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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TLE：圣艾尔摩之火
古代的海员们相信：在航海的雷暴中，圣艾尔摩之火是守护他们的存在。
****
当杰诺睁开眼时，他发现，自己正身处于一艘原始的纵帆船上。
从那份摇晃颠簸的体感，以及海浪声可知，这艘船正航行在海上。
四周雨雾弥漫。
“呵……”杰诺兀然一声轻笑。
在全然陌生的环境中，杰诺毫无头绪，却并不慌张。抬头确认船帆都已经收起，他不过谨慎地行走在甲板上，冷静地观察四周。
纯木质结构的小型木帆船，没有搭载任何炮台，更没有声呐等任何现代科技设备，比千空他们的远航船还要简陋，没有丝毫现代工业的痕迹。
就在这样的一艘船上，只有杰诺自己一个人。
——就只有我……
已经在船上走过一圈的杰诺扶着船舷，迎着咸腥水凉的海浪风雨，听着不时闪现的雷暴，沉静的神情是严肃的思索。
他很神奇地没为现状感到丝毫的紧迫或担忧，连进入船舱躲避风雨的冲动也没有。
——像一场梦。
“清醒梦。”
这个结论说得笃定，显然，杰诺冷静又准确地已经判断出现状。
此时，这艘载着杰诺的船依然航行在这片被雷暴雨雾包围的海上。
忽然间，就在船首斜桅和船中桅杆的尖端，一团团蓝白的光滋滋闪现，照亮了晦暗中的船体。
一下子便吸引住了杰诺的视线。
虽然现实中只是在书面记录和纪录片中见过，而现在就算是在梦中，但也算是杰诺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个自然现象。
因为看过相关的记录，所以杰诺清楚，这本质上是一个大气静电放电而引发的辉光现象；也顺带知道，这个自然现象，曾经以“守护”的传说之名流行在水手当中。
怔怔望向那闪烁在艏斜桅尖端上的冷光，杰诺神情复杂，久久地沉默着像在怀念着什么。
终于，他轻声开口：
“圣艾尔摩之火（ St. Elmo’s Fire ）……”
呼啸的海风瞬间淹没了他的答案。
电光依旧在风雨中闪烁。
****
“哇哦……”
看着那团蓝白色的电光，斯坦利那双宝石般的眼闪烁着新奇的光彩。
只因为杰诺此刻给他展示的，是电磁枪通电后的支架。
不过演示之后……
“说真的，这跟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斯坦利实诚地发表感想。
杰诺歪歪脑袋，好奇地邀请：“展开说说？”
斯坦利努力地试图描述自己的想象：“就……在我的预想中，那是跟手枪差不多的样子，不过在枪管位置，内部不是膛线，而是绕满了线圈……”
很快就听明白自己这位新鲜出炉的合作者的描述，杰诺对这样的误解见惯不怪，“哦，实际上，你刚才描述的，应该是线圈枪（ Coilgun ）才对。”
斯坦利愣怔地看过去，“不是电磁枪（ Railgun ）？”
“不是。”杰诺说得笃定，旋即又严谨地补充说明，“当然，它俩同属于电磁弹射技术。可以相提并论，但不是同一个东西。”
明白之后，斯坦利无所谓地撇嘴外加一个耸肩，“好吧。”
杰诺打量他几秒，忽然开口：“你想试试么？”
斯坦利惊讶地瞪大眼，“可以吗？！”
“不难，只要设计出精确的供电序列就行，而且事、实、上——”杰诺没多久就从自己富有条理的库存中翻出一个手枪型的玩意递出，“我有现成的。”
“哇哦——爱你！”斯坦利兴奋地从杰诺的手上接过这个线圈枪，忘乎所以的模样十分符合他当前十一岁的年龄。
自然，他是完全没注意到：面对他的亲热欢呼与猝然凑近，面前这个与自己同龄的小孩难以自已地红了一下脸。
斯坦利用线圈枪的试射，全程是在杰诺的指导下进行，权当为电磁枪的合作预演。
恋恋不舍地放下手中试射完毕的线圈枪，斯坦利暗暗踌躇了几秒，忽然扭头就问：“杰诺，为什么你要研究电磁枪呢？我承认你做出来的东西实在很酷，但你看起来也不像是那种热衷武器的人。”
没想到对方会在意这一点，杰诺饶有兴趣地追问：“为什么斯坦你会觉得我不是那种热衷武器设计的类型？明明我俩认识的时间连四十八小时也不到。”
斯坦利皱起眉想了想，试探着给出一个理由：“直觉？”
杰诺闻言一声哼笑，看着不大想为这个回答买账。
正当斯坦利准备开动脑筋掏出一个正经答复，杰诺抢先一步开口：“某个量的动态范围大小，是各种仪器、各种器械的重要指标。”
杰诺稍事停顿，无形间强调接下来的这句话才是重点：“换言之，武器，也可以作为仪器看待。”
斯坦利似有所感，倏地抬头，与杰诺正眼对视。
下一刻，杰诺浑然不觉般让视线游开，讲解仍在有条不紊地继续：“在设计武器时，某个特定功能的动态范围，应该是设计师的主要关切。而电磁弹射的一大优点就是，它的弹射能力有大的动态范围。而电磁弹射技术的应用，除了电磁枪和线圈枪，还有舰载机，后者就可以在航母上弹射不同量级的战机……”
——所以能弹射的，既可以是看似人畜无害的小玩意，也可以是令人难以想象的大家伙。
弹射能力的动态范围……
推进力方面也有严格要求……
“我想我听明白了。”
忽然冒出这话，斯坦利哑然失笑。
杰诺难得克制地止住了话，静待下文的神情意外又好奇。
“杰诺，你的最终目标是什么呢？”斯坦利一脸的惊叹，宝石般的双瞳闪亮着惊艳的光芒，因为面前这人的智慧，也因为自己隐约感受到的、对方的野心，“按照你刚才说的那些，电磁枪肯定只是你的参照、你的基石，所以……宇宙？”
杰诺看着他，笑而不语地，像是在鼓励对方大胆行事。
“弹射能力、推进能力……哦对了，既然武器也可以是仪器，那么拓展电磁枪耐久度的设计思路……你甚至特意找到有射击冠军作为履历的我来进行试射，这就证明你还需要所有会影响发射的准确数据，不然你大可以随便找个人、或者你自己来试射也可以……”
恐防那一闪而过的灵光溜掉，斯坦利难得语速快速地絮叨到最后，深吸一口气，抬头对上杰诺始终耐心等待的安静眼神，以半开玩笑的语气提出一个朴实的问题：
“杰诺，人类朝宇宙射出的子弹，不就是火箭吗？”
没想到对方竟然真的从中直觉到自己的真实意图，杰诺顿时感觉一股强烈的愉悦从加速跳动的心脏强势泵出，直冲大脑，令他兴奋得不禁加快呼吸，又有生物电鼠窜全身的酥麻，浑身止不住轻颤。
“雅致！”
杰诺最终舒爽地半眯起眼吊起嘴角，笑得一如沐浴在阳光下餍足的猫。
“真敏锐呐，斯坦！”
从那一刻起，杰诺就打心底里确定：自己遇到了对的人。
*****
——斯坦啊，你难得失策呀。
被温暖的幼时记忆逗乐，杰诺不知不觉露出怀念的笑容。
事关杰诺确信，斯坦利肯定从来没想过：正是因为他自己在刚认识那会飞快地说出的这一大段推理，杰诺以后才会总是那么习惯、也那么喜欢在他面前念咒般飞快说出一段又一段的科学原理或者猜想。
——因为斯坦肯定能懂的。
杰诺一直如此坚信。
而这么多年的事实也有力证明：哪怕经常打断杰诺的“念咒”，斯坦利的确总能精准理解杰诺的真实意图。
“他的确做得到。”
低声如是自语，想起那尊坦然接受石化以示投降的人像，杰诺的笑容悄然变得落寞。
帆船依然在雷雨的海上中独自前行。
一如这些年里一直研制火箭引擎的自己。
这艘船上依然只有他自己。
这里也是自己的清醒梦。
把这些信息代换清楚之后，杰诺稍微松懈了对情绪的控制，一手依然扶着船舷，在海上的雷暴风雨中抬头，仰望桅杆上依然闪烁的圣艾尔摩之火。
良久，他恍惚地呢喃：“守护水手的存在……”
*****
之所以知道圣艾尔摩之火，是因为这个自然现象与光电相关。
“虽然同样是经常发生在雷雨天气中的现象，但这跟球形闪电实际上是两码事。”
在电磁枪实验的休息间隙中，杰诺很乐意为自己的发小斯坦利讲授各种各样的科学知识。
“球形闪电有很强的破坏力，而圣艾尔摩之火基本没有，因为它是低温的冷光现象——正因为这点温和，才会被过去的海员们信仰为在雷暴雨中守护他们的存在。”
在早期的书面记录中，这个现象更多是出现在航行于雷暴之下的海船桅杆上。随着时代的发展，当飞机被发明并广泛应用之后，这个现象就更常见于与云层更接近的飞机上。
这种转变无形间体现了科技日新月异的进步，杰诺认为，这是“十分雅致”的事。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说着说着，他们这两个小孩的话题会从圣艾尔摩之火，歪到船首像上。
“斯坦，说实在的，单论你的美貌……当船首像的形象早已够格。”
“呃……也行吧。”
听着这勉勉强强地拖拉出来的回应，杰诺忍不住恶作剧成功的笑声。
惹得对方向他投来疑惑的目光。
费了点功夫才勉强把笑声收起，杰诺清清嗓端正了自己的态度，一本正经地重新开口：“以你各方面的实力，充当船首像的形象固然雅致，不过我更期待，你给我的[航船]点亮一盏圣艾尔摩之火。”
斯坦利闻言愣住，纠着眉安静了好几秒，貌似在思考。
然后，杰诺看着他忽地笑出声来。
“用电磁枪吗？”斯坦利以恍然的语气打趣他。
“当然。”确定对方明晓自己的暗语，杰诺愉悦得带着笑容问，“能做得到么，斯坦？”
记忆中的那个人与他相视而笑。
“嗯，能做得到。”
*****
杰诺从睡梦中睁开眼。
“杰诺，怎么了？”
敏锐地感受到杰诺的醒来有异，斯坦利紧随其后地睁眼，只是关切的探问依然带着尚未睡醒的嘶哑。
杰诺还没来得及立刻回应，斯坦利的吻已经结实地落在杰诺的额头上。
“是做噩梦了吗？”
在那个安抚的吻之后，斯坦利正视杰诺的双眼，从说话听来已经恢复清醒。
——斯坦永远是这样。
回忆起刚才的清醒梦，杰诺问：“你在空军服役期间，有见过圣艾尔摩之火么？”
斯坦利点点头，老实作答：“嗯，有见过。”
“感觉怎样？”
“老实说，没什么感觉。”鉴于温驯如此的发小实在罕见到异常，斯坦利难得详细回答，“虽然理论上那玩意会对飞行产生影响，但只要不是倒霉透顶，这点影响完全可以忽略不计。而且……”
说到这里，斯坦利忽然轻声笑了笑，像是准备要提到什么好玩的事情。
“而且？”杰诺追问下文。
“而且，那时候，我总会想起杰诺老师小时候关于这玩意的详细讲解——从名字由来，到科学原理，长长的一大段内容。等回过神来，都已经飞出雷暴区老远了。”
杰诺哭笑不得地感慨：“原来你还是有听进去的。”
“呃嗯——你指你要拿我的形象做成船首像？”
杰诺嗤笑一声，并往那片发达的胸肌上给出不痛不痒的一巴掌。
斯坦利还没因为玩闹而笑出声，就听见杰诺忽然回应：
“你确实为我点亮了守护之火。”
斯坦利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美艳的眉目瞬间撑出意外的弧度。当理智后知后觉地跟上，那双宝石般的眼神早已潋滟着情深的光。
在彼此的唇舌相贴之前，斯坦利彬彬有礼地对杰诺耳语：
“这是我的荣幸。”
“……我们不趁着现在这气氛再做点什么吗，杰诺老师？”
“我困了。”杰诺不受鼓动，冷酷地背过身去。
“好吧，公主殿下。”斯坦利佯装惋惜，实际倒是松了口气安下心来，同时抬手把杰诺整个人圈入自己的怀抱。
斯坦利的体温暖热如火炉，完全有别于梦里那团在桅杆尖端遥遥放电的冷光焰火。
梦里孤身航行的寒气尽数散去，真实的怀抱才是最确实的守护。
杰诺安宁地闭上眼，在这个拥抱中很快又熟睡过去。
【F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