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魂街的午后总裹着层慵懒的风,风里混着远处市集的淡香与庭院花的微甜,吹过那棵半枯的八重樱时,粉白花瓣便打着旋儿落下,轻轻蹭过矮桌边缘,又飘向雪夜垂着的裤摆。她坐在藤椅里,后背轻轻贴着竹编靠背——竹条凉得沁人,纹路硌着衣料,倒让她混沌的思绪多了点实感。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青瓷茶杯的边缘,指腹蹭过杯壁上细浅的菊纹,此刻杯里的菊花花茶早已凉透,明黄的茶汤沉在杯底,连最后一丝热气都散得干干净净,只剩杯壁凝着的水珠,像她此刻看似平静无波,实则翻涌着疑云的心。
这几天,她总在夜里被同一个梦惊醒。梦里是潮湿昏暗的山洞,石壁上覆着深绿的苔藓,水珠顺着岩缝“嗒、嗒”滴落,砸在地面的积水里,溅起细碎的涟漪。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消毒水味,还混着种说不清的、类似灵子燃烧后的焦糊气,呛得人喉咙发紧。她总像个旁观者,站在浓得化不开的阴影里,看着不远处立着个四方玻璃罩——半人高的金属边框泛着冷光,里面灌满了泛着浅黄的粘稠液体,液体里还浮着细小的灵子光斑,像被困住的星星。
玻璃罩里沉睡着一个人。过长的金色发丝在液体里缓慢漂浮,有的贴在玻璃内壁,有的缠在那人的肩头,湿漉漉地遮着脸,像溺水的水草。雪夜看不清那人的模样,只觉得心跳得发紧,像有什么熟悉的东西在牵引着她,让她忍不住想往前凑,想拨开那片金色的屏障。
“血清提取进度80%。”一个陌生的男声突然响起,没有源头,像从空气里钻出来的。雪夜猛地抬头,却没看到任何人,只有无数道黑色人影在玻璃罩周围穿梭,动作机械得像提线木偶,他们的脸隐在阴影里,连轮廓都模糊不清。她像站在另一个时空的夹缝里,只能看着眼前的一切,连指尖都碰不到那层冰凉的玻璃。
就在这时,玻璃罩底部突然冒起一串气泡,细小的泡泡顺着液体往上飘,恰好撩起了那人额前的金发自——先是露出光洁的额头,再是眉骨的弧度,然后是眼睫的阴影,最后,当那张脸完整地映在玻璃上时,雪夜的呼吸骤然停住。
那是一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
[她是…… 绫?]这个念头像淬了温火的针,轻轻扎进雪夜的意识里,带着细密的刺痛。梦里的指尖无意识地攥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的虚空中,却只触到一片冰凉的虚无 —— 就像她此刻抓不住的记忆碎片。那些碎片在脑海里翻涌、碰撞,渐渐拼凑出清晰的画面:
那是距今几百年前的流魂街,春日的阳光暖得刚好,空气中飘着浓得化不开的花香,石板路被晒得微微发烫。浮竹十四郎牵着一个金发女孩的手,缓步走到京乐春水面前,他蓝白色的真央校服下摆扫过地面的樱花瓣,留下浅浅的痕迹。
女孩的发梢沾着细碎的樱粉,风一吹就轻轻晃,笑起来时右脸颊陷出个浅浅的梨涡,眼尾弯起的弧度,竟和雪夜的模样如出一辙。
“春水,这是绫,吕木绫。” 浮竹的声音裹着温和的笑意,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纵容 —— 他看着绫的眼神,像看着自家妹妹般柔软。京乐春水晃着手里的给大哥带的贺礼,他挑眉凑近,语气里满是调侃:“十四郎,这么可爱的小妹妹,你是从哪处樱树下捡来的?可别弄丢了哦......”
可后来的日子像被狂风卷过的书页,快得让人抓不住。绫跟着已经是队长的浮竹十四郎执行一次流魂街的除虚任务后,就再也没回来。
听说,之后那段时间浮竹总是握着绫常戴的那根米白色发带,发带上绣着小小的雏菊,是绫亲手绣的。他走遍了任务周边的每一条小巷,哪怕是雨天,草鞋踩在泥泞里,也没停下脚步。直到有天,贵族长老的人传来消息: “吕木绫大概率被虚吞噬,尸骨无存”,浮竹握着发带的手猛地垂了下去,指节泛白,连绣线都被攥得变了形。他眼底的光像被雨水浇灭的烛火,一点点暗下去,连平日里总挂着的温和笑意,都淡得几乎看不见。那天他站在廊下,看着雨丝落了整整一个下午,咳嗽声断断续续,连站都站不稳......
……………………
庭院外忽然传来的脚步声,猛的将雪夜的思绪拉了回来。那不是流魂街居民的脚步声,而是草鞋鞋底蹭过石板的 “沙沙” 声 —— 急促、不稳,还带着点慌乱,是死神特有的草鞋。
风裹着樱花瓣吹过,脚步声混着花瓣落地的轻响,却像重锤敲在雪夜心上,指尖松开冰凉的青瓷茶杯,指节上的白痕还没褪去,指尖因为刚才的用力,泛着淡淡的红,连掌心都沁出了薄汗。
慌乱间,她赶紧收敛眼底的惊涛骇浪,把那些关于绫、关于浮竹的疑云,都藏进睫毛投下的阴影里。重新靠回藤椅时,后背贴着竹编的凉意透过衣料传来,让她混沌的思绪稍微定了定。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院门外。还没等雪夜开口,一个带着浓重哭腔的声音就钻了进来,带着抽噎的颤音:“雪夜桑!你,你在里面吗?”
雪夜猛地抬头,看向院门。只见一个穿着死霸装的少年站在那里,个子不算高,肩膀还带着点少年人的单薄,怀里抱着个鼓囊囊的粗布包,布包边角磨得发白。他脸上满是泪痕,鼻子红得像熟透的樱桃,眼眶肿得发亮,正是四番队那个总爱偷偷给队员塞点心的山田花太郎。
他话音刚落,大概是太激动,抬脚进门时没注意门槛,“咚” 地一下绊了个趔趄,怀里的布包 “哗啦” 掉在地上。玻璃瓶滚了出来,标签上写着 “止咳糖浆”“止血药”,还有用油纸包着的点心,油纸散开,露出里面粉白的樱花饼,香气轻轻飘过来。
花太郎慌忙蹲下身,手忙脚乱地捡东西,眼泪还在往下掉,砸在石板上,晕开小小的湿痕:“啊啊!对、对不起!雪夜桑,我不是故意的……” 他抽噎着道歉,指尖蹭到药瓶上的灰尘,又赶紧用袖子擦了擦,把药瓶小心翼翼塞进布包。好不容易爬起来,他拍了拍队服上的泥点,可刚抬眼看清雪夜的模样,动作猛地顿住,原本还在抽噎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他睁大眼睛,瞳孔微微收缩,目光先是落在雪夜的头发上,又飞快移到她的眼睛,嘴巴微张,连手里的布包都差点没拿稳 —— 记忆里的雪夜,头发是暖融融的栗色,阳光底下会泛着浅金的光泽,眼睛像初春解冻的湖面,映着天光时是透亮的碧色;可眼前的人,头发是深不见底的黑,像揉了夜色进去,瞳孔里映着庭院的樱花,却是淡淡的红,像浸了薄血的玛瑙,陌生得让他心头一跳。
雪夜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想拢紧耳边的黑发,指尖刚动,就见花太郎猛地回过神,慌忙摆了摆手,语气里满是慌张,又带着点无措的温柔:“啊、啊对不起!雪夜桑!我、我不是故意盯着你看的!我只是…… 只是有点没认出来……” 他说着,又赶紧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草鞋尖,过了几秒才慢慢抬起来,眼眶里重新蓄满了泪,可眼神里的惊讶已经变成了心疼,声音软得像浸了温水:“没、没关系的!不管头发变成黑色,眼睛变成红色,都没关系的…… 雪夜桑活着就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雪夜看着他这副笨拙又真诚的模样,紧绷的神经忽然松了些 —— 花太郎还是老样子,单纯得像张没被揉过的纸,从不会在意那些外在的改变,只记挂着 “活着” 这件最根本的事。
庭院里的樱花又落了一片,轻轻飘下来,落在花太郎的布包上,粉白的花瓣沾在粗布上,像缀了颗小星。雪夜看着他泛红的眼睛,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膝头的樱花瓣,花瓣的柔软蹭过指尖,原本翻涌的疑云和紧张,竟被这突如其来的重逢、这句简单的 “活着就好”,冲淡了些许。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发紧,像被什么温热的东西堵住了 —— 原来在这满是算计、连呼吸都要小心翼翼的尸魂界,还有人会记得她原本的模样,却又能坦然接受她所有的改变,会为她的 “活着” 而真心欢喜,会抱着一布包的药和点心,跌跌撞撞地来看她。
风又吹过,樱花瓣落在花太郎的发顶,他还在抽噎着说 :“雪夜桑你瘦了好多,要多吃点樱花饼”,雪夜忽然觉得,流魂街的午后,好像没那么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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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像浸了温水的棉絮,软乎乎地漫过流魂街这处僻静的宅子。庭院里的八重樱卸了白日的粉白,光秃秃的枝桠在月下拓出疏朗的影,风穿过枝缝时,带着夏末特有的微凉,还裹着墙角丛竹的清冽气息——那是雪夜前阵子移栽的青竹,此刻叶尖凝着点露水,偶尔随风晃一下,水珠“嗒”地落在石板上,轻得像一声叹息。竹丛里藏着几只秋虫,鸣叫声细得像落在衣料上的绒毛,和着风的轻响,让这深夜更显静了。
屋里点着两盏和纸灯,暖黄的光透过薄如蝉翼的纸罩漫出来,不刺眼,却刚好把梳妆台的棱角、墙角的案桌都照得温和。梳妆台上摆着半块没吃完的樱花饼,是下午花太郎带来的,油纸敞着口,香味在空气里轻轻绕,像一层看不见的软纱。
雪夜坐在梳妆台前,手里握着那把磨得光滑的木梳,正一下下梳理着及腰的黑发。发丝在梳齿间滑过,带着点被灯光烘暖的柔润,她梳得慢,梳到发尾打结处,会用指尖轻轻解开,偶尔还会停下来,捏起一缕头发对着灯光看——这黑发起初像墨染的线,她总觉得陌生,后来看久了,倒觉得这深黑衬得颈间皮肤更白。
门“吱”一声轻响,没有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从外间传进来,带着踩过榻榻米的钝响,沉稳又有节奏。雪夜从镜中抬眼,看见蓝染走进来,白色的队长羽织在暖光里泛着浅淡的柔光,棕色的发尾垂在肩头,没有平日里的一丝不苟,多了几分松弛。他手里端着个冰裂纹青瓷杯,杯沿冒着极淡的白气,氤氲的水汽在杯口绕了两圈才散,显然是刚温好的茶。
“今天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发生吗?”他走到梳妆台旁,将茶杯轻轻放在雪夜手边的杯垫上,杯底与棉麻杯垫接触时,只发出一声极轻的“嗒”。声音比庭院的风还软,没有追问的意味,更像寻常夫妻夜里的随口闲聊,带着点刚从外面回来的、未散尽的微凉。
雪夜的梳齿顿了顿,目光落在镜中那杯茶上——杯壁上凝着细小的水珠,是她喜欢的温度。她知道蓝染记得,她晚睡会渴,又不爱喝太烫的茶,每次温茶,都能精准地把控到“入口刚好”的程度。
“是啊,看到老熟人了,所以多聊了一会。”她继续梳理头发,指尖拢过耳后的碎发,然后握住发尾,一点点往头顶拢。发绳是酒红色编成麻花的棉绳,在指尖绕了两圈,她抬手时,颈侧的线条被拉得纤细,月光从窗缝里溜进来一点,落在她的锁骨上,像撒了粒碎银,亮得晃眼。她很久没扎过马尾了,手指在发尾调整碎发时,动作还有点生涩。
蓝染没有靠得太近,只是站在她身后半步远的地方,目光落在镜中她的动作上,没有催促,也没有说话。等她扎完最后一圈,手指还在扯着几根不服帖的碎发时,他才上前一步,伸手从梳妆台的小匣子里,拿起另一把银齿小梳——那是八年前雪夜从一区东流魂街的市集买来的,齿间雕着细小的樱纹,银齿已经被磨得泛了柔光,平日里她总忘了用,倒是蓝染记得它放在哪里。
“这里还有点乱。”他轻声说,声音就在雪夜耳后,距离刚好,没有热气扑过来,只有话音裹着的一点温。
雪夜没有动,任由他拿着小梳,轻轻梳理她耳后没扎进去的碎发。银齿划过发丝时,带着点微凉的触感,却不扎人,他梳得极轻,像在打理一件易碎的瓷器,每一下都避开了耳后的敏感处。偶尔梳齿不小心蹭到耳尖,雪夜会下意识地偏一下头,蓝染便会立刻顿住动作,等她调整好姿势,才继续用小梳轻轻挑开缠在一起的碎发。
“是下午送樱花饼来的那位?”蓝染忽然开口,语气里听不出情绪,梳发的动作却没停,银齿依旧在发间轻轻游走。雪夜从镜中看他,他的目光落在她的发间,睫毛垂着,像在认真对付那几根不听话的碎发,没有半分探究的锐利。
“嗯,是花太郎。”雪夜应了声,指尖碰了碰手边的青瓷杯,温温的热度透过杯壁传过来,暖了指尖。
“他说听他哥哥提起我还活着,特意跑来看我。”她没说花太郎看到她黑发红瞳时,瞳孔骤缩的惊讶,也没说那句带着哭腔的“活着就好”——这些细碎的、带着温度的情绪,她想自己留着,像藏起一颗糖。
蓝染“嗯”了一声,手里的小梳停了下来。他将梳子轻轻放回小匣子里,指尖在雪夜扎好的马尾上轻轻碰了碰,从发顶摸到发尾,确认没有松垮,才收回手。指尖离开时,还极轻地蹭了蹭发尾的碎发,像在收尾。
暖黄的灯光裹着梳妆台上的淡香,木梳斜斜靠在青瓷杯旁,杯底还沾着半圈浅淡的茶渍。雪夜刚把发绳系成一个小巧的结,颈后就传来熟悉的温度——是蓝染的呼吸,带着点刚温过茶的暖,轻轻落在她的颈窝。
雪夜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像被风吹得颤了颤的樱花瓣,只有贴近她的蓝染能察觉。垂在身侧的指尖悄悄蜷起,指节泛出极浅的白,却没有半点要推拒他的动作。痒意从颈间蔓延开来,顺着脊椎往上爬,像有细小的绒毛在轻轻挠,让她忍不住微微缩了缩脖子,却还是没躲。
下一秒,她的手抬了起来,指尖先轻轻蹭过他颈侧的棕色发丝——发丝带着点自然的卷度,软得像羊毛,然后才慢慢摸到他的脸。她的指尖带着点微凉,指腹轻轻贴在他的颧骨上,没有用力,只是轻轻搭着,像在确认他的温度,又像在借这触碰,稳住自己微微发颤的气息。
“发生什么了?”她的声音比刚才轻了些,尾音里裹着点没散去的痒意,却没有半分质问的尖锐。目光落在他的眼睛里,那里映着灯光,也映着她的影子,红瞳里没有慌乱,只有一点浅浅的探究。
蓝染没有立刻回答,他能感觉到她指尖的微凉,还有那轻轻搭在他脸上的力道——不是依赖,是平等的询问。他抬手,轻轻覆在她的手背上,让她的指尖贴着自己的脸,感受彼此的温度。他的掌心比她的暖些,能轻易裹住她的手,却只是轻轻贴着,没有握紧,像在回应她的询问,又像在借这触碰整理思绪。
“是有件麻烦事情。”他的声音从颈间漫过来,裹着点低哑的闷意,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后的皮肤,像细绒轻轻扫过,那片肌肤瞬间泛起浅淡的红,连细小的绒毛都清晰起来。“可能要让你离开尸魂界一段时间。”他另只手的指尖轻轻搭在她的腰上,力道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刚好将她圈在怀里,没有禁锢的压迫,只有一种贴着肌肤的、安稳的贴近。
雪夜没有回头,目光落在镜中交叠的身影上——她的黑色发尾垂在肩头,被蓝染落在肩窝的棕色发丝衬得更沉,像夜色揉进了发间。他的下巴抵着她的肩,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睫毛的影子投在她的颈侧,可眼神在镜中与她相撞时,却藏着点复杂的意味:有不易察觉的歉意,又有几分不容错辨的笃定,像在说一件早已定好的事,却又怕她抵触。
她指尖慢慢离开他的脸庞,落在梳妆台的边缘,指尖蹭过微凉的木棱。沉默了两秒,才缓缓开口,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庭院里的月色:“明白了,花太郎是你故意放进来的吧。”不是质问,是陈述——下午花太郎跌跌撞撞进来时,院门外连结界的影子都没看到,这处宅子本是蓝染特意选的僻静处,若不是他默许,一个四番队的普通队员,怎么可能轻易找到。
蓝染没有解释,只是将脸埋得更深了些,额头轻轻抵着她的颈侧,呼吸渐渐变得绵长,温热的气息顺着衣领缝隙往里钻,暖了她微凉的脖颈。棕色的发丝垂在她的肩窝,随着呼吸轻轻晃,扫过皮肤时带点微痒,却比方才的热气更显温和,像初春刚抽芽的柳枝,软而不刺。
“抱歉。”两个字很轻,轻得像被灯光吹散的尘,没有多余的缘由,也没有辩解——他向来是这般,对旁人的质疑从不在意,却唯独在雪夜面前,愿意将那份不易察觉的歉意,揉进两个字里。指尖轻轻蹭了蹭她腰侧的衣料,是她前几日新做的衣服,布料柔软,他的动作也跟着放轻,像在弥补刚才那句“麻烦事”的唐突。
颈间的痒意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裹着体温的贴近——蓝染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隔着两层衣料,却能清晰感觉到他平稳的心跳,像敲在耳边的鼓点,慢而沉。雪夜垂眼看向镜中,自己耳尖泛着的红格外显眼,连唇角都不自觉勾出浅淡的弧。她轻笑着开口,声音软得像叹,还带着点调侃的尾音:“不要在脖子上留下痕迹,不然明天要演的戏,都不像了呢~”
蓝染的呼吸顿了顿,像是没料到她会这般直白点破,随即低低地笑了。那笑声从胸腔里漫出来,带着点被看穿的无奈,又藏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棕色的发丝晃了晃,扫过雪夜的耳垂,带着点发丝特有的柔滑触感。他没有再靠得更近,只是抬手,指腹轻轻托住雪夜的下巴,力道轻得像怕碰碎她,慢慢将她的脸转向自己——不是强硬的扭转,而是带着引导的温柔,让她从镜中的倒影,落到他眼底的光里。他的拇指轻轻蹭过她的下唇,指尖带着点薄茧,擦过柔软的唇瓣时,雪夜的睫毛颤了颤,像被风吹动的蝶翼。
“那么这里,应该不会留下痕迹吧?”他的声音比刚才沉了些,却依旧平稳,没有半分急切。目光落在她的唇上,灯光下那抹唇色显得格外软,像刚揉好的樱花饼。话音落时,他微微俯身,先让棕色的发梢垂落,挡住了一部分灯光,才慢慢将唇凑过去——不是直接覆上,而是先让唇瓣轻轻蹭过她的唇,像在确认温度,然后才极轻地贴住。没有深吻,没有舌尖的触碰,甚至连呼吸都刻意放缓,避免热气过多地裹住她的唇。唇瓣相贴的瞬间,他的指尖在她下巴上极轻地收了收,却立刻松开,像怕力道重了会留下红印。
不过两秒,他就直起身。退开时,先抬眼看向她的唇,确认没有泛出不该有的红,才轻轻松开托着她下巴的手。指尖离开时,还极轻地蹭了蹭她下巴的轮廓,像在收尾,又像在弥补这短暂亲密里的“克制”。
“这样就好。”他轻声说,语气里听不出太多情绪,却比刚才多了几分松快,棕色的发丝随着他的动作轻晃,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灯光依旧暖着,雪夜转回头,拿起桌上的青瓷杯,喝了一口茶——温度果然刚好,是她喜欢的雏菊茶,淡香在舌尖漫开,带着点微甜。唇上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温度,浅淡得像错觉,却又真实地留在那里。
她知道明天的戏依旧要演,长老们的算计、蓝染的安排、离开尸魂界的未知,都像悬在头顶的云。但此刻镜前的这抹轻吻,像颗被藏在糖纸里的糖,在满是算计的底色里,悄悄泛了点甜——不是浓烈的甜,是温的,像这杯刚好的茶,像这深夜的灯光,让她在满是未知的前路里,忽然有了一点可以轻轻握住的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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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的晨光像被揉碎的金箔,轻轻洒在流魂街的路面上。庭院的竹丛沾着晨露,风一吹,水珠“嗒嗒”落在青石板上,晕开小小的湿痕。雪夜穿着一身藏蓝色的普通和服,领口绣着细浅的银线菊纹,是蓝染前几日送来的。外面套着一件月白色的宽袖外袍,袍角垂到脚踝,刚好遮住她因发色瞳色变化而略显突兀的细节——毕竟,没有谁在“静养”后,会突然从栗发碧眼变成黑发红瞳,这外袍既能挡点晨凉,也能悄悄藏起这份异常。
她刚跟着蓝染走出院门,就听见一道带着拖长尾音的调侃声,像猫尾巴轻轻扫过心尖:“啊啦,二位夫妇终于出来了,等得我腿都要酸了。”
雪夜抬眼望去,只见市丸银斜倚在不远处的樱花树干上,双手插在宽松的队服衣袖里,银白的发梢沾着点晨露的湿气,嘴角勾着惯有的、带着点狡黠的笑。他脚下的石板上,还留着几个浅浅的脚印,显然是等了不少时候。
蓝染走在雪夜身侧,白色的队长羽织在晨光里泛着浅淡的光,棕色的发丝被晨风吹得轻轻晃。他看向市丸银,语气平静无波:“雪夜身体刚恢复,等一会不碍事的。”
雪夜却先一步接过话头,抬手拢了拢外袍的领口,指尖蹭过冰凉的布料,眼底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语气里裹着点调侃:“这就要问你的蓝染队长昨晚做了什么啊,害得我起的好晚。”她说着,故意往蓝染身边靠了靠,外袍的袖子轻轻蹭过他的羽织,像在暗示什么,却又没说透——既回应了市丸银的调侃,又没真的暴露任何内容,分寸拿捏得刚好。
市丸银的狐狸眼微微眯起,目光在雪夜的外袍和蓝染的侧脸间转了一圈,轻笑出声:“哦呀?看来蓝染队长昨晚很忙啊。”他说着,直起身,双手依旧插在袖里,脚步轻快地凑过来:“不过再忙,也不能让长老们等急了——他们可是在静灵廷的议事殿,等着‘蓝染夫人’去做交接呢。”
蓝染轻轻碰了碰雪夜的手腕,力道轻得像一片羽毛,是在安抚,也是在示意该走了。他看向市丸银,语气依旧平稳:“走吧,别让他们等太久。”
“好!”
静灵廷的议事殿是座沉淀了千年的和式殿宇,桧木梁柱粗实挺拔,柱身泛着岁月浸养的深褐色光泽,凑近还能闻到淡淡的木材清香。屋顶是传统的入母屋造样式,深灰瓦垄层层叠叠,瓦当雕着简练的云纹,檐角微微上翘,在晨光里勾勒出古朴的弧线。殿宇四面立着半开的和纸障子,障子上绘着水墨风格的 “松鹰图”,风穿堂而过时,纸页轻轻颤动,影影绰绰的墨痕落在殿内的榻榻米上,添了几分静穆的柔。
殿内地面铺着暗褐色的榻榻米,边缘用墨色棉线缝出菱格纹,踩上去软而不陷。十三番队的队长们沿殿宇两侧整齐站立,队列直得像用尺量过 —— 朽木白哉身着银白队服,衣摆垂落得纹丝不动,双手垂在两侧,下颌线绷得紧实,周身透着贵族的冷冽;日番谷冬狮郎站在他身侧,碧绿色眼眸扫过殿内,少年人的身形虽显单薄,却脊背挺直,灵压收得沉稳;京乐春水难得收起了散漫,指尖偶尔轻碰袖口的刺绣纹样,嘴角那点笑意却没冲淡周身的肃穆;其余队长也各归其位,或垂眸静立,或目光平和,连呼吸都放得轻,生怕扰了这殿宇的庄重。
殿首的黑漆木座上,金印长老之首端坐其上,座后挂着一幅半开的和纸屏风,绘着浅绛色山水。他手里握着那根挂着两颗金色铃铛的手杖,左右坐着地位略低的两位长老,而在他们身侧,总队长山本元柳斎重国正肃立着 —— 他身着队长羽织,衣摆垂至脚踝,手上拄着斩魄刀 “流刃若火”,银白的长须垂至胸前,目光如炬,周身散发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仅站在那里,就让殿内的气氛更添几分凝重。
[交接要搞这么大的阵仗吗?]
雪夜站在殿内,指尖无意识蹭了蹭月白色外袍的下摆,棉料的软意没压下心底的诧异。目光扫过两侧立得笔直的队长们,这阵仗,比她当年在总队长会议室里还要肃穆,让她忍不住攥紧了身侧人的手。
蓝染就站在她旁边,白色队长羽织的袖口轻轻搭在她臂弯,更惹眼的是他攥着她的手:指腹扣着她的掌心,力道不重却稳,掌心的温度透过薄棉传过来,刚好裹住她微凉的指尖。雪夜的兜帽压得极低,帽檐的阴影落在下颌线,连说话时唇瓣的起伏都显得模糊,红瞳彻底藏在暗里 —— 她太清楚,黑发红瞳的变化若是暴露,只会引来更多麻烦。脚下的榻榻米软得像浸了阳光的棉絮,却没让她紧绷的神经松半分,攥着蓝染的指尖悄悄收了收力,像在抓一根浮木。
“原五番队第三席·雪夜,核对五番队旧职交接文书,确认无误按印即可。”金印长老的声音顺着殿内桧木梁柱的纹路漫开,连角落的纸障子都似被震得轻轻晃,带着岁月沉淀的厚重。侍从屈膝躬身,捧着矮脚黑漆木案轻步上前,木案底部擦过长老面前的案桌时没发出半分杂音。案上铺着米白色和纸卷轴,墨笔写的队员调度、灵子记录明细旁,标着规整的朱红小圈;旁边的白瓷碟里盛着印泥,油亮的色泽透着公事公办的严谨。
雪夜抬眼看向蓝染,他轻轻点头,指腹在她掌心蹭了蹭,像在说 “别怕”。她松开他的手,大步走上前,弯腰去沾印泥兜帽边缘往下滑了点,几缕黑发像墨线似的滑出来,搭在和纸卷轴上,末梢还带着点被体温烘暖的柔润。墨色的发与米白的纸撞在一起,格外扎眼,连旁边垂眸的侍从都忍不住抬眼瞥了下,眼神里闪过丝诧异,又赶紧低头藏起情绪。
就在她指尖刚沾上印泥,还没来得及按向卷轴时,金印长老忽然抬手。他的指腹带着点老茧,轻轻蹭过兜帽的棉线边缘,力道慢得像在确认什么,缓缓将兜帽往上拉了拉:“交接文书需验明身份,总不能一直遮着脸。”
话音落时,兜帽已被拉开大半。雪夜的黑发彻底暴露 —— 不是从前那抹柔和的栗色,是像把夜色揉碎了纺成的深黑,顺着脸颊垂落,连耳尖都被发丝遮了点,风一吹就轻轻晃。
雪夜的肩背几不可察地绷紧,几乎是兜帽被完全拉开的瞬间,抬手按住帽檐,指节泛了点白,猛地将兜帽拉回原位。垂落的黑发被她飞快拢回帽内,动作快得没留半点余地,连呼吸都顿了半秒。她垂着眼,声音比刚才低了些,带着点刻意的示弱:“抱歉长老,身体未愈,怕见风。”—— 她太清楚,此刻若是强硬,只会引来更多追问。
金印长老的手顿在半空,指腹还残留着兜帽棉料的触感。他看了她两秒,没再坚持,只是轻轻收回手,指尖在案上敲了敲,嘴角却压不住一丝浅淡的了然:“既如此,请继续吧。”
可这短暂的插曲,早已引来了几道探究的目光。
涅茧利的眼睛瞬间亮了,瞳孔缩得像针尖,手指被他攥的 “咔” 地响了声:黑色的头发?他记得在真央灵术院时,这女人的头发明明是暖栗色的!虽然后来被纲弥代的禁制导致短暂出现过黑发,可研究过后发现那是灵子紊乱导致的异常,如今怎么会稳定成这样?更荒谬的是 —— 她的手!
[那半截泡在灵子培养罐里的手掌,还在我十二番队实验室的恒温架上!]
涅茧利的脑子像被重锤砸过,指尖无意识抠羽织的一角。
[从回收到保存,每一步都经我亲手操作,灵子波动记录清清楚楚,怎么可能长出完整的手?]他的目光在雪夜的手与蓝染的侧脸间来回扫,连呼吸都比刚才急了些:是蓝染用了什么禁术?还是这根本不是当初那个人?
他下意识往前挪了半步,想看得更清楚,手腕却忽然被轻扯了下。冬狮郎碧绿色的眼梢扫过来,指尖轻轻扯了扯他的队服袖口,眼神里带着点 “别惹事” 的提醒。涅茧利这才回过神,硬生生定在原地,却依旧攥紧了手掌,指节泛白。
雪夜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慌乱,抬手将右手食指按在卷轴上 —— 指尖沾着朱红印泥,按下去时,指纹印得格外清晰,没有半点残缺的痕迹。按完印收回手时,她能感觉到涅茧利的目光像带着钩子,粘在她手上,似要钻透皮肉看里面的灵子结构。她赶紧转身攥回蓝染的手,指尖凉得像冰,蓝染立刻用掌心裹住她的手,拇指轻轻蹭过她的指节,像在安抚,又像在确认她没慌神。
“长老,总队长,交接已毕,我与雪夜便先告退了。”蓝染微微欠身,白色羽织的下摆轻扫过榻榻米,动作规整得挑不出错。他的语气平稳无波,只有目光扫过涅茧利时,眼底的温度淡了半分,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警告 —— 别再打雪夜的主意。
蓝染的欠身还未完全收回,白色羽织的下摆悬在榻榻米上方,带着点未散的灵子气息,金印长老的声音已骤然响起 —— 木杖敲在暗褐色席面上,“嗒” 的一声脆响,像石子砸进冻住的湖面,瞬间击碎了殿内刚要松弛的气流。殿顶的纸罩灯轻轻晃了晃,暖黄的光在桧木梁柱上投下晃动的影,连角落的蛛网都似被震得颤了颤。
他指尖摩挲着木杖上包浆的铜纹,指腹蹭过纹路时发出极轻的 “沙沙” 声,目光先扫过雪夜兜帽下模糊的下颌线 —— 那片皮肤在阴影里泛着冷白,再落回蓝染紧绷的侧脸上,语气里带着长辈式的郑重,却藏着如刃的探究:“我等之前因雪夜桑与故友容貌相似,闹过些不愉快。如今谜团未散,我们想单独跟她谈一谈 —— 不会耽搁太久,只问几句话。”
“长老。” 蓝染立刻直起身,肩线绷得像拉满的弓弦,白色羽织的袖口被风扫得轻轻晃,语气平稳却裹着护妻的强硬:“雪夜刚从‘静养’中恢复,身子还弱,若有疑问,我可代为回应。” 他攥着雪夜的手又紧了几分,指腹无意识地蹭过她的指节,留下一点灼热的温度,像是在无声提醒她别冲动。
可他话音刚落,腕间就传来一道轻却坚定的拉力 —— 雪夜拽了拽他的袖口,指尖带着点凉意,还沾着刚才按印时没擦净的印泥碎屑。她抬眼看向蓝染,兜帽的阴影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点淡色的唇瓣,声音轻得像风擦过纸障子,却透着不容错辨的清醒:“没事的。” 她轻轻摇了摇头,眼底的红瞳虽藏在暗里,却像燃着一点微光,好似带着其他目的:“说清楚了,以后就没人再拿这事烦我们了,不是吗?”
蓝染垂眸看她,见她唇角虽颤,却没有半分慌乱,终究是松了手,只是最后用掌心裹了裹她的指尖,留下一点余温:“我等你。” 说完,他又瞥了金印长老一眼,目光扫过三位长老身后的和纸屏风 —— 上面的山水图在光里泛着旧痕,像藏着无数双眼睛,才转身往殿门走,白色羽织的下摆扫过门槛时,带起一缕极轻的风,吹得门口的纸障子 “哗啦” 响了声。
金印长老看着两人的互动,嘴角勾了丝浅淡的笑,木杖再敲了敲案,“嗒” 的一声在空旷的殿内回荡:“既如此,今天就到这里,诸位队长先请回吧。”
殿内顿时响起一片 “哒哒” 的脚步声,混着零星的对话,让刚才肃穆的氛围添了几分活气,却又像暴风雨前的短暂喧闹。京乐春水走在最前,路过浮竹身边时,用肘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声音压得低低的,满是调侃:“喂,十四郎,现在看清人没事了,该放心了吧?”
浮竹无奈地摇了摇头,抬手掩着唇轻咳两声,气息带着点虚浮,袖口扫过衣襟时发出轻响:“我只是想确认她是不是...... 毕竟之前时滩那家伙说的话,也不全是假的。” 两人并肩走出殿门,浮竹的咳声渐渐消失在廊下,只留下风穿过柱廊的 “呼呼” 声。
涅茧利脚步磨磨蹭蹭,走两步就回头瞥一眼雪夜,最后像是确认了什么快步离开。
朽木白哉走得最干脆,银白队服的下摆扫过榻榻米时没有半分褶皱,衣料摩擦发出轻响,路过殿门时,恰好与蓝染擦肩而过,他脚步顿了顿,浅紫色的眼眸里没什么情绪,淡淡丢下一句:“蓝染队长,看好她。”
蓝染颔首,声音平静无波,却藏着点底气:“多谢朽木队长关心。” 他靠在殿外的桧木柱上,目光落在殿门的纸障子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柱身的纹路,等着里面的人出来。
殿内的人渐渐走空,最后只剩三位金印长老与雪夜。穿堂风从半开的纸障子钻进来,带着殿外庭院的凉意,“哗啦” 一声吹得障子上的松鹰墨画剧烈晃动,墨色的鹰影在榻榻米上晃来晃去,像要扑下来似的。晨光透过缝隙洒进来,在席面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却被阴影割得七零八落,桧木的香气里混进了一点尘埃的冷意,让原本沉静的空气骤然紧绷,连呼吸都似要被冻住。
为首的金印长老先开口,手指攥紧了木杖,铜纹与木柄摩擦发出 “咯吱” 的轻响,声音沉得像殿柱的桧木,一字一句砸在空气里,带着压人的重量:“宫本雪夜,躲了这么久,不还是被发现了啊。”
雪夜闻言,忽然低笑一声,笑声在空旷的殿内回荡,带着点嘲弄的尾音。她抬手捏住兜帽的边缘,指腹蹭过棉料的纹路,往后一扯 —— 墨色的长发像瀑布似的垂落,顺着肩背滑到腰际,发梢扫过藏蓝色和服的领口,留下一点轻痒的触感。黑发在晨光里泛着柔润的光,却衬得她脖颈的皮肤愈发雪白;红瞳在光里亮得像浸了薄血的玛瑙,再没了刚才的小心翼翼,嘴角勾着明晃晃的挑衅,连衣料摩擦的 “窸窣” 声都透着张扬:“啊~长老这话可不对。”
她往前迈了半步,榻榻米被踩得轻轻陷下去,留下一个浅印:“是你们‘发现’的,还是我故意让你们‘发现’的呢?”
雪夜要减肥了,榻榻米都被踩出痕迹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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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戏曲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