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在无惨体内错综复杂的筋络里急速涌动,刀尖堪堪触碰到最后一颗心脏的瞬间——原本向心脏输送的血液嘣地分裂,大小不一的肉瘤在体内迅速团聚。
无惨精致的脸颊扭曲一瞬,而后嘭得一声炸成漫天血块!
逃!
逃!
逃!
那个男人又回来了!
无惨瞳仁在眼眶里颤动,身体上1700多道伤口日夜烧灼,那个男人的气息时时刻刻浸透在身体的每一块血肉里,他不会认错!
逃!
近乎意识到的一瞬间,无惨不惜将身体裂分成2000多块。
没有任何反抗的意识,大脑里只剩下一个字——逃!
我要活下去,我不能死!
上弦二在不在场,弱小的鬼为什么发出缘一的气息,这些旁的要素都不在无惨的考虑范围内。
嗅到缘一的气味就逃,这是刻在基因里的生存法则。
成千上百的血色肉块一瞬间漫天飞舞,在月色下炸开,扑向院落外墙,而后蠕动着肉瘤向阴翳处逃离。
几息之间便消失不见。
于是也没能看到高高跃在空中的白城,手腕骤然脱力,下一秒日轮刀落地发出清脆一声哐响。
肺,像火一样在烧,双耳听不见任何声音。
整个世界都好像蒙上一层血色的雾。
连呼吸都在渗血,肺和身体根本撑不住日之呼吸,哪怕只是短短0.197秒就已经让白城的身体器官接近报废!
白城重重砸落在地上,只见抽动一下想要动弹,却一瞬间咬紧了牙关。
身体到极限了,全身的肌肉都在抽搐,浑身上下失去了知觉。
嗓子啼血,从呼吸道到口腔到鼻腔都是刀割般的痛,五脏六腑都像在被烈火焚烤,血腥味萦绕着五感,像是堕入无间地狱。
好痛。
好痛。
好痛,我想回家。
【我就说嘛!宿主!】
【好不容易转换一只这么强有潜力的鬼!197点能量值啊!能提高你多少属性!】
【根据系统估算,只要攒够5000点能量值就跟无惨有着一战之力!】
【蛰伏下去不好吗!何至于此!】
【现在你能不能活都说不定!】
【鬼那么多!何必此时打肿脸强出头!】
因为他是狛治。
因为他是狛治,
所以我不后悔。
我只是觉得很痛,好痛,痛得想要死掉。
白城瘫在地上,想要蜷缩起身体,但只要稍稍动弹血就呛进肺里。
白城从不是娇生惯养下长大的孩子,但人生路上从来没有历经过这次痛苦的万分之一。
【197点能量值啊!】
【你知道之前的宿主收服一只鬼只能获得多少吗!】
【一般一只鬼是0.5到3,攒杀死无惨需要的5000点能量值要攒到猴年马月!】
【这可是197点,有了这个加点,我们就能去收服更强的鬼,我们就有了原始资本!】
【你知道原始资本有多难攒起来吗!所有的宿主都先天性体弱,杀死一只最末等的鬼都要我倾囊相助还要看天的脸色。】
【在你之前的362名宿主,能突破10点能量值的十不足一!】
【而能积攒到百点能量值身家的百不足一,唯有三人!】
“既然只有三人,那就闭嘴。”
“无惨逃了,不是吗?”
“至少这一次交锋,我胜了,我还会一直一直永远地胜利下去。”
“你个失败者的系统就给我闭嘴!”
【我只是觉得不值。】
“有东西比利益更重要。”
“比衡量更重要。”
白城当然知道蛰伏是更好的选择,0.197秒一定不能杀死无惨,但一旦没有伤到无惨,一旦无惨没有在0.197秒内落荒而逃,那么白城面临的就会是比死更可怕的地狱。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
理智绷紧了脑子里所有的弦伴随着身体对死亡的畏惧本能,无数遍地在脑海里叫嚣——忍一忍,忍一忍就过去了!现在还不是时候。
但手背离了本能,也背离了理智。
【为什么?】
“心气。”
“少年心气。”
“我只知道我今天在这里但凡退了半步,那日后不论我手头有多少点能量值,不论我成长成多么强大的人,甚至比鬼舞辻无惨还强大百倍千倍的人,我依旧是那个抱着狛治尸体,一无所有的胆小鬼。”
“我不能退。”
“为了自己也好。”
“为了狛治也好。”
“为了之后的那群小鬼也好。”
“哪怕前方踏入阿鼻地狱,我也要拔刀。”
“让你闭嘴不是在凶你。”白城试图跟系统交流来转移注意,分散身体近乎散架般的痛苦,“我可以理解你想要杀死鬼舞辻无惨的心。”
“忍耐确实是最经济的选择,却不会是我的最好选择。”
【我不同意!没有什么比性命更加重要!】
【从概率学来说蛰伏才能导向胜利。】
“人生不是概率。”
“人生是偶然中的必然,人生只有一条路。”
“而当下能做的所有选择,都不过是局部最优解。”
“风云变幻,对的可能变成错的,错的可能变成对的,既然如此,何不遵从本心?”
“更何况,无惨败了,这一战是我们胜了。”
【这次的运气占比有多大?以后也能一直胜利下去吗?】
“不,只是别无选择。”
别无选择,所以哪怕风吹草动都要底牌尽出,每一步都要把大脑,身体,器官,乃至灵魂压上赌桌。
时间是一条漫长的河流,但走到命运的赌桌前,没有人在乎你是否积攒够了足够多的筹码。
唯一能做的,只是笑着接牌,把脑袋和身家性命押上杠杆,虚张声势,靠着理智和命运垂怜,去撬动那一线生机。
“至少我们赌赢了,不是吗?”白城勾勾唇角,又呛出两口血来,“命运的女神站在我这边!”
倒在庭院的身体苟延残喘,像是下水道里残破不堪的破布,可灵魂依旧畅意。
畅意这场胜利。
畅意败者的逃亡。
畅意自己面对死亡敢于拔刀的勇气。
身体很痛,但灵魂昂扬。
直到阴影自上而下,打落在身体,也打落了灵魂。
上弦二自院落角落走来,还是那身简装,黑发高高束在脑后,此刻随着弯腰的动作滑落在白城身上。
“无惨大人的哥哥?”稚澄意味不明地勾着唇角,华丽的嗓音戏谑又嘲讽,“劣等品的血液?”
“可是怎么现在,劣等品高高在上,您却狼狈至此呢?”
“血呛进肺里,换做劣等品可眨眼就恢复了,您这般半死不活的,能挺过来吗?”
白城没有余力动弹,说不出一句话,眼球布满鲜红的血丝,视网膜里都是一片血雾的阴翳。
上弦二意味不明地看着,走近摸了摸他的脸颊,“下次见甜心。”
而后缓缓走出了庭院。
白城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至少没有动手。
绷紧的神经骤然一松,肾上腺素和血清素顿时失了作用,骨头被活生生拧开重组的痛席卷而来。
白城躺在地上,独自忍受着。
身体的细胞在修复,虽然缓慢,但本质上他还是一只鬼,一只有着再生能力的鬼。
熬一熬,不会死的。
等一等,就会好的。
静心。
白城在无边痛苦里,找寻着自己呼吸的节奏,渐渐地耳朵恢复听觉,能听见晚风浮动树叶的清响。
一浪接一浪,林声涛涛。
直到内室传来一声响动。
啪得一声,像是铜镜破裂的声响。
狛治!
白城想起来,狛治怎么样!
我喂了那么多血,他应该不会有事!
他努力往那个方向看去,但视野受限,什么都看不到。
丑,好丑,镜子里的丑鬼是谁?
我吗?
狛治抬手去蹭脸上藏蓝色的环形纹路。
蹭不掉,怎么都蹭不掉。
他越来越暴躁,于是指头弹出漆黑的尖甲,恶狠狠地对着纹路划开,划破,划得那一块皮肤连着血肉被整块揭下!
糟糕,把眼球一块抠下来了。
尖锐的鬼牙黏着涎水拉丝,唾液在不断分泌,于是顺手把扣烂的肉混着眼球丢进嘴里,嚼吧嚼吧咽了下去。
眼球挺脆的,喉结一滚,肉不好吃,粗糙。
好饿,我要食物。
什么味道?
好香。
眼球重新从眼窝里长了出来,他正准备往外走,余光发现镜子里的人面上肉球蠕动,下一秒本鲜血淋漓的烂脸上重新长了新肉。
而藏青色的墨痕仍在。
心烦意乱,干脆一拳捣烂了镜面,炸开的碎片折出无数个角度的猗窝座——樱发金瞳,精壮矮小,还有裸露在皮肤表面的,如同附骨之疽的墨渍。
外面好香,是这个人的味道吗?
想吃,好想吃。
狛治咽了咽口水,一步接着一步地往庭院走。
少年一步步踏着熟悉的鹅卵石,逼近他的养父。
好香,好香,成吨的口水从口腔打湿牙龈,淌下下巴打湿衣襟。
“狛……治……”嗓子里冒出喑哑的片段,却没法连成句子,嗓子好痛,像被火烧过一样。
白城突然想到原著珠世小姐变成鬼的那天,杀死了自己的孩子。
身体动起来,动起来!
“系统,还有手段吗!”
“让我动起来!”
“到狛治找不到的地方去!”
不能让狛治吃了自己!
至少不能让狛治吃!
他才十一,才刚刚卸下灵魂的重担,刚刚拥有堂堂正正的人生!
要是醒来意识到吃了白城,他的人生又会停滞的!
【有,但您已经没有积分了。】
【我很抱歉。】
“抱歉你个大头鬼!给我想办法!有用一点啊!”白城看着步步逼近的狛治目眦近裂。
【您愿意跟我做一场交易吗?】
【把您的灵魂贡献给我。】
【我就可以帮您。】
昂扬的灵魂,勇敢的灵魂,系统的数据体同样也在流口水。
很香,真的很香。
“放你的狗屁!”纵使白城也不住爆出粗口,他感觉自己像是放在砧板上的猪肉,成了货架上的商品,所有人都想来分上一杯羹。
【既然交易,便会公平。】
【还望您谨慎思考。】
脚步声越来越近。
少年金色的瞳孔已然进入视野,贪婪的垂涎的,在黑夜下发着刺眼的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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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血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