饲养一只触手异形 第16章 坠落

褚列仰靠着门板，阖眼沉思。

27号。

是了，在她的称呼里，根本就没有“褚列”这两个字的存在，他居然会异想天开地期盼，从她的唇中吐出这个名字。

安曜辰，原来是他。

一切线索都串联了起来，这桩没什么人知晓的隐秘往事，终于在他的面前层层铺开。

爱人手捧骨灰，母亲哭晕灵前——原来她就是那个外界不曾知晓的爱人。

这么说来，林析一年前的离开也有了答案，一所是林析活动最密的场所，也是先锋小队接触最多的地方，逃离那里，就可以逃离所有不愉快的回忆。

原来是他。

褚列在心中轻声默念着。

可那样处于风口浪尖的两人，竟然没有一点流言传出？

林析的瞳孔颜色似乎恢复了，不再是那诡异的暗红，褚列对上了她从病床望来的视线。

她在看什么？

变故就发生在这短短半秒之内。

已经坐起来的林析忽然弓起了腰，紧紧攥住床垫才不至于从床上翻下去。

航行在空中的飞机开始了剧烈的抖动，这绝不是普通气流能达到的强度——更何况本次航班的机长本身就是强大的A级气候异能者，一路上别说颠簸，起飞到现在，他们连失重感都没体验到。

“咔……轰！”

一道如同耳边枪响的声音穿透鼓膜，炸在所有人耳侧。

医疗室的几扇舷窗同时爆开，留下了一个个狰狞的破洞。

无形且狂暴的力量瞬间席卷了整个客舱，所有未固定住的物体齐齐乱飞，在狂风中疯狂舞动。

氧气面罩脱落，极寒的空气灌入机舱，风噪让所有人的声音消失于无形。

所有人都在无声尖叫着，林析痛苦地捂住腹部，内里的绞痛发了狂似的冲击着她，就在这时，那冲击转为了一股强烈到令她无法抵抗的拉扯。

舷窗不知何时被气流轰开了一道人形的缺口，林析就这样被那股来自外界的引力拽住，硬生生扯出了飞机！

小离反应极快地拽住了林析的胳膊，可在巨大的拉力下早已无济于事。

两人就这样擦身而过。

一眨眼，小离眼前划过一道黑影，他凭借着触手发力，顺着气流的力以更快的速度荡了出去，不顾一切地冲出了裂口。

“褚列！”小离惊呼道。

这样的高度，已远远超过了所有生物能存活的极限，人造异形也不行。

小离抹了把脸上的冰霜，火焰冲天而起，将漫天飞舞的各类物件融成一团，拉伸铺平，将其死死与所有破裂的洞口焊在了一起。

来自万米高空外，强大的吸力终于停了。

为数不多的异能者们各显神通，勉强维持住了局面。

机长也终于控制住了飞机，召来一股平稳的气流拖住了摇摇欲坠的空中机器。

他眉头紧锁，按照经纬度，他们现在应该处于第四区的居民区上空，据起飞前的地理信息表示，距离周边的污染区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机长迅速联系区域管制中心，过了不知道多久才收到了一则简短的回复：

污染区扩张，未知污染物存在于大气，请不要降低高度，尽快离开，尽快离开！

来不及再呼叫，与管制员的连接就彻底断开了。

机长忧心忡忡地对着手提电话广播刚得知的消息，在管理局领导的决定下，将率先驶离此区域作为首要目标。

飞机爬升，迅速消失在了危险区。

机舱内，与机长沟通结束后，平常体面尊贵的一众人狼狈地齐齐坐在地上，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喘匀，众人面色一僵。

“刚刚……刚刚是不是有人……掉……”

一位五十岁左右，专门被管理局派去交涉的外交官掏出手帕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将几绺倔强耷拉在额前的银发捋至头顶，胖乎乎的脸第一次如此苍白，不可置信地一字一顿开口。

一阵诡异的静默充斥在杂乱的空间中。

小离忽然抬头，攮开眼前挡路的几人，大步向机舱走去，直到看到好好躺在座椅上晕死的邵乐宁，才微微松了口气。

没全死，挺好。

她试探了一下邵乐宁的鼻息，抬手为她解开了半嵌入肉里的安全带，单手将人扛去了前舱完好的套间内。

她没有医疗异能，没办法为人疗伤，所有信号也消失了，身上只有特遣队专用的定位仪勉强工作着，只能等降落后再做打算。

小离平静地将现状留言，只待信号恢复便可上传总部，做完一切她该做的事情后，她僵硬地走到了一扇窗前。

手指不受控制地攥住窗框，用力之大甚至让部件都发生了变形，直到听到异响她才匆匆回神，立马松开了手。

画面上移，小离的眼睛死死盯着窗外。

可茫茫天空，哪里也看不到那两道熟悉的身影。

——

被扯出去的那一刹，林析倒还算平静，只是在思考自己最近因为什么和天空结下了不解之缘。

还是说她命中注定的死亡一定是从高处摔下，以如此不体面的样子离开？

她不知道飞机现在飞到哪里了，但肯定是住着人的地方，她只希望不要砸死无辜的群众，最好也不要吓到人。

心跳和血压因为下坠带来的生理性恐惧开始飙升，刺骨的寒冷，冻伤迅速出现，就连腹部的疼痛在此境况下都变得无关紧要起来。

肾上腺素飙升强迫人保持清醒，在这样的极端条件里，林析甚至还有闲心欣赏下方厚厚的云层。

忽然，手腕被什么柔软的东西扯住了，她努力偏移视线，试图寻找那个让自己偏离了下降轨迹的元凶。

极端的条件让视网膜坠得发疼，可她还是在模糊中辨别出了那道影子。

他怎么也掉下来了？

不，不对。他当时离得最远，不可能在她之后这么快下来。

难道他是自己跳下来的？

不可能！

嗯……不可能吧……

这句话还没来得及在林析脑中浮现，她便被手腕上的力道扯倒了那人怀里。

好似曾相识的一幕。

但这一次林析没法说出“缝没缝好”这类不中听的话了，强大的气流下两个人都已发不出声音。

那道来自地面的拉扯依旧存在，但在重力的疯狂作用下变得微乎其微。

在两人没入云层那一刹，林析感觉被一种奇怪的物质穿过身体。

不是触手，更像是某种凝胶状物质，不可闻、不可见、更不可触碰。

来得很突然，消失得也很迅速。

林析再一次被触手裹住，不断为她即将失温的身体带来温暖。

同时，褚列的治疗异能发动，身上大片大片的冻伤消失于无形，褚列将一切能用得上的异能都用上了，只用来延缓两人的冲势，在这仿佛不要命的数十种异能催动下，林析又一次被迫感受到了柔和的酒精流过血管，她也终于在绝对安全的保护下得以喘息，她听见自己大吼道：“你疯了吗？”

质问十分无力，可她已经想不出别的词来形容此刻的荒谬了。

无数或浅红或深粉的肉状物结成了一张张细密的网，将她牢牢裹在了里面，而位于外界的属于27号的躯体，则因为各式各样的异能过度消耗，出现了一寸寸皲裂。

那是当时实验的唯一一步缺漏，因为缺失了安曜辰从第六区运回的那只B级异形，27号的皮肤强度没有被催化到极致。在过度使用能力时，就会出现皮肤裂开的副作用。

在触手结出的茧内，林析的视线透过扬起的面罩，定格在了颈侧粉白皮肤上一道狰狞的咬伤上。

口腔的血腥突兀爆开，一些记忆片段回笼。

也是透过这一点缝隙，林析看到了地面的景象。高山、房屋、道路、农田共同铺开了一张优美画卷，静静等待着来自天空被重力加持的撞击。

嗓子已经发不出声音，惊惧感充斥了她对外界的感知。

就在这时，距离地面大约还有一千米的位置，林析下坠的速度猛然一顿，最开始遇到的那层无形的东西忽然显现出了它的存在。

她被兜住了！

可褚列没有，因此两人下坠的速度虽缓，但在这样的加速度下，落到地面依旧无法存活。

褚列迅速察觉到了这一异变，紧接着，在林析不可思议的眼神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毫不犹豫地绞断了自己的大半触手，压下嗓子眼的闷哼，推开林析试图任由自己直直坠向地面。

“不……不行！不行！”林析瞳孔陡然扩张，疯了似的拽住了褚列，大脑飞速运转。

她从来不怕死，但她怕眼前的人一个个死去，留她孤独残喘。

眼前的画面甚至比萦绕在她心底长达十年的噩梦，更让她恐惧万分。

不！不可以！

离地面越来越近了，林析死死握住褚列的手，用力之大指甲甚至陷进了他手背的皮肤。

林析缓慢地眨眼，亚热带常绿阔叶林、连绵不绝的山脉、远处是……梯田？

再结合出发前扫过一眼的航线地图，结合飞行时间的估量——他们现在在第四区！

养殖场。

突如其来的变故，她方才的异常眩晕，林析几乎可以笃定养殖场内发生了某种异变。

什么能让“安分守己”三十年的污染区忽然开始扩张？

一年前的TPS……前天晚上睡前看的某篇关于TPS的吸收周期研究文献……

透明的、不可触碰、不可感知……

思考仅用了不到半秒，所有的线索串联，林析想也不想地抬手，手背狠狠划过褚列制服外套的拉链，锋利的拉锁在狂风的加持下锋利得惊人，鲜血喷涌而出，顺着这个动作，林析迅速将半晕死过去的男人搂在了自己怀里。

一串血珠飞溅，洒在了褚列的面罩上，也接触到了空气中的某种不明物质。

融合开始了。

手背瞬间爆发出了惊人的滚烫。

林析没有猜错，两人下坠时正正撞上了一团飘荡在空气中的体积庞大的TPS。

同时，它因为找到了“宿主”，牢牢跟在了两人身边。

原本融合在刚接触到时就会开始，可由于褚列疯狂发动的医疗异能，这团TPS愣是没找到一点可供入侵的伤口。

有研究表明，TPS在人类变异的过程中作为一种催化剂而存在。在灾变之初，它们凭空出现，努力向强大的人类靠拢并迅速催生其恶念，最终将人类吞噬，使用他们强大的精神力催化出形成污染区的强大力量。

因此，刚出现的TPS拼命向各方面条件极优的人类靠拢，形成了目前地球上最强大的几个污染区。

这团物质会追着林析不奇怪，但褚列由于接受过人造异形实验，位于人与异形的交界。

TPS可以让人类异变，也可以给予异形升级的力量，却唯独无法锁定27号实验体这种处于交界线的生物。

庞大的力量涌入林析体内，引以为傲的精神力在污染源头的摧残下显得如此不堪一击。

不过足够了，它不想让林析碎得拼不起来，这样它就失去了寄宿的土壤。原本它可以只兜着“宿主”不掉下去，此刻在与宿主融合后，它被迫兜起了两个人的重量。

透明物质承载，密林缓冲，林析紧紧环抱着褚列，与他一齐在灌木中滚动，最终狠狠撞在了一棵巨树树干，停下了惊悚片都不敢拍的两分钟。

背部狠狠惯上坚硬的大树，但林析却感觉不到疼痛，污染之源疯狂奔入，摧毁了名为精神力的堤坝。

意识开始涣散，耳边谵语不断。

在林析看不到的身体内部，一场漫长的拉锯战打响了。

林析最后偏头看了一眼晕过去的褚列，木木地想：这个傻瓜。

如果没有成为研究员，没有得知那些内幕消息，在这个时候她或许会恐慌，可现在……

她清醒地知道，自己要变成异形了。

那股拉扯力好像还在？到底要带她去哪啊？

话说，等到变异后，她会不会和养殖场打起来？又或者会成为里面的工作人员？

林析觉得自己变成异形后肯定很强大。

毕竟有强大的怨念，再加上S级的精神力……

这样的话，应该还是会打起来。要是能清理掉养殖场就好了，第四区也会恢复，然后她换一个地方展开污染区……

这样的话，邵乐宁回家会方便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