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水长流的日常相处层层铺开,两人也从完全陌生变得熟稔。
除了安曜辰经常性自我怀疑外,一切都向着温馨的方向发展。
“林析,你觉不觉得我舔狗当得过头了?”
夕阳下,安曜辰将散落的发丝捋至脑后复又散开,几缕碎发从他眼睫扫过,他将出任务时从路边商店捡的新鲜小玩意递给林析,面色扭曲道。
“没吧?”林析面无表情接过包在透明袋子里的绿色青蛙捏捏,忍不住按了两下,“你级别应该高一点,已经在鱼塘了。”
“嘻嘻。”安曜辰皮笑肉不笑。
两人慢悠悠走在林析回家的路上,夕阳将并肩的影子斜斜拉长。
“你为什么从污染区带这个东西?这不是小商店随处可见的吗?”
“啊?!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嗯……可能少爷不和我等庶民逛一个商店吧。”林析掩唇偷笑。
“!”安曜辰猛地扭头,“你刚刚是不是笑了!”
“没有呀。”林析按着青蛙捏捏,无辜眨眼。
“就是!”少爷哼一声,赌气道。
“喂,你打架是不是很厉害?”林析忽然想起了什么,开口。
“哼!”
林析戳了戳他肩膀。
“你说你刚刚笑了。”安曜辰站直抱臂,轻扬着下巴俯视林析。
“不说!”林析按着捏捏快步走开。
“诶呦诶呦我错……”安曜辰连忙上前。
林析回头,将塑料袋子夹在手腕间,两根食指分别从嘴角向上扯起,吐舌做了个鬼脸。
“现在笑了。”她说。
安曜辰僵住了。
明明快入冬了,空气带着恶毒的寒冷,可全身上下像被一把火点燃,莫名的热意到处乱窜。
衣服还是穿多了,他想。
“哦。”他理了下作战服衣襟,深吸了几口气连忙快步跟上。
“你刚刚问什么?打架?我可是从小打到大的,当然厉害。”安曜辰表面谦虚实则不然。
“教我吧。”林析认真道。
“好……”安曜辰想也不想就答应了,三秒钟后反应过来自己听到了什么:“……啊?”
“认真的?”
“嗯。”林析点头。
安曜辰就这样思考了一分钟,拍板道:“明天下午我来接你,先免责声明一下,精神敏锐度下降了和我可没关系!”
林析点点头。
再长的路也有走到尽头的时候,况且林析本就住得不远。
“不对啊!”安曜辰忽然顿住了脚步,顶着林析看神经病的视线开口,“我一条小鱼居然还能有这么大的权限?打架诶,这么亲密的事情!”
“可能不会游泳的鱼比较稀缺,物以稀为贵嘛。”林析走进了昏暗阴凉的楼道,“走了,拜。”
“这和我不会游泳有什么关系啊!拜拜!!”安曜辰抛着刚顺到手的小玩意,愤愤道。
林析独自上楼,爬了几层台阶后,取出烟盒叼了一只在嘴里,伸向大衣口袋时却摸了个空。
……打火机没了!!
——
深冬。
安曜辰顶着林析狐疑的目光,只套着一层薄薄的短袖跳下车,面色扭曲地捂着胳膊,哭丧着脸委屈道:
“你看。”
右手肘关节向上到大臂,都被纱布严严实实包裹了起来,或许是他开车的时候拉扯到了,白色的纱布被鲜血浸湿,晕出了鲜红的一片。
“受伤了?”林析想上前一步,但最终还是没有动。
安曜辰自己凑了上来,瘪着嘴道:“好痛诶,你这时候不应该安慰我吗?”
“安慰?”林析难得有些茫然,她抬手试探性碰了碰纱布,指尖沾上了一点鲜红,迟疑道:“安慰……是要怎么做?”
“嗯?”安曜辰呆住了,随后他眼前一亮,脑中仿佛有一道白光咔嚓劈过,“你应该亲自给我换块纱布,处理一下伤口,然后对着伤口吹吹气,最好能亲一亲摸一摸,这样好得就特别快!还有还有,你还可以……”
林析:“……”
“别老想着奖励自己。”
林析嘴角抽搐,指尖不自觉捻了捻方才沾上的血液,忽然眉头轻蹙,将血液放在鼻尖嗅了一下。
啊哦。
安曜辰心虚地在内心感慨一声,却没想到林析什么也没说,扯着他走到了医务室。
研究所的医务室一般都有值班医生,不知道今天为什么不在,林析找了一圈没找到人,转身将紧贴着她脚后跟走路的安曜辰一把推到了椅子上。
“诶诶诶!你要干什么,这不合适吧,大白天的,我我我还没准备好……”
林析取出一把锋利的剪刀比划了两下,空气立马安静。
被鲜血浸透的厚重纱布下,一道不到4厘米轻浅划伤露了出来,安曜辰一边偷偷抿唇,一边悄咪咪抬眼瞄林析的脸色。
只见她手指停顿片刻,丢掉了手里的一卷崭新纱布,翻出一个创可贴,重新对皮肤清洗消毒,甚至还真的轻轻吹了两下发红的伤口,将创可贴平平整整贴了上去。
安曜辰几乎被突如其来的幸福冲击晕厥了,他张着嘴,半天一句话也没憋出来,就这样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一幕。
“不要把来路不明的动物血放在伤口上,容易感染。”林析垂着眼睛一丝不苟地收拾残局。
“你看到我胳膊了。”安曜辰指了指自己。
林析唔了一声,看向那肌肉紧实的白花花大臂线条,“所以呢?”
“那你要嫁给我了!你都看到我胳膊了怎么还没有嫁给我!!”安曜辰愤怒道。
林析无语扶额。
——
虽然两个人的工作都过于忙碌,见面的时间总是不多,但零零散散居然也认识了十个月了。
“你最近似乎和安家的人走得很近?”霍利斯坐在办公桌后的椅子上,一边翻看文件一边漫不经心对站在旁边的人开口。
“嗯。”林析手背在身后,牙齿在看不见的地方轻咬着下唇内侧,她原本以为在最开始霍利斯就会找她,没想到他居然忍到现在才开口。
可这一切和他有什么关系?林析忽然从心底升起一抹莫名的烦躁,忍不住呛了一声:
“我没有交朋友的权利吗?”
“朋友?”霍利斯有些惊讶地抬头扫了她一眼,表情似乎带着困惑,他合上文件,十指交握轻搭在办公桌上,一双翡翠般的碧绿色眼睛沉沉注视着林析。
“那我们之前,也是朋友吗?”
林析背在身后的手指忽然绞紧,伴着这个疑问,烦躁的感觉被强行逼退,她又恢复了平常的样子,声音低到几乎听不清:
“是吧。更确切来说,您是我的恩人。”
霍利斯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说法接受度很高,“嗯,我们的关系很亲密。近期和安家的合作出了一些问题,虽然他并不是实际掌权人,但你也不要和他走太近。还有,你刚刚升上中级研究员,以实验项目为主,不要浪费时间与才能,很快新的机会就要来了,我希望那时你能有接纳它的能力。”
“什么?”林析没理解他的意思。
新的机会?指的是研究项目吗?前段时间霍利斯说打算让她接触人造异形的融合项目核心。
“没什么,到时候你会知道的。”霍利斯神情晦涩,不熟练地扯起一抹微笑。
漫长的工作“探讨”终于完成,林析快步走出了所长办公室大门,走回实验室的路上,在一处寂静无人的走廊窗边,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悠闲地靠在窗边,视线不知东张西望着什么,在看到林析后,嘴角漫不经心的弧度演变成了笑意,抬手对她挥了挥。
“你怎么来了?”林析走上前,原本沉重的心情松了松。
“这么重大的日子我要是不来,巨大的鱼塘哪还有我的容身之处啊。”安曜辰弯腰直视着林析的眼睛,比划了一个大大的圆。
重大的日子?
以她对日期还有时间精确到分秒的把控,绝对不可能忘记任何“重大”的日子。
“你不会自创了个什么相遇纪念……”
林析的声音顿住,看着眼前的东西,表情被错愕填满。
“你怎么自己的生日都不记得啊。”安曜辰从身后掏出了一个蛋糕,捧在林析面前,“喏,这可是我亲手做的,这还是我第一次给人做吃的,连我妈和我爸都没这福气……”
亲手做的蛋糕,蠕动的长虫,锋利的口器……
灰绿色的画面势不可挡地挤开了所有思想,直直涌上眼前。
咔嚓。
身首异处。
林析的手藏在衣袖下,开始不自觉颤抖。
空气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掐住,让她连一口气也吸不上来。
七年了,她以为自己已经熬过去了,最近几年就连噩梦也不会再出现那个画面,她用忙碌的自己填满所有空隙,自以为健康地向前挪动。
“高兴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吗?我就知道……”安曜辰将手里包装精美的蛋糕盒塞在了林析怀里,却意外地对上了林析惊惧的眼神。
盒子的分量明明不重,但落到手上那一刻,仿佛有无数大山层层压下,让颤抖无力的手指再也支撑不住。
啪。
蛋糕盒被打翻在地。
精致的蛋糕变得狼狈泥泞,水果、奶油、蛋糕坯糊作一团,重重撒在地上。
“……不,不,不要……不……”
绝望的呼声又响起在耳侧,是来自她自己不成调的声音。
雪白的奶油混着鲜血染红了她的视线,无头尸体摇晃着扑倒在地。
林析颤抖着弓下腰,甜腻的奶油腥味涌上鼻腔,胃里忽然一阵翻涌,冷汗不要命地冒出,身体进入应激状态让她疯狂想要干呕。
原来……原来这场噩梦从未停止。
15岁的她,早就被困死在了那个没来得及迈进去的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