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乐大宅的后院藏在层层叠叠的竹林深处,夜露顺着竹叶脉络往下淌,“嗒嗒”地砸在青石板上,像是在数着这短暂相聚里的每一秒。雪夜跟着京乐春水的脚步,草鞋踩过被月光浸成银灰色的竹影,衣摆在身后扫过沾着露水的草叶,留下一串浅浅的湿痕。两人在竹林中央的空地上站定,周围只有竹叶摩擦的轻响,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要开了哦。”京乐抬手,指尖凝聚起淡金色的灵子,目光落在空无一物的青砖地面上,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沉。他从袖中取出一枚刻着贵族纹章的铜钥,轻轻按在地面——铜钥触到青砖的瞬间,淡蓝色的灵子光突然从地面涌出,像泉水般向上翻涌、汇聚,渐渐勾勒出穿界门的轮廓。光流在门内滚动,灵子碰撞的细碎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熟悉得让她喉头微微发紧。
“相同的门,我走过三次。”声音轻得像被风裹着,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第一次是三十年的现世任务,我揣着领到的死神手册,但是好奇的连浮竹队长交代的任务细节都差点忘光。”
“第二次在叫谷,”她顿了顿,目光飘向远处的竹梢,像是看到了多年前的场景:“那是被他们剜去眼睛的时候,无路可退的我们只能进入,是哥哥背着血流不止的我,在那片沙漠里漫无目的的走着,他的掌心全是茧,却暖得像太阳,说‘小雪别怕,哥带你回家’。”
“第三次是从那边回来,”说到这儿,她的嘴角几不可查地勾了勾,眼底却掠过一丝暗:“那个人说需要回到尸魂界,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价,不过好在发作之前我参加了白哉的婚礼……啊啊,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些呐……”
穿界门的光忽然晃了晃,淡蓝色的光晕映在她的脸上,让她柔和的轮廓多了层冷光。
“这一次,该是最后一次了吧。”她轻声说,像是在跟自己确认,又像是在跟过去告别。
京乐春水站在她身后半步,手里的斗笠被夜露浸得有些沉。他看着雪夜的背影,那道纤细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单薄,却偏生透着股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韧。
他故意把话往重里说,声音比夜露还凉:“雪夜酱,这道穿界门没提前报备,更没加装灵子稳定装置。”他顿了顿,说:“穿界门我能开,但门后会不会撞上拘流,出口会不会撞上虚群,我都不知道。”他往前凑了半步,语气里藏着不易察觉的劝:“就算这样还要走?拘流卷进去,灵体都会被撕成碎片,连灰都留不下——说不定,真的会死。”
雪夜缓缓转过身,月光淌过她的眉眼,让她柔和的脸部轮廓更显温润,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影。可那双血红色的眸子里,却亮着异常坚定的光,像淬了火的刃。她轻轻晃了晃头,指尖攥着蓝色和服的袖口:“我运气应该没那么差吧?”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笃定:“毕竟,倒霉的事,我都快经历完了,难道这次还能死了不成?”
话音刚落,穿界门的光忽然亮了几分,灵子流动的“嗡嗡”声变得急促,像是在催促着什么。雪夜抬脚迈到光门边,冰凉的灵子气息扑面而来,让她打了个轻颤,斗篷被吹起下面是那件藏蓝色的和服。她回头时,长发顺着肩背滑下来,扫过京乐的手腕,带着点微凉的触感。她的目光落在京乐脸上,带着点托付的郑重:“她,醒了之后,记忆会很混乱,那些被他们篡改的、被灵压冲击碎的片段,会像乱线一样缠着她。别逼她想,也别跟她提贵族的事,给她一点时间,让她慢慢缓过来。”
她顿了顿,目光飘向十三番队的方向,那里有吕木绫躺着的病房,有浮竹温和的守护。语气忽然变得毫无起伏,像在说别人的事,却又带着藏不住的疼:“如果……如果她想起两个孩子,你就告诉她,风之介已经死了,走的时候很平静。还有雪夜……”说到这,她深吸一口气,像是做了最后的决定,话音未落,身影已经往后一仰,像一片被风卷起的叶,毫不犹豫地跌进了那片淡蓝色的光里:“……也是。”
“喂,你不会是——”京乐眼睛里的的光回来了,猛地反应过来,那声“也是”里的决绝像针一样扎进心里。他终于明白,雪夜说的“死”,不是指可能遭遇的拘流,而是她早已做好的决定——她要让“雪夜”这个身份,彻底消失在瀞灵廷,消失在蓝染的世界里。他下意识伸手去抓,指尖却只划过一片空荡的光,连她的衣角都没碰到,只有残留的灵子温度,在指尖转瞬即逝,像从未存在过。
“轰!”
剧烈的声响突然炸开,穿界门里的光瞬间收缩,淡蓝色的光晕像被掐灭的火,瞬间消失在青石板上,只留下一圈浅浅的、还带着余温的灵子印记。这是贵族的穿界门,内置的紧急保护装置在感知到危险时会自动启动——无论是拘流冲击,还是强行闯入,都会触发不可逆的关闭机制。京乐知道,这扇门,再也打不开了。
竹林里的风还在吹,竹叶摩擦着发出“沙沙”的响,却再没了雪夜的声音。京乐保持着伸手的姿势,指尖还残留着灵子的余温,他望着穿界门消失的地方,忽然低低叹了口气。月光透过竹缝洒下来,落在他的斗笠上,碎成一片斑驳的银。
“这丫头……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再回来啊。”
风卷着他的话,钻进竹林深处,惊起几只栖息的夜鸟。青石板上的灵子印记渐渐冷却,花瓣被风吹得滚到印记旁,像是在无声地告别。京乐忽然觉得,这夜里的凉,比寒冬的雪还要刺骨。
————翌日
晨光刚漫过瀞灵廷的飞檐,八番队舍的庭院里还凝着晨露。京乐春水坐在廊下,指尖刚碰到小七绪递来的热茶,太阳穴就突突地跳——那是种熟悉的、预示着麻烦的钝痛,像有只小鼓在颅骨里敲,震得他眉心发紧。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院外就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沉重、密集,带着金属碰撞的冷响,瞬间裹住了整个八番队。京乐放下茶碗起身,掀开门帘的瞬间,就见邢军的黑色甲胄在晨光里泛着冷光。为首的邢军队长手按在腰间的斩魄刀上,语气恭敬却无半分转圜:“京乐队长,失礼了。金印长老有请,即刻随我们复命。”
京乐的斗笠压得很低,阴影遮住了他的眉眼,没人看清他眼底的情绪。他只慢悠悠地扯了扯粉色花衣的下摆,随后迈开脚步,脚踩过廊下的木板,发出“咯吱”的轻响,混在邢军甲胄的碰撞声里,竟透着股反常的沉。
而十三番队的晨光,却裹着层很柔的暖。这里因浮竹的身体,队员们总爱种些耐阴的绿植:廊下爬着青藤,花盆里开着细碎的紫花,连空气里都飘着草木与晨露混合的清香。病房的纸拉门半开着,阳光斜斜地洒在被褥上,映得浮尘在光里轻轻晃。
“你醒了?”
轻柔的声音落在耳旁,金发女孩微微侧头,顺着声源望去——浮竹十四郎端着一碗清粥走进来,白色的队长羽织衬得他脸色稍显红润,粥碗冒着淡淡的热气,氤氲了他眼底的笑意,那喜悦像藏不住的星光,连嘴角的弧度都带着小心翼翼的暖。
她的心底忽然“怦”地一跳,像有根沉寂多年的弦被轻轻拨动。模糊的记忆碎片涌上来:很久很久以前,也是这样暖的晨光,真央后山的樱花树下,有个人俯身在她面前,指尖替她拂去发间的花瓣,语气笃定得像誓言:“绫,我这一生,定不负你。”
那记忆太清晰,让她下意识皱起眉头,右手猛地抓紧了身下的素色被褥,指节泛白,布料被攥出深深的褶皱。浮竹见状,立刻将粥放在床边的矮桌上,快步上前,轻轻握住她微凉的手——掌心的温度慢慢渡过去,带着安抚的力量,他甚至能感觉到她指尖的轻颤。
“哪里不舒服吗?告诉我......绫”
最后那个名字,他叫得极轻,像怕惊碎了眼前的平静,又像在试探着唤醒什么,声音里藏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
“雪……想……见她……小雪……”绫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许久没说话的喉咙发紧,每一个字都要费很大力气才能挤出来,尾音还带着细微的颤。
浮竹的动作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即又被温柔覆盖。他轻轻拍了拍绫的手背,声音放得更软,像哄着易碎的珍宝:“好,等你身体好些了,我就带你去见她,好不好?”
等绫终于沉沉睡去,呼吸变得均匀,眼睫不再轻颤,浮竹才轻手轻脚地起身。他替她掖了掖被角,指尖蹭过她额前的碎发,动作轻得像怕吹醒她。
刚走到门口,他就察觉到一股熟悉的灵压在附近徘徊——是春水?他心里疑惑,轻轻合上房门,在门合上前,又回头望了眼榻上的身影,眼里的柔情像化不开的温水,连晨光都似在那目光里软了几分。
十三番队舍后方的修行场,青草上凝着晨露,沾在草叶尖上,像撒了把碎钻。京乐春水躺在草地上,斗笠盖着脸,遮住了眼底的疲惫,身旁放着一只没开封的酒壶,壶身沾着点草屑。晨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影,风一吹,那些光斑就跟着晃,像极了他此刻乱成一团的心绪。
“春水,怎么不进去?”浮竹的声音传来,带着点关切。京乐抬手掀开斗笠的一角,露出双带着红血丝的眼睛,嘴角扯出一抹淡淡的笑,那笑意却没到眼底,低沉的嗓音略有些沙哑,像是刚熬过一夜没睡,连说话都透着股倦:“哟,你来了。”
浮竹愣了愣,没多问——他知道京乐的性子,不愿说的事,再追问也没用。只是在不远处的草地上席地而坐,青草的香气漫过来,混着晨光里的暖意。两人就这么静着,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偶尔掠过的鸟鸣,却比任何话语都更懂彼此心头的沉。
晨露渐渐从草叶尖滑落,砸在土地上碎成细痕。京乐春水忽然撑着草地坐起身,斗笠从膝头滑落到一旁,沾着的草屑簌簌落下。他抬手揉了揉发紧的眉心,指尖还残留着竹编的糙感,转头直视浮竹的眼眸时,眼底的散漫彻底褪去,只剩一片沉沉的愧:“雪夜酱,还真是个狡猾的孩子…… 让我当了回刽子手,说不定,是在报复我以前总拿她和惣右介开玩笑呢。”
浮竹的眉头拧成一道浅痕:“刽子手?到底发生什么了?” 他看着京乐眼底的红血丝,还有那难得的凝重,心里忽然揪紧 —— 能让一向散漫的京乐露出这种神情,事情定然不简单。
京乐垂眸盯着掌心的草渍,长长叹了口气,声音里裹着化不开的涩:“昨晚我带她去了我家后院,我亲手给她开的穿界门。” 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衣摆上的暗纹,将昨晚的那句嘱托带给了浮竹:“她跟我说,等绫醒了,要是想起两个孩子,就说风之介死了,‘雪夜也死了’……哎,我当时没多想,只当她是想躲着金印长老们,直到她跳进那道光里,我才反应过来 —— 她根本没打算活着,为什么我当时脑子里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呢?为什么会顺着她的意思来呢?”
“今早天没亮,邢军就把八番队围了。” 京乐的声音更低了些,像是在说别人的事,却藏着不易察觉的颤:“金印长老问我穿界门的事,问雪夜的去向,我只能扯谎说她触发了防御机制,可能困在断界里。他们盯着我问了半个时辰,眼神跟要吃人似的,直到我把‘拘流会撕碎灵体’的话摆出来,他们才暂时松口。”
“什么?那雪夜岂不是......” 浮竹的话猛地卡在喉咙里,后半句 “凶多吉少” 怎么也说不出口。他猛地前倾身体,银白色的长发垂落在膝前,指尖死死攥着白色队长羽织的衣角,眉心拧成了疙瘩,眼底的担忧像潮水似的涌上来,连平日里温和的眼神,都透着股慌 —— 他不敢想,那个她最终会是这样的方式结束生命。
他抬眼看向浮竹,语气里多了几分复杂:“最糟的是,从金印长老那里出来,我在巷口撞见了惣右介——以前他见了我,总会笑着打招呼,可这次,连我的声音都没应。”
京乐春水闭了闭眼,巷口的画面便带着晨露的湿意,撞进脑子里——
浅金色的晨光刚漫过巷口的老墙,蓝染的白色队长羽织就在光里晃着——衣摆下摆的湿痕顺着布料纹路往下洇,像没拧干的棉线,在晨光里泛着冷白,沉甸甸地坠着,连风一吹都没晃开,反而把夜露的凉气裹得更紧。他的背影比往日沉了太多,肩线绷得像拉满的弓弦,连肩胛骨都透着股要崩裂的劲;平日里自然垂落的棕发,此刻也像被无形的力道扯得发紧,发梢沾着点晨露,贴在颈后,连风拂过都没动一下。每走一步,草鞋踩在青石板上的声响都闷得发沉,像拖着心里攒了整夜的重量,一步一坠。
擦肩而过时,京乐的心尖猛地一揪,指尖先触到了那股冷——蓝染的灵压像初春未化的冰碴儿,顺着空气往四周渗,没有半分往日里温和的弧度,只剩尖锐的凉。那灵压绷得太紧了,像拉到极致的弦,每一丝波动都透着“下一秒就要碎”的慌,连巷口的晨雾都被染得发僵,裹着光粒子凝在半空,连飘都飘不动。
“早上好,惣右介?”京乐的脚在青石板上顿了顿,犹豫了半秒才开口。声音里裹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试探——他犹豫的哪里是该不该叫住,是怕一开口,就被蓝染眼底的红血丝戳穿自己的愧疚;是怕面对那双往日温和、此刻却盛满痛苦的眼睛,承认自己做了什么。他见过蓝染处理队务时的稳,见过他斩虚时的静,却从没见过这般失魂的模样 —— 这模样像巴掌,狠狠扇在他心上,提醒他:你把雪夜推走了,把蓝染的念想也推走了。
蓝染没回头,背对着他钉在巷口的阴影里——那片阴影是老墙投下的,墙皮剥脱处露着青灰的砖,砖缝里钻着几株狗尾草,草叶尖的晨露在晨光里闪着细亮的光,却没半分暖意。他的手掌死死抵着墙,掌心贴在粗糙的墙面上,指节泛白得几乎要嵌进砖缝,连指腹都被磨得发红;手背的青筋像几条绷直的青黑色蚯蚓,从手腕爬到手肘,连细微的跳动都透着压抑的疼。过了好一会儿,他的声音才从阴影里飘出来,像被粗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裹着碎碴儿,还掺着点连自己都没压住的颤抖:“京乐队长,你知道穿界门紧急关闭后,出口会同时锁死么?”
他顿了顿,呼吸急促得像要喘不上气:“断界里的拘流能撞散队长级灵压,没有坐标,没有引导…… 进去的人,从来没有活着出来的。”最后那句,蓝染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像惊雷炸在京乐脑子里:“更何况,她连灵力都没有了…… 连灵体都护不住……”
京乐当时就愣在原地,指尖猛地攥紧了斗笠的竹编——竹刺尖扎进掌心,细细的疼顺着指尖往心里钻,他却半点都没察觉。他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鞋面沾着的巷口尘土里,混着几片细碎的竹叶——那是昨夜雪夜走时,被风卷到青石板上的,此刻正贴着鞋尖,像在提醒他昨夜后院里的场景:雪夜跌进穿界门时的决绝,还有那声没说完的“也是”。喉咙里像堵了团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的,连呼吸都觉得发闷,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怎么会不知道?他比谁都清楚穿界门紧急关闭的后果,清楚拘流能把灵体撕成碎片。可蓝染这话不是问,是在确认——确认他是不是知道,确认他是不是亲手打开了那扇门,确认他是不是把雪夜推向了连灰烬都留不下的结局。那问句里的每一个字,都像针尖,扎在京乐的心上,把他藏在心底的愧,一点点逼了出来,连躲都躲不掉。
“她醒过来的第五天,我们在六区的家里坐了很久。”蓝染的声音轻得像晨雾里飘着的樱花瓣,连每一个字都裹着颤,仿佛稍一用力就会碎掉,连巷口的风都跟着放轻了脚步。“那时候小院里的樱花刚开,满地粉白的瓣铺得像层薄毯,踩上去软得裹了层棉絮,花瓣沾在裤脚,走几步都不掉,还带着点晨露的湿意,凉丝丝地贴在皮肤上。”
他顿了顿,背影又往墙上靠了靠,像是在回忆里找支撑:“她坐在回廊上,抱着膝盖,头埋进臂弯里,乌黑的长发垂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发梢还沾着片没拂掉的樱花瓣,粉白的一点,在黑头发上格外显眼。我站在她旁边,看着花瓣落在她发间、肩上,她连抬手拂一下都没动,就那么僵着,半天都没出声。最后才闷闷地把声音埋在臂弯里,连气音都透着怯:‘惣右介,我再也聚不起灵力了……连死神的资格,都算不上了。’”
说到这儿,蓝染的背影微微晃了晃,墙的凉意透过羽织渗进骨子里,却压不住胸口翻涌的烫。声音里的碎颤更明显了,像被揉皱的纸,再展不开平整:“她说,‘这样的废物,不能待在五番队,更不能待在你身边’——她还说,别人会笑话我‘捡了个废人’,贵族会抓着这个把柄说我‘公私不分’,会毁了我的队长职位。”
“我跟她聊了一整夜啊……”他的声音突然软下来,带着点回忆里的疼:“我蹲在她面前,把她的手裹进我掌心——她的手凉得像冬夜刚从井里捞出来的水,指节还因为攥得太紧泛着白,我就用灵力一点点顺着指尖往里暖,连呼吸都放轻,怕吓着她。我跟她说,我不在乎她是不是死神,不在乎旁人的眼光,那些笑话、那些把柄,我根本不放在眼里。”
蓝染的声音里掺了点急切,像在跟空气里的回忆辩解:“我甚至说,我可以辞掉队长的职位,就守着我们那个小院。每天跟她一起给花浇水,一起扫樱花瓣;我会在六区东流魂街开家甜品店,这样她不用走太远,就能闻到刚出炉的樱花糕香味——就做她喜欢的、糖霜多撒一层的那种,咬一口能甜到心里的。我们不用管瀞灵廷的队务,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就过我们俩的日子,只要能跟她在一起,我什么都愿意。”
“可,她并不相信。”蓝染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像堵在喉咙里的棉絮,带着点孩子似的委屈——明明他把心都掏出来了,却还是没留住。
“我把入籍证明拿给她看,那是她出事前,我拜托朽木队长帮忙办理的。米色的纸,我跑了很多地方才找到,她以前说过,这颜色像流魂街河边清晨的雾,看着安心。连文书上的印章,我都跟负责人说了三遍‘麻烦盖正一些,这是给我妻子的’,他还笑我太紧张,可我怕哪怕一点不周全,她都会觉得我不用心。”
他的声音里忽然漫开层暖,像六区小院里晒过太阳的被褥,裹着草木香:“我还跟她说,等她好点,就把小院的篱笆修一修,再种上她喜欢的雏菊——就是那种黄色的小花开,开起来满院都是亮的。我以为成功说服她了。你知道吗?这三个月,她每天都在瀞灵廷西门等我。”
说到“等我”两个字,蓝染的声音亮了点,像回忆里落了星子:“我只要走到西门,就能看见她坐在兕丹坊旁边的石墩上。手里要么拿着刚买的樱花糕,糖霜沾在嘴角,自己都没发现,我每次都得替她用指腹擦掉;要么攥着片形状特别的樱叶,或者亮晶晶的石头,见了我就举起来,眼睛亮得像要溢出来,连声音都透着甜:‘惣右介你看,今天找到的好东西!’”
“我们一起从西门踩着夕阳走回家,她跟我说路上看到的趣事——比如哪家的猫偷了鱼,哪家的孩子在追蝴蝶,我就听着,偶尔应一句,故意放慢脚步,想让这条路再长一点。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叠在花瓣上,我那时候真觉得,这样的日子能一直过下去,六区那个小院,就是我们永远的家。”
话音刚落,蓝染的喉结猛地滚了滚,声音突然卡住,像有块浸了水的棉絮堵在喉咙里。细碎的呜咽从齿缝间漏出来,轻得像被风刮碎的纸,连肩膀都跟着轻轻抖,白色羽织的下摆蹭过墙面,带起细尘都没察觉。他停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稳住气息,每一个字都裹着碎碴儿,像从喉咙里硬生生滚出来,透着蚀骨的疼:
“昨晚处理队务时,心里就像缺了块似的发慌,总想着赶紧收尾回去——她昨天还说要等我一起煮菊花茶。没想到被紧急的队务绊到后半夜,耽误了一整晚……”
“今早我急着往家里赶,推开门的瞬间,浑身的力气都空了——她的房间是空的。衣柜门半开着,里面少了件藏蓝色和服,就是我三个月前在‘染萤坊’订的那件。”他的声音软下来,带着点回忆的暖,却又瞬间被冷意裹住:“我特意让老板娘在袖口绣了三朵小雏菊,针脚细得能看见花瓣纹路;她第一次穿时,在回廊里转着圈,裙摆扫过竹帘,叮当作响,还仰头问我‘好看吗’,眼睛亮得像落了星星。她还跟我说,这颜色最接近死霸装,穿上之后天黑还可以偷偷溜进五番队……”
“床上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连边角都拉得平平整整,跟她每天早上起床后一模一样。晨光从窗纸透进来,落在被褥上,映出浅淡的光,却没了往日她睡过的暖——我伸手摸了摸,被褥早凉透了。而桌上只留了两样东西——那年冬天我送的围巾,还有张写了一半的纸,上面写的是:‘惣右介,对不起’,笔还掉在旁边,墨水晕开了一大片,黑糊糊的,像她没掉下来的眼泪。”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要被风盖住:“我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她种的青竹还好好的,叶片上沾着晨露,亮晶晶的;藤椅还在晃,可她没坐在上面……”
蓝染终于缓缓转过身,京乐这才看清他的模样——眼底的红血丝爬满了眼白,像结了层密不透风的蛛网,平日里温和如春水的瞳孔,此刻蒙着层厚厚的灰,连晨光都透不进去,更映不出半点雪夜的影子。他手里紧紧攥着那张皱巴巴的婚帖,边角被捏得起了毛,金色印的雏菊都揉变了形,纸上“雪夜”两个字被指腹蹭得快看不清——那是上个月偷偷递给各番队长的请帖。
“其实,我明白她的想法,她怕连累我,怕我为了她跟贵族翻脸,怕我失去现在的一切。”蓝染的声音抖得厉害,悲凉像潮水似的从骨子里涌出来,连站都站不稳,只能死死扶着墙。
“可她怎么就不明白……我想要的从来不是队长的职位,不是瀞灵廷的权力。我只是想每天早上跟她一起醒来,想把刚烤好的樱花糕递到她手里,想看着她种的雏菊开花,想跟她一起在回廊下看月亮……这些比什么都重要啊!”
他的声音突然拔高,又猛地低下去,带着绝望的哑:“我早就把她在西门等我的样子刻进心里了,早就规划好了我们的未来——春天一起浇花,夏天一起乘凉,秋天一起捡枫叶,冬天一起煮热茶。这张婚帖,这个‘圆满’的惊喜,我还没来得及亲手递到她面前,还没来得及跟她说‘我们要结婚了,以后每天都能一起回家’,可她为什么要离开……明明我什么都可以放弃,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她在啊……”
“失礼了,京乐队长。”
蓝染的指尖还攥着皱成团的婚帖,指节泛白得几乎要嵌进红纸纹路里,连声音都哑得每一个字都裹着未散的哽咽。他扶着墙的手微微发颤,指腹蹭过砖面的细尘,连弯腰鞠躬的幅度都有些虚浮 —— 像是连维持这基本的礼貌,都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气。
说完再没多言,也没再看京乐一眼,脚步踉跄地往巷口挪。白色队长羽织的下摆扫过地面的尘土,带起几粒却又匆匆落下,像他此刻连撑都撑不住的体面,全裹在那句轻飘飘的 “失礼” 里,藏着满肚子没说尽的碎心,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走了没几步,又猛地回头,眼睛死死盯着六区的方向——那个通往小院的巷口,在晨光里泛着模糊的影,他像要把那道路、那个家、那个等他的身影,全都刻进眼里,连呼吸都停了半秒。然后才缓缓转回头,继续往前走,白色羽织的下摆扫过地面的樱花瓣,连带走一片都没察觉。
那道失魂落魄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巷口的晨光里,只留下墙上他指尖按压的淡白痕迹,和一地被风吹散的失落......
京乐站在原地,掌心的竹刺还在疼,心里却比掌心更疼——他终于明白,蓝染失去的从来不是只是“雪夜”,是他用全部心意搭建的家,是他盼了很久的、平凡却温暖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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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六区那座看似寻常的宅院地下,藏着间被灵子包裹的隐秘基地。暖光从头顶的晶石灯洒下来,混着柿饼的甜香与粗茶的淡苦,在空气里酿出股慵懒的味道。淡蓝色的灵子屏幕悬在控制台前亮起,光纹流转间,将巷口的景象映得纤毫毕现——蓝染背靠着灰墙,白色羽织下摆沾着晨露洇出的湿痕,指节泛白地攥着那张皱巴巴的婚帖,眼底的红血丝像蛛网般缠得密不透风,连喉结滚动的弧度,都透着刻意压制的颤抖。
市丸银斜倚在铺着暗纹软垫的椅上,双腿交叠着搭在案边,姿态闲散得像在自家院儿里晒太阳。双手揣进宽大的白色队长羽织袖管,指尖无意识地蹭着“神枪”冰凉的刀柄,金属的凉意透过布料传来,刚好压下眼底翻涌的兴味。案上的瓷碟里,三块柿饼码得整整齐齐,表面裹着层薄霜似的糖衣;旁边的粗瓷壶里,茶水还冒着浅白的热气,茶烟袅袅地飘向灵子屏幕,在光面上晕开淡淡的雾。
他盯着屏幕里蓝染泛红的眼尾,嘴角勾出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声音轻得像裹了层糖霜:“还真是志同道合的两个人,连演起戏来都这么有默契。”指尖在袖管里轻轻敲了敲刀柄:“蓝染队长这‘失魂落魄’的模样,连肩线绷得发颤的弧度都算好了;雪夜那边更有趣,决绝得连我都快信了她是真要赴死。”
说着,他伸出另一只手,指尖在灵子屏幕旁的操控台上轻点。屏幕画面瞬间切换,从巷口晃到议事殿的回廊,又闪过十三番队的病房窗口,最后停在五番队办公室的书桌——桌上还放着蓝染没写完的队务报告,旁边压着半块吃剩的樱花糕,糖霜沾在纸上,像极了雪夜以前留下的痕迹。“不过话说回来,”他挑了挑眉,语气里添了几分讶异:“这次投放的灵子竟然可以做到画面实时传输,还真是让人惊奇,雪啊,你越来越有趣了。”
指尖捻起碟里的柿饼,咬下一角,糖霜在唇齿间化开甜意,带着点晒过太阳的暖。他晃了晃头,目光重新落回屏幕里蓝染的背影:“‘只想守着六区的家’,这种话都能说出口——不知情的京乐队长,怕是早跟着心疼了,得叹一句‘好一对被拆散的有情人’,连那婚帖皱巴巴的边角,都得当成‘爱情破碎的证明’。”他嗤笑一声:“若不是看着这计划一步步生成,我怕也得被骗进这出‘生离死别’的戏码里,还得替他们惋惜几句。”
抬手在操控台上按了下,灵子屏幕的光效瞬间收敛,化作点点碎光落在茶盏里,溅起细小的涟漪。他端起粗瓷茶盏,抿了口温热的茶水,目光透过地下基地的通风窗,望向地面上飘落的樱花瓣——花瓣打着旋儿往下落,像极了计划里预设的“悲情氛围”。腰间的“神枪”轻轻颤了颤,像是在呼应他的心思,他语气里的玩味更浓了:“不过啊,这出戏才刚唱到中场。蓝染队长的‘心碎’演完了,京乐队长的‘愧疚’也铺垫好了,接下来,该轮到贵族那些老家伙登场了——他们心心念念的‘宫本’丢了,指不定要闹腾出多大动静。”
屋里的粗茶香混着柿饼的甜气,将他的笑声轻轻裹住。袖管里的指尖依旧蹭着“神枪”的刀柄,眼底的狡黠像藏在糖霜下的尖刺,在暖光里闪着淡淡的光——这场由灵子与演技搭起来的戏,才刚刚开始热闹呢。
哈哈哈哈哈,写深情写过了,写完看着文字来一句:大哥你谁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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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