是你爱人,不是别人。”朋友说。
“爱人不也是人?”林数回道。
这下朋友真的无语了,一口将酒闷了,好像是恨铁不成钢,“因为爱排在生气前面啊。”
所以林数不想再委屈自己了,他一靠近方之围就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所以他想还是他离方之围远一点好了。
他问方之围,“你有没有收到烧的纸钱呀,借我点呗。”
这下方之围的脸彻底黑掉了,垂着眼睛沉默了几秒,不知道在想什么。
后面还有人排队呢,林数凑近了一点啊了一声,提醒方之围快给答复。
“没有。”
声音有点低,要不是林数刚才凑了过来,可能还听不清。
大叔在里面看不下去了,“你们两口子的事自己下去商量,先给你们一间房......”然后从旁边解下一把钥匙递了出来。
又飞速推出两台手机外加一本小本子,好像只想赶紧把两个人送走,生怕又一拍脑门想出了什么新主意。
“手机已经绑好了你们证件号,连上了地府的系统,这本是使用说明。”
林数低头看,“为什么只有一本,地府也倡导环保吗?”
“你俩凑一起看不就得了?”还没等林数反驳,大叔立即喊,“下一位!”
林数原本还想挣扎一下,但也不好意思一直再添乱,何况旁边夜游神也等着呢。只好把两台手机和说明书拿了过来,全都递给方之围。
方之围一言不发,将东西揣进兜里。
在去住房的路上,方之围还是什么都不说,全程都是林数在和贺悠然说话。
林数问了好些问题,也从贺悠然那了解到许多关于地府的事情。譬如说,投胎攒功德的时间也是有限的,到了五个月,就算功德不够也要强制去投胎了。
林数问,那要是那个时候功德还没够上最低门槛怎么办?贺悠然回说,能怎么办,随机拆盲盒喽。
“那你呢?看上去在地府呆了不止五个月。”林数问。
“想留在地府的话也可以,考个公喽,铁饭碗。”
“做鬼有什么好?”林数不理解。
“当然好了,”贺悠然细数,“没有生老病死,不会成为七情六欲的奴隶。”
听上去更没意思了,但这句话林数没说。
贺悠然把林数他俩带到之后就离开了,说着急处理他俩,刚才那个走丢的小孩生魂他都忘了送回家了,父母该着急了,要是跑去请神,他就要扣工资了。
林数觉得贺悠然的关注点有点跑偏,这可能就是做鬼的后遗症吧。
方之围掏钥匙开了门,林数跟在后面,想着要不要换鞋。
虽然现在好像不是注意这些小事的时候,但他想起方之围一向很注意卫生,家里的地总是一天洗两次,洗地机都报废了几台,连家居拖鞋的鞋底也是定期擦洗。
低头一看,好像还是想多了,因为他现在根本不需要接触地面,在地府,想走路就走路,想飘着就飘着,他飘着进去不就好了?反正他经常做梦梦见自己会飞呢,就像现在一样,轻盈得像蝴蝶一样。
像蝴蝶一样的林数掠过方之围,迫不及待看看这免费的房子长什么样子。
他稍微转了一圈,得出一个结论,长得像酒店,洗浴用品、日常百货一应俱全,很人,哦不,鬼性化。
除了有一点。
怎么是一室一厅啊。
其实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难不成还真分一个酒店双床标间给夫妻吗?
刚才还有第三个人在,现在只剩两个人,沉默得有些过分了。林数忽然觉得有些不自在,只能装作对房子很好奇的样子,继续四处转悠。
但方之围不觉得这房子有什么值得一看再看的,他知道林数在躲他,他总是这样,不自在的时候就会装作很忙的样子,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就好像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那样。
那个时候是新生典礼,研究生的方队就安排在本科生后面,他原本低着头在背单词,却老感觉有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一抬眼就抓到了林数。结果对方眼睛飞速移开,开始抻着脖子假装在找人,非常故意地东张西望。
可能林数还是想一个人待会,这样想着,方之围脱了外套,进了浴室。
林数余光瞥见方之围拐进洗手间,就松了一口气瘫在了沙发上。至少他现在有半个小时梳理接下来的打算。方之围每次一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洗澡换家居服,他无法接受穿着外衣在屋子里转悠,好在他并没有用同样的要求林数做到,不然他真的同居第一天就会跑路的。
他从椅背上捞下方之围的外套,从口袋里掏出两台手机,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一部,对着说明书开始摸索。
单线程生物还有一点好,就是做起事来十分专注,雷打不动。等到林数反应过来,一看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
林数扭过身去看浴室方向,里面水声还在继续。
按照平常,方之围也该出来了,什么澡要洗一个小时,在里面画皮吗?
林数蹭的一下站起身。
他想起一件事,方之围有低血糖。是之前老是不按时吃饭得的毛病,别是像上次一样昏倒在浴室了。
林数跑过去,上去就拧门把,反锁了,哐哐砸门,边砸边喊:“方之围。方之围!”
水声太大,听不见里面的其他动静,林数越想越着急,也不敲门了,改撞门。
撞了两三下,里面终于响起了声音。
可能是热水水汽太大,让方之围的声音听上去有点瓮声瓮气,“干嘛?”
林数蹭一下炸了,“你大爷的,叫你那么多句怎么不应!”
里面没有答复。
林数顺了两口气,“你干嘛呢在里面一个小时?!别吓人行不行?”说着用力锤了一下门。
方之围想到林数着急的原因,知道他是担心,但到嘴的话说出来却变了味,“鬼没有低血糖。”
是啊,早就死过一回了,林数后知后觉过来。这下好了,显得自己又蠢又在乎他,他又输了这场冷战比赛,成为最先示好的那一个。林数强行挽尊,想了半响,憋出一句,用街头霸王的气势说出,“你洗完没?!洗完我要洗!”
等了一会,方之围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我没带浴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