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饭盒放在门口。
陈颂不至于恶劣到吃完直接就放过去。她在水池里冲洗,为此还特意外卖叫了洗碗布和洗洁精。
第二天的十一点。陈颂家的大门再度被敲响。
门口没有监控,陈颂不知道钱心泉会不会在门口等她。她实在疲惫和恐惧于社交,在门口站了十分钟,听到电梯关门声后又过了五分钟才打开门。
空饭盒被拿走了。陈颂在大门口蹲下来,企图和面前新出现的摆着一双筷子的粉色饭盒平视。
钱心泉……把自己当成外卖员了吗?
陈颂抓起粉色饭盒。饭盒沉甸甸的,里面应该装了不少东西。她蹲在门口就地打开,饭盒里盛着话梅排骨和手撕包菜,以及白澄澄的米饭。
陈颂用钱心泉留下的筷子扒拉扒拉,真的只有这些,别的什么都没有。
饭盒被陈颂搁回去。她还没站起来却又蹲下,重新拿起它。
正如钱心泉本人所说,她应该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但是——为什么明明知道我害怕还要给我送饭?她真的只是想送饭吗?她不会等我习惯她的存在以后像陆果和俞意安那样……
饭盒上似乎有蚂蚁,顺着陈颂的指尖钻进她的身体,密密麻麻啃食她的心脏,让她的四肢五骸都传来隐秘的疼痛与恐惧。
那份饭还是被放回门口。
陈颂关上大门,打开和钱心泉的聊天对话框。拒绝的话语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浮现。她的手指没有停,往上滑动。陈颂看见钱心泉曾经给她发的消息。
-阿颂我咨询了一下律师,你不要回应她们了,保留好证据直接起诉就好
-阿颂[抱抱][抱抱]我支持你!!
-阿颂今天见面好开心呀,你今天辛苦啦,早点休息哟,下次再见[爱心][爱心]
-阿颂!我抢到线下的票啦!我们下个月又可以见面啦!!
-阿颂生日快乐~
……
钱心泉给她发过这么多消息吗?
陈颂费力地把聊天记录滑到最上方,她通过钱心泉好友申请的时间是2017年的夏天。
陈颂盯着钱心泉的头像看了一会儿,遗落的记忆慢慢拼凑,拼出六年前那次两人互加了微信的漫展。
钱心泉常常出现在陈颂的签售,两人自然也相熟。钱心泉当时的脾气比现在跳脱活泼,她很热心,经常在自己签售完以后帮其他人拍照或者拍视频,有时候也会帮陈颂调整灯光,整理裙子之类的。
那次签售钱心泉排了一个小时队,轮到她的时候陈颂正在补妆。
“站的我累死啦。”钱心泉在陈颂身边刚坐下来,语气非常熟稔的撒娇抱怨,“阿颂,你的队现在排好长呀。”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辛苦你了。”陈颂来不及多想,嘴先道歉,手也慌忙补完妆收起粉饼。
她一扭头,钱心泉眼角眉梢都带笑:“哎,没办法啦,谁让我一见到阿颂腿也不酸了腰也不疼了呢——不过你看,你的队伍真是一次比一次长了。”
陈颂顺着钱心泉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她那几年常常接线下的漫展活动,人气也确实一次比一次好起来。
“是啊。抱歉啊,让你排好久。”陈颂一边想着对策,一边作势给钱心泉捏一捏胳膊。
钱心泉歪歪头,“以后再这么排也不方便欸,不如我们下次建个群叫号好不好?”
“好啊好啊好啊。”
陈颂扭身,从桌子上拿起手机,“那我们加个好友吧。下次你来建群,把我也拉进去,我们叫号。”
“好——”
是陈颂先提出加的联系方式,但是钱心泉选择的微信。
相较于□□,微信对她来说更为私人化。可对方是钱心泉,是常来参加她签售的热心肠姑娘,陈颂当时没有任何多余的心思,直接同意了。
现在回想起当时的操作,陈颂只想叹气。
她早该猜到钱心泉抱怨的目的本来就是为了加她微信的。
但加都加了,而且钱心泉也从来没有对她做过什么。
想到这里,陈颂原本要拒绝的话最终没有写入对话框里。她叹着气回到门口,拿起了饭盒。
话梅排骨和手撕包菜都用了很少的油和盐。钱心泉应该是一个口味很淡的人,昨天饺子的韭菜鸡蛋馅味道就很清淡。陈颂的胃从以前开始就不大好,现在她吃饭不规律,很多时候不吃东西,胃口因此变得很小。钱心泉送来的饭她往嘴里塞了一半就塞不进去了。
洗干净饭盒,陈颂给钱心泉发消息:谢谢,但是饭有点太多了,我吃不完。
白水:好,我知道了。
白水:吃不完就剩下好了。
第三天,空的粉色饭盒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土豆炖牛肉。
菜和米饭的量都少了一半,饭盒没有盛满,但陈颂的胃被盛满了。
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钱心泉像游戏里定时定点刷新的NPC,准时给陈颂送上不同的饭菜。
半个月以后,陈颂收到钱心泉发来的消息:家里装修完了。这段时间给你添麻烦了,抱歉。
陈颂在心里说了个‘哦’,原来她每天给我送饭是觉得装修打扰我了。
好有礼貌啊。陈颂把手机随手丢进茶几的杂物堆里。她躺到沙发上,压扁了原本放在沙发上的空烟盒。
烟早就抽完了。陈颂这几天因此没能睡好觉。胃填满了钱心泉送来的食物,但精神仍然萎靡疲惫。她要睡觉,必须要利用尼古丁和酒精。
很坏的习惯,但她也没有找到改正的必要。
陈颂盯着天花板。
站起来,换球鞋,打开门,按电梯下楼,走到小区门口的便利店。烟是不能外卖的。陈颂上次叫了跑腿帮忙代买。但那个跑腿小哥应该从不抽烟,分不清她要的牌子,给她连打了三个电话才买到。
接电话很恐怖,和人沟通更恐怖。
陈颂躺在沙发上深呼吸,脑海开始不断排练出门之后要做的事情,提前预演见到店员要说的话,身体已经开始颤栗。
“真不知道她在装什么。”
“有病就去看病啊,在这里博同情?”
“好笑死了,到底谁在乎她啊?”
自然的甜蜜的声音,由陈颂最熟悉的人的嗓子发出。
那是陆果的声音。
这道声音时至今日都在陈颂的脑海中反复回响,令她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