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会让你觉得为难吗?”
林不晚还在因为这么一句话愣神,梁池接着很小心地问着。
“不会。”
尽管电话那头的人看不见,林不晚还是摇了摇头,随即觉得这举动怎么看怎么透着傻气,她自己都笑了,很轻快急促的笑声。
“我的手机前天不小心坏了,才换了个新的。”林不晚把散下来的发丝别回耳后,“不是刻意不回信息……”
“我知道了。”梁池说。
“也不是故意突然离开。”说罢,林不晚有些不知道该往哪里看,像被一簇小火苗燎了一下,只感到脸上有些烫。
“我明白。”末尾梁池很轻地笑了一声。
林不晚听到了,有些高兴。其实她还想问既然都跑来了,为什么不见一面,但现在好像都没有问的必要了。
这通电话很短,林不晚还没来得及再说些什么,电话那头又响起熟悉的铃声。但是对面并没有挂断的意思,即便在此之前他们已经陷入沉默良久。
山水重重,只有晚风和呼吸。
“不去上课吗?”林不晚问道。
“预备铃,离上课还有几分钟。”梁池当然觉察了林不晚态度的微妙变化,也很难不为此欣喜,但他也明白这件事不会一蹴而就。
他并不急躁,却也不妨碍梁池不那么愿意这么结束。
“等下一道正式铃,”梁池的话在这里停住,明显思考了一会儿,“我有点开心,所以可以稍后再挂断吗?”
“好吧。”林不晚紧张地抿了抿唇,有些不习惯对方突然的直白。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又聊了几句,直到上课的铃声再次响起。
嘈杂的背景音中夹杂着梁池的声音。“我要挂电话了。下次……”说到这儿梁池没继续,他突然不想用那么飘忽不定的词来约定下一次了,“明天再聊。”
而后见林不晚没有反驳他的“明天”,最后又看了一眼自动返回桌面的手机屏幕才扭身回到喧闹的班级。
这通电话之后林不晚与梁池似乎又回到了最初的状态,不过他们的联系较以往频繁得多。
和工作中字斟句酌的思考不同,林不晚可以在与梁池的交往中肆意挥霍光阴,更无人在意电话两端偶尔默契的沉默,安静得久了总有一人率先破功笑出声来,开启下一个无聊的话题。
天涯也咫尺。在两个多月来不间断的通话中,林不晚莫名砸吧出了这句话的滋味。
这边的事终于告一段落,她和刘珍的假期排在了一块,早早就商量好一同离开。
林不晚没告诉任何人她的去向,唯一知情的还是眼下在车上问出来的。
刘珍双手把着方向盘,直盯着前方曲折的山路,“我说,你不会真要回杭城继续上班吧。”
她是知道这段时间林不晚是有多忙碌的,也不是不清楚这人的工作作风。公司初创那段时间本来就忙,即便如此这人也算得上最劳碌的,她睡前醒后这人都在忙。
现在虽说没有当初那么夸张,但这人也没消停。
什么人才会这么喜欢上班,刘珍想不通。
“没。”林不晚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诧异看了刘珍一眼,“你是不是对我误解太深,听着像鬼故事。”
林不晚哭笑不得,“本来的确要回杭城,但也不是接着上班。”
“本来?”刘珍极快看过来一眼,“那你现在要去哪度假?”
林不晚没立刻回,卸了全身气力,软绵绵地倒在一边。
“是啊,半个月的假期呢。前天汇报完工作,学姐说不许我回杭城去,别的去哪里都好。”视频里学姐那副义正言辞的模样,怕也是和刘珍一样的想法。
不过是有几次休假的时候,她留在杭城太无聊又回去上了几天班提前结束假期。那只是实在没什么有意思的东西打发时间,骨头都要躺松了,林不晚觉得还不如回去帮帮忙才去的。
“还是大老板治得住你。”刘珍没有半分同情,还颇赞同地点了两下头。
“所以我只能打道回府,回老家了。”
“那岂不是能见到那位高个儿老师了?”社畜话题戛然而止,刘珍话语间突然带了满满的戏谑之意。
林不晚已经学会自动忽略对方的语气,倒是觉得这个”高个儿老师“的称谓有些别扭难受,特别认真看了刘珍一眼,“他有名字,你又不是不知道,干嘛乱称呼。”
“哎哟哟~”刘珍开着车,怪腔怪调。
“行行行,梁老师是吧,我记得了。”
只是后来被刘珍撞见在回梁池的讯息,遇见她接了几次电话,往后只要是有关梁池的话题,这人必然这个鬼样子。
林不晚每次倒也坦然接受,但可能就因为她反应太没意思,这个调侃的活动才会经久不衰。
这人哪里是不清楚名字,不过想看她红脸。
“是啊,他的确也是我回去的原因之一。”或者说是最重要的原因。
笑盈盈吐露这么一句,刘珍又开始在旁边发出奇奇怪怪的音调。被林不晚不轻不重斜了一眼,嘴上是收敛了,面上的揶揄半点不减。
林不晚懒得管,毕竟她就是这么个意思。眼前挂着的苹果样式的挂件,垂下的红穗跟着车在晃。
仔细想想,她和梁池闲暇时间的交汇确实多了些,几乎串联起往常她独处空白的时光。
如果要真去形容她的感受,似乎也并非完全无从说起。
浅淡的,像是南方的雪。她看得见它在天空中飘落的轨迹,情不自禁伸出手去,落在掌心却又会很快融化。
一瞬间的冰凉和很快消失的水滴,甚至根本察觉不到它。
可落得实在多了,竟也能汇成肉眼可见的水潭。在覆手任之流逝,还是悉心存护间,林不晚在自己都没察觉前就已经做出了选择。
她对梁池,可能无法攀援那个所谓的“爱”字,但绝不是无动于衷。
这段时间,她常常思考为什么独独对梁池生了别样的心思。最后在无数记忆碎片里,意识到她与梁池之间,比心动来得更早的是信任。
这给了林不晚前所未有的犹豫,同时这亦是难能可贵的勇气。
机场告别了刘珍,又是一路跋涉。林不晚站在家门口,已经很多年没有过那么急切想要见到某人的心情,倒是越活越回去了。
刚推开门,林易就站在院中,因为没有提前告知,对方看过来时十分震惊。
林遥虽然不在,但小姑娘今年毫无意外升到了隔壁三中,下学出门就到家。
尽管刚开学,林不晚却早清楚了梁池的课表,知道对方这个点有课,于是也没急着去履行想法,进屋慢条斯理收拾一番。
屋内常开着窗通风,从二楼的窗台能越过学校的围墙看到小片操场和教学楼。这会儿是上课时间,室外显得很空旷,很久才会有个别老师学生的身影出现穿梭其间。
今天还没有梁池的讯息,林不晚倒也不觉得奇怪。梁老师课多的那天他们之间的交流就会很简单,她太忙的时候也是如此。
收回远眺的目光,林不晚低头看着院中景色,身边不足一米远的地方就是仍在花期的紫薇,和上次回来相比似乎毫无不同。
如果不是梁池发来的图片中似乎对它们格外偏爱,她可能也不会清楚这其中早已千变万化。
譬如,林不晚打眼往一处繁茂的枝叶上瞧,那里相比半个月前已经换了一茬颜色。
想起对方锲而不舍的分享,笑意攀上林不晚的眼尾。她开始盘算去接林遥放学,顺便和梁老师见一面的可能。
也不知道突然见到她,梁老师会是怎样的神情。
她下楼,接过林易手中的扫帚把院中的落叶拢在一处。
对林易说出这个想法,本来在一边麻利收拾架子的青年顿在原地,哪怕只是背影都能看出他的僵硬。
“怎么了吗?有哪里不方便?”林不晚觉得奇怪,也不兜圈子直接开口问道。
林易在讯问中迟疑转过身,露出不愿意撒谎又不知道如何开口的纠结表情。
这副模样林不晚再熟悉不过,于是追问:“没事,你说就行。”
随后像是被打了一针强心剂,林易终于下定决心开始比划。考虑到林不晚这回又离开了太久,青年的动作很慢,落在林不晚眼里有种一字一顿的意思。
像是卡壳的收音机,林不晚将林易表达的意思一点点连接理解,在青年焦急的神色中差点以为自己的脑子也宕机了。
扫帚猝然脱手,啪啦砸在堆起来的枯枝落叶中,带起一圈尘土和碎屑。
什么叫最近有些不好的舆论关于梁池的,甚至严重到刚开学就停课?
林不晚甚至再三确认她的理解没有出错,才勉强相信这个事实。
林易放下手,小心观察。
林不晚的的脸色已经阴沉得仿佛要滴出水来,完全明白舆论的内容后,一点都没有为这个惊天消息震惊的意思,反而有着隐而未发的怒气。
随后林易眼看面前的人极快地敛了神色,安抚道:“没事,假的。”
蹲下身将扫帚拿在手里,林不晚抿紧唇,把东西放回原位。
“所以梁老师现在应该是在他家里是吗?”林不晚回过头,站在屋檐下问。
林易迟疑点了点头,林不晚回了声“好”,扭头去了楼上。
走在楼梯间没了其他人,林不晚又恢复蹙眉的表情,步伐很快。
没过多久林不晚又下楼来,披了件外套看起来要出门。林易本就有些担忧,现在又看到林不晚行色匆匆,更加忧心。
他拦在林不晚面前,问人要去哪里?是不是去找梁老师?
看着像是怕林不晚要去找梁池大吵一架。
林不晚被迫停住脚步,耐着性子解释,“没事,今天早些关店,待会儿放学了就带遥遥先回家。”
说完,才觉得这话落在林易耳朵里可能更糟糕,她又接着补充,“放心,我就是去看看梁老师,你们也别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