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染将最后一份分析报告归入加密档案中,环形控制室的冷光随着他起身的动作层层熄灭,只剩控制台边缘的指示灯还亮着幽蓝微光。合金门如呼吸般无声滑开,他沿着幽深的通道上行,指尖轻触墙壁时,暗纹在触碰处亮起淡金色的光——隐藏在木柜后的暗门应声开启,恰好落在雪夜的房间外廊下。
夜露已凝成细珠,挂在竹梢上,月光穿过叶隙,在地面织就斑驳的碎银。离纸门尚有三步远,门内便传来极轻的动静:阿飞的耳朵像两片绷紧的黑绒,尾尖绷成一条直线,却依旧闭着眼装睡,喉咙里滚出极轻的呜咽,像被踩住尾巴的猫,带着警惕的示警。纸门虚掩着一道缝,隐约可见榻榻米上蜷缩的小小身影——风息枕着阿飞的肚皮睡得正沉,呼吸均匀,黑狗的尾巴搭在他膝头,随呼吸轻轻起伏,尾尖还偶尔扫过风息的手背。蓝染的目光在两人身上短暂停留,眉峰微不可察地动了动。这孩子与雪夜之间奇异的默契,还有那只通人性的黑狗,确实耐人寻味。但他并未停留,有些答案不必急于揭晓,时间自会剥开层层包裹的茧。
转过回廊,便是他先前住的房间。窗纸透出暖黄的光,像块融化的蜜蜡,在夜色里格外显眼。蓝染推门而入时,雪夜正坐在他的文案后,膝头摊着一叠五番队的未处理文件。她右手那半截手掌不太方便翻页,便用左臂紧紧压住纸页,右手拇指指尖划过字迹时微微用力,指腹蹭过纸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眉头微蹙着,像是在琢磨那些琐碎的条目。案头的烛火摇曳,将她新发色映得泛着墨色光泽,几缕发丝垂落在白色寝衣上,衬出鲜明的对比。
“吱呀”一声门响,雪夜立刻抬头看来,刚要开口,肩头忽然一暖。
蓝染不知何时已走到她身后,正将一件深灰色的羽织搭在她肩上,羊毛般的绒毛拂过颈侧时,他的指尖微微一顿,随即用不容置疑的力道将边角在她颈后掖好,动作利落得像在处理一份精密的实验样本。
“这时候要注意保暖,”他的声音里掺了点不易察觉的责备,目光扫过她下意识按住小腹的动作,那里的肌肉还带着紧绷的痕迹:“不然明天只会更疼。”
雪夜愣了愣,低头拽了拽披肩边缘,绒毛蹭过脸颊时有些发痒,淡淡的草木香混着阳光晒过的味道漫上来。她忽然笑起来,抬眼看向蓝染,眼底映着烛火的碎光,像落了把星星:“看来蓝染队长照顾雏森副队长已经出经验了?这种女孩子的事情,你都知道。”
蓝染的动作顿了半秒,随即直起身,走到案旁拿起另一卷文件,语气平淡无波:“五番队的医疗记录里,关于女性队员的身体周期注意事项,占了整整三页。只是你从前总说‘我又没有这种麻烦事’,所以从来没有认真看过。”他翻开文件,指尖落在某一行,指甲轻叩纸面:“倒是你,不好好休息,研究这些做什么。”
雪夜晃了晃左手的文件,半截右手抓着披在身上的羽织,大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布料:“总得找点事做。总不能因为手不方便,就真成了吃白饭的。”她忽然想起什么,放下文件后,指尖点了点纸面,那里记着“番队内申请调换清洁剂”的条目:“不过一如既往的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还值得你带到这边来处理吗?”
蓝染在她对面坐下,指尖将一卷文件推过去,烛火在他眼底投下浅淡的阴影:“再小的事情,五番队也要处理。毕竟,我是队长。” 他说话时,袖口蹭过桌面,带起极轻的气流,拂向雪夜那边 —— 这是刻意为之的试探,像投进湖面的石子,等着看她会漾起怎样的涟漪。
蓝染的指尖在文件边缘顿了顿,烛火的光在他瞳孔里明明灭灭。他抬眼时,恰好撞见雪夜低头端详自己右手的模样——那半截手掌安静地搭在案上,断口处的皮肤泛着浅淡的粉白,与她无意识蜷起的大拇指形成一道突兀的弧线。
“怎么?”他开口时,声音比刚才沉了些,像投入深潭的石子。
雪夜猛地抬头,扯得发丝微微颤动:“没什么。”她的目光躲闪着,落在案头那盏烛火上,火焰的影子在她眼底跳得厉害。
“雪夜。”蓝染轻轻叩了叩桌面,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雪夜的肩膀垮了垮,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她低头看着自己那半截右手,左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断口的边缘,声音轻得像叹息:“好吧,我只是在想……为什么……这只手就不能恢复呢?”
蓝染合文件的动作顿了半秒,随即恢复如常。他的目光掠过她的右手,落在案头那卷关于灵子再生的文献上,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抱歉。那半截手掌被技术开发局带走了。七年前,涅茧利怕我要回,已经给那截肢体注射了不明药剂,彻底破坏了灵子重组的可能。”
“这样啊……”雪夜的声音低了下去,指尖还在断口处轻轻蹭着,像是没太听清。可下一秒,她忽然猛地抬头,血色的瞳孔里满是错愕,左手下意识地按住了桌面:“诶?什么?七年前?”
烛火猛地跳了一下,将她脸上的震惊照得清清楚楚。
蓝染看着她骤然绷紧的肩线,指尖在文件上轻轻画着圈:“你沉睡了六年零七个月。从涅茧利取走你那截手掌到现在,正好七年。”
雪夜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又抬头看向蓝染,眼神里像是蒙了层雾。七年……她总觉得那场剧痛就在昨天,时滩的刀划破空气的锐响还在耳边,可转眼间,竟然已经过了七年。
“那这七年……”她的声音有些发颤,左手紧紧攥着桌沿,指节泛白。
“对你而言,不过是一场昏睡。”蓝染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像一根针,轻轻刺破了她混沌的思绪:“但对某些人来说,足够改变很多事了。”
烛火安静地燃烧着,将两人之间的沉默拉得很长。雪夜忽然笑了一声,带着点自嘲的意味,她抬手用左手揉了揉太阳穴:“原来已经这么久了啊……”
那截不自然的右手搭在膝头,像是终于接受了这个迟到七年的事实。
雪夜的指尖从鬓角滑落,目光忽然落在案头那卷灵子再生文献下,露出半截浅褐色的纸边。她伸手一抽,竟是张边角烫金的入籍证明,自己的名字旁,赫然印着蓝染的姓氏。
“那,蓝染队长就趁机娶我当妻子了么?”她晃了晃那张纸,眼底的迷茫被狡黠取代,血色瞳孔里映着烛火的光,像藏了只狡黠的猫。
蓝染的指尖在文件上顿了顿,随即抬眼,唇角噙着一丝浅淡的笑意。他没有去看那张证明,只是望着雪夜:“这只是方便照顾你的方式。不然以你当时的状态,身体根本撑不到苏醒。”
“哦?”雪夜拖长了语调,指尖抚过证明上鲜红的印章,那印记烙得很深,像要刻进纸里,“这么说,我还得谢谢蓝染队长‘趁人之危’?”
她忽然凑近了些,案头的热气混着她发间的草木香漫过来。左手手指轻轻戳了戳蓝染的手臂,带着点刻意的亲近:“那我以后,是不是该叫你【丈夫】了?”
蓝染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眼睫,那上面还沾着点细碎的绒毛。他抬手,指尖轻轻拂过她的鬓角,将一缕乱发别到耳后。
“当然,我的【夫人】。”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浸了蜜的酒,在寂静的房间里荡开一圈温柔的涟漪。
雪夜的耳尖腾地红了,慌忙别过脸去,假装研究那张证明。烛火在她发间跳跃,将那截搭在膝头的右手也映得柔和了些。
“哼,算你识相。”她的声音有点闷,却藏不住尾音的甜。
蓝染低笑出声,重新拿起笔,却没再看文件,只是任由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耳尖上。有些等待,值得用七年的时间来铺垫;有些身份,值得用一张纸来确认。而眼前这个人,值得他卸下所有算计,心甘情愿地称一声“夫人”。
窗外的竹影被风推得晃了晃,案头的烛火安静地燃烧着,将两人交叠的影子投在墙上,温柔得像一幅浸了月光的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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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丸银推开基地暗门时,鞋底碾过地面的碎石发出轻响,下一秒便差点被脚边一团“黑雾”绊个踉跄。那东西像团没有骨头的影子,贴着地板滑到他脚边,圆溜溜的眼睛在幽蓝的应急灯下闪了闪,喉咙里滚出“呜呜”的轻响,带着点被惊扰的警惕。
“哦呀?这是什么新品种的宠物?”他舔了舔唇角,银灰色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淡的阴影,指尖无意识地搭上腰间的斩魄刀--神枪-。
“阿飞”雪夜的声音从控制室传来,带着点无奈的纵容。那团黑雾立刻“嗖”地飘了过去,在她腿边立住,还不忘回头对着市丸银甩了甩雾状的尾巴。
市丸银挑了挑眉,缓步走进来。环形控制台旁,少年版的风息正坐在转椅上盯着屏幕,指尖在桌面上轻点,看见他时忽然抬头,唇角咧开一道极淡的弧线——那笑容里没什么温度,反倒让周遭的空气都凉了半分,像淬了冰的刀刃。
“银?几天没来,就不认得了?”雪夜正低头逗着阿飞,黑色的发丝垂落在肩头,发尾扫过手背时带着点微痒,比从前的栗色多了几分沉静。
市丸银的目光在她发间打了个转,指尖习惯性地摩挲着斩魄刀的刀柄,金属纹路硌着指腹:“嘛,每次见你都觉得新鲜。”他顿了顿,视线扫过风息和那团叫阿飞的黑雾,冰蓝色的眼瞳里闪过一丝探究:“就是不知道,这两位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客人?”
风息没说话,只是歪了歪头,笑容更深了些,眼底依旧没什么笑意。阿飞则对着市丸银龇了龇牙,雾状的身体里钻出几缕尖细的黑丝,像在宣示领地的犬类。
雪夜轻咳一声,拍了拍阿飞的脑袋:“他们暂时住在这里。风息,阿飞,这位是市丸银,和我们……算是同谋。”
“同谋啊。”市丸银拖长了语调,尾音在控制室里打了个转,目光在风息身上停了停,又落回雪夜身上,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看来我不在的这几天,基地倒是热闹了不少呢。蓝染队长呢?”
话音刚落,控制室的合金门便“嘶”地滑开,带着金属特有的凉意。蓝染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沓资料,白色的队长羽织在身后扬起浅淡的弧度,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银。”他看向市丸银,指尖在文件上轻轻一敲,“正好,人到齐了。”
“诶?”市丸银歪着头,银灰的睫毛颤了颤,显然没料到是这反应。雪夜却从椅子上跳下来,拍了拍阿飞的脑袋示意它留下,转身走向通往训练场的走廊,白色的裤摆扫过地面发出轻响。
大屏幕上忽然亮起,东仙要的身影出现在画面里。他穿着黑色无袖死霸装,站姿笔挺地站在训练场中央,显然已等了许久。忽然,厚重的合金门“哐当”一声滑开,雪夜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指尖还在无意识地摩挲着右手断口的边缘。
“要,身上的伤好些了吗?”训练场的扩音器里传出蓝染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谈论天气。
“感谢蓝染大人的关心,”东仙要微微欠身,声音里带着自责:“是我的疏忽给您造成了困扰。”
“那就开始吧。”蓝染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要,今天的实验,是雪夜为表歉意特意申请的。”
“感谢雪夜大人。”东仙要的声音恭敬了几分。
雪夜站在训练场中央,听见这话忍不住弯了弯唇角,对着隐藏的麦克风嘀咕:“咦,蓝染队长的面子还真管用,我这就成‘大人’了?”
市丸银在控制室里低笑出声,指尖蹭了蹭鼻尖:“看来被九番队队长嫌弃的第三席,终于熬出头了呢。”
蓝染没接话,只是将资料放在控制台边缘,目光落在屏幕里雪夜的身影上,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环形控制室里,机器的低鸣混着屏幕里传来的呼吸声,像一场即将拉开序幕的舞台剧,而所有人都已站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训练场的合金门刚合上,东仙要的刀便已出鞘,灵压带着冷意扫过地面,刀刃划破空气时,连周遭的光线都似被劈成两半。雪夜足尖轻点避开首道斩击,身侧泛开的淡黑色空间弧光刚将第二刀偏折,角落里便传来一声极轻的动静 —— 风息原本靠在墙边的身子直了直,目光死死锁在那道黑色弧光上,指尖在身侧悄然攥紧,指节泛出青白。他转头看向脚边的阿飞,黑雾状的小家伙正弓着身子,雾团里的眼睛亮得惊人,两人对视的瞬间,风息眼底掠过一丝了然,像是终于确认了压在心底许久的猜测。
视角转回战场时,雪夜已避开东仙要数轮攻击。她看着对方刀刃始终刻意偏离要害、连攻击都收着七分的模样,忽然停下脚步,声音透过训练场的扩音装置传到每个角落:“上次交手让你受了伤,我一直很不好意思。”
东仙要的刀猛地顿在半空,刀刃上的寒光晃了晃,他握着刀柄的手下意识收紧,指腹蹭过刀身的纹路,盲眼的眼罩下,眉头拧成了疙瘩:“雪夜大人,不敢当 —— 那本就是我的疏忽,如果当时您有下狠手,我将无法继续追随蓝染大人的脚步。”
“没什么敢当不敢当的。” 雪夜笑着打断他,话音未落,竟主动抬起身侧的半截右手,腕关节微微一沉,就对着东仙要的刀刃撞了过去。
“不可!” 东仙要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他想收刀,可刀刃已递到半途,惯性让他根本来不及回撤,只能眼睁睁 “感受” 着那截苍白的手掌撞向锋利的刀身 ——“嗤啦” 一声,皮肉被划破的脆响格外刺耳,像是有根细针狠狠扎进他的耳膜。
淡红色的鲜血瞬间从断口处涌出,顺着掌缘滴落在地面,溅开的血花落在他的靴面上,带着滚烫的温度。东仙要像被烫到似的猛地后跳半步,手里的刀 “哐当” 一声掉在地上,刀刃在地面滑出长长的划痕。他僵在原地,双手垂在身侧,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着,连呼吸都乱了节奏,喉结上下滚动着,却发不出半个字 —— 他甚至能清晰地 “闻” 到空气中弥漫开的血腥味,那味道混着雪夜的气息,像块巨石压在他的胸口。
“雪夜……大人!” 他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往前迈了半步,却又不敢再靠近,生怕自己的动作会触碰到雪夜的伤口:“您、您这是做什么…… ” 话没说完,他便顿住了,盲眼的眼罩下,眼底满是无措与惶恐,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 他既怕雪夜因失血伤了根本,更怕蓝染怪罪他伤了人,双手僵在半空,连捡刀的勇气都没有。
雪夜却像感受不到疼痛,只是用左手按住流血的伤口,指缝间不断渗出的血染红了掌心,顺着小臂往下淌,在白色寝衣上晕开深色的痕迹。汗水从她额头慢慢流下,顺着脸颊滑到下颌,滴落在衣襟上,她却忽然笑了,声音带着点调侃的轻喘:“刚刚说的不过是场面话而已。”
她低头望着自己不断流血的右手,指缝间渗出的血珠顺着掌缘往下淌,在指尖悬而未落,却没半分狼狈。眼底非但没有惧意,反倒闪过一丝亮得惊人的期待,左手食指甚至轻轻蹭过伤口边缘,触到温热血液时,指尖还无意识地蜷了蜷,像是在确认某种触感:“我只是想试试,能不能用自己的方式,把这只手彻底修好。”
话音刚落,她周身的空气忽然泛起细密的震颤——灵子像是被唤醒的蜂群,骤然躁动起来,淡红色的微光从伤口处缓缓溢出,像一层薄纱裹住断掌。那些本要滴落的血珠,竟被这微光定在半空,连下坠的轨迹都凝固了,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点。
最先有动静的是骨骼。淡金色的灵子在断掌切口深处凝聚,先是冒出一缕极细的骨尖,像初春破土的嫩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分叉。起初只是模糊的轮廓,很快便勾勒出掌骨的弧度,指骨与掌骨的衔接处甚至能看到细微的关节雏形,灵子在骨骼表面凝结成层淡白的膜,泛着珍珠般的光泽,连骨节处的凹凸都清晰可辨,仿佛从未断裂过。
东仙要虽看不见,却能清晰“捕捉”到灵子流动的轨迹——空气中的灵子正以近乎疯狂的速度向雪夜的伤口汇聚,像溪流奔涌向深潭。当骨骼成型的瞬间,他能感觉到更细密的灵子在缠绕、编织,那是神经与血管在生长。淡红色的血管像藤蔓般顺着骨骼蔓延,主脉先成型,毛细血管再以惊人的速度分叉,在骨骼间隙织成细密的网,血液在其中缓缓流动,带着新鲜的温度,将苍白的骨骼染上淡红,连脉搏的跳动都能透过灵子的波动感知到。
“这……”东仙要紧绷的肩线稍稍松了些,悬在嗓子眼的心往下落了落,可他依旧不敢动弹,双脚像钉在原地,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自己的灵压惊扰了这脆弱的平衡,只能僵着身子,盲眼的绷带下满是紧绷的担忧。
控制室里,蓝染的指尖原本在屏幕上轻敲,节奏平稳,可当骨骼轮廓清晰浮现的刹那,他的动作骤然顿住。目光死死锁着屏幕里那只正在重构的手,瞳孔微微收缩——那层淡红色的灵子光泽,那远超理论值的骨骼再生速度,竟比他预想中完美百倍。向来平静无波的眼底,第一次掠过清晰的惊喜,唇角原本极淡的弧度不自觉加深,指尖甚至下意识地往前探了半寸,像是想更真切地捕捉这突破认知的画面。
“哦呀哦呀——”市丸银嚼柿饼的动作也停了,冰蓝色的眼瞳睁得比往常大了些,手里的点心差点掉在地上。他凑到屏幕前,眯眼盯着那正在生长的血管与肌肉,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的吃惊:“这可不是普通的再生啊……灵子构建能做到这种程度,连卯之花队长的回道都未必能比吧?”
肌肉与脂肪紧接着生长。淡粉色的肌束沿着血管与骨骼间的缝隙铺开,一层叠着一层,纹理清晰得能看见肌纤维的走向,随着灵子的注入慢慢收缩、舒张,仿佛与生俱来便懂得如何牵引骨骼活动。掌部的肌肉渐渐丰满,撑起手掌的轮廓,指尖的肌肉则带着细腻的弧度,连指节处因用力会凸起的肌肉线条都栩栩如生;细小的脂肪颗粒填充在肌肉与皮肤之间,让手掌的触感不再单薄,多了几分温润的肉感,彻底褪去了残缺时的僵硬。
屏幕上「灵体重构完成度」的数值跳到90%时,蓝染的指尖终于重新动了,却不再是之前的轻敲,而是带着几分急切地划过数据面板,将肌肉生长的细节画面放大。眼底的惊喜尚未褪去,又添了几分探究的亮意——他原以为雪夜的空间能力已是极限,却没料到她的灵子操控竟能触及“灵子重构”的领域,这远超他所有的预判。
风息站在控制台旁,双手抱在胸前,目光死死锁着屏幕里那只逐渐完整的手,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笑——那笑容里藏着确认的了然,又掺着几分说不清的凝重,像是终于找到了拼图的关键一块。
“果然……”他低声呢喃,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她不是白……”
脚边的阿飞也跟着紧张起来,黑雾状的身体微微蜷缩,雾团里的眼睛亮得惊人,却没像往常一样冲出去,只是轻轻蹭了蹭风息的裤腿,喉咙里滚出极轻的呜咽,满是担忧却不敢上前打扰。
最后是皮肤。一层薄如蝉翼的表皮从指尖开始蔓延,迅速覆盖整个手掌,最初是半透明的,随着灵子的凝结慢慢变得厚实,透出健康的淡粉色。断口处的旧皮肤与新生皮肤完美融合,找不到一丝接缝,连掌心的纹路都自然地延伸开来,甚至能看到指腹处淡淡的薄茧——那是从前被贯穿刀伤留下的痕迹,竟也被灵子精准地复刻出来。
“完成度100%。”蓝染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最终数据,声音里难得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轻扬,眼底的惊喜像被温水化开的糖,缓缓漾开。
市丸银咂了咂嘴,收起惊讶的神色,却还是忍不住调侃:“看来蓝染夫人藏的本事可比我们想的多啊,蓝染队长。”
训练场中央,雪夜缓缓睁开眼。她看着自己重新长出的右手,五指轻轻蜷缩,感受着掌心传来的真实触感——皮肤的温度、肌肉的张力、骨骼的硬度,甚至指腹薄茧的粗糙感,都与左手无异。她抬手对着灯光晃了晃,指尖的影子在地面投下完整的轮廓,断口处的疼痛早已消失,只剩下灵子在体内流动的余温。
“果然可以。”雪夜轻声说,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雀跃,她试着握了握拳,再张开,每一个动作都流畅自然,仿佛这只手从未离开过她的身体。
东仙要终于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彻底放松下来,他对着雪夜的方向微微欠身:“恭喜雪夜大人。”
控制室里,蓝染将屏幕上的再生过程回放了一遍,目光停在雪夜握拳的画面上,唇角的笑意始终未散;市丸银则靠回椅背上,重新拿起一块柿饼,却没立刻放进嘴里,眼底还残留着几分对刚才画面的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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控制室里的机械臂还在发出轻微的嗡鸣,蓝染的指尖落在控制台的触控屏上,淡蓝色的药液正顺着导管,缓缓注入玻璃容器中那具虚的躯体。市丸银嚼着柿饼,靠在控制台边缘,冰蓝色的眼瞳扫过屏幕上一闪而过的流魂街六区地图,语气带着惯有的慵懒试探:“没关系吗?就让她带着新长的手独自出去 —— 万一碰到哪个队员,或是…… ”
蓝染没有抬头,机械臂注射的进度条在屏幕上缓慢爬升,他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谈论天气:“她不是需要被保护的雏鸟。” 指尖轻轻一按,容器内的虚躯体泛起淡红色的微光,“这么久了,她该自己去确认些事情,也该让某些人,看清她现在是谁。” 话音落时,他终于抬眼,目光掠过屏幕角落流魂街的坐标,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了然 —— 雪夜要去的地方,他早已知晓。
“所以,你想问什么?” 雪夜半蹲在河边,裤脚被风卷得轻轻扫过岸边的碎石。她将新长的右手缓缓探进河水里,指尖刚触到水面,便忍不住微微蜷缩 —— 冰凉的河水顺着指缝漫上来,带着流魂街特有的、混着泥土气息的凉意,这是她失去手掌后,第一次重新清晰地感知到 ‘水流过指缝“ 的触感。
她静静待了片刻,才慢慢抬起手。河水顺着掌纹往下淌,在指尖聚成细小的水珠,滴滴答答落在河面上,溅起一圈圈极淡的涟漪。阳光穿过稀疏的云层,落在她摊开的手掌上,新皮肤泛着健康的淡粉色,连掌心的纹路都在光下清晰可见。这只失而复得的手,此刻正真切地感受着河水的凉、阳光的暖,比任何时候都让她觉得 [真实]。
风息站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看着她专注玩水的模样,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岸边的芦苇被风吹得沙沙响,像在催促他开口,可他看着雪夜指尖那串下坠的水珠,竟忽然有些犹豫 —— 眼前的人,连握水的姿态都和那时候的 【白】一模一样,可那份淡然里藏着的疏离,又让他不敢轻易打破这份平静。
阿飞则在风息脚边转了圈,雾团里的眼睛盯着雪夜的右手,喉咙里滚出极轻的呜咽,像是在为她重新握住河水而高兴,又像是在担心接下来的对话会惊扰她。
“我在那个地方等了你很久。” 风息的声音像被流魂街的河风浸过,带着点发涩的沙哑。他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攥紧,指节泛出青白,眸子里翻涌着混杂着期待、委屈与急切的情绪,那是千年等待磨出来的执念。
“你踏入瀞灵廷那天,我在众多灵络里找到你的气息,尝试着跟你对话 —— 可你没有任何回应,像没听见一样。”
雪夜依旧背对着他们,指尖无意识地捻着岸边的枯草。风里的水汽漫上来,沾湿了她的发梢,她却像没察觉,连肩膀都没动一下,沉默得像河边的石头。
风息往前迈了一步,脚步声在安静的河边格外清晰,他的声音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后来好不容易能跟你对上话,你却一次次把我们的对话掐断并赶了出去…… 直到宫本风之介出现,你用自己的灵力一点点喂养他,看着他从透明的灵体,慢慢能碰得到你 —— 你知道我有多羡慕吗?就连我现在的模样都是按照他的容貌。。。。”
“这些过去的事情,不需要你重复给我听。” 雪夜的声音轻轻传来,带着点被打扰的淡漠,仿佛风息口中那些带着温度的细节,都与她无关。
阿飞的雾状身体在风息脚边蹭了蹭,雾团里的眼睛亮得吓人,却带着小心翼翼的担忧:“喂,他只是太想知道白的消息了,你不用这样吧…… 况且你真的从来没跟我们说过你不是她,我们还以为你被轮回给......或许你只是忘了。”
雪夜慢慢转过身,目光掠过风息泛红的眼眶,又落在阿飞紧张的雾团上,最终望向远处被夕阳染成橘色的天空,轻声道:“是啊,我也从来没有说过,我是她。时滩也想让我承认是她......”
“那你到底是不是白?!” 风息突然上前一步,双手抓住雪夜的肩膀,他的手在发抖,眼神里充满了急切与恐惧:“如果不是,那白去哪里了?她是不是已经…… ”
雪夜感受着肩膀上的力道,看着风息近乎崩溃的模样,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声音冷了几分:“或许是,或许不是。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 她挣开风息的手,后退半步,目光落在两人身上:“况且,你们也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你们真正的名字。既然你们都在藏,又凭什么要求我把一切都说出来?”
河边的风更冷了,芦苇荡的响声里,只剩下三人之间沉默的张力,像河面上未散的雾,浓稠得化不开。
河风卷着芦苇的碎影,落在雪夜肩头。她从风息身边走过时,目不斜视,白色的衣角擦过他垂在身侧的手,却没停留半分,仿佛他只是河边一截无关紧要的枯木。
“阿飞,走了。”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容置疑的淡,像刚落过霜的河水,冷得没什么温度。
阿飞的雾状身体猛地顿住,原本要飘向雪夜的势头硬生生收了回去。它蹭了蹭风息的裤腿,雾团里的眼睛一会儿看向雪夜的背影,一会儿又瞟向风息紧绷的侧脸,声音带着明显的犹豫:“那…… 那风息呢?我们不等他一起吗?”
雪夜的脚步停在三步之外,没有回头,只是指尖轻轻捻了捻衣角 —— 新长的右手还不太习惯用力,动作带着点生疏的轻缓。她沉默了两秒,才缓缓开口,声音里藏着一丝旁人听不出的深意:“回到他身体里去吧。”
风息的身体猛地一僵,攥紧的手背上青筋跳了跳。他看着雪夜的背影,喉结滚动着,想说什么,却被雪夜接下来的话钉在原地。
“或许你回去了,就会知道我到底是谁了。” 雪夜终于侧过脸,目光没有看风息,而是落在阿飞雾团上,那双血色瞳孔里映着细碎的光,像藏着未说透的秘密,“是吧?阿灰。”
阿飞的雾团彻底慌了,它猛地飘到风息面前,声音带着不解:“她怎么知道你是刀匠的一部分?她、她是不是……”
雪夜没再说话,只是转过身,朝着流魂街深处走去。白色的身影渐渐融进芦苇荡的阴影里,只留下一句淡淡的话飘在风里:“想知道答案,就做选择。刀匠在等你。”
河边只剩下风息和阿飞。风息僵在原地,盯着雪夜消失的方向,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他没想到,雪夜不仅知道 “阿灰” 这个名字,还知道自己的来历——当年刀匠因灵子受损,被迫分离出的一部分灵魂。
风息深吸一口气,终于缓过神。他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阿飞的雾团,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郑重:“我要回去了。”
“可是 ——”
“回去才能知道真相。” 风息的眼底重新燃起光,只是这次多了几分笃定:“她既然知道刀匠和我的关系,就一定知道白的下落。我一定要看看她到底是谁。”
随着一阵淡白色的灵子波动,风息的身影渐渐消失,只留下一点微弱的星光。
“愚蠢啊,你回去了,就再也出不来了,你不在是你,所有的情绪和等待都是刀匠的了,那下次见面我是叫你风息还是阿灰呢?”
河边的风忽然变急了,芦苇荡发出 “沙沙” 的响,像是在回应,又像是在哀悼。风息消失的地方,连最后一点灵子痕迹都没了,只剩下冰冷的河水,漫过岸边的碎石,带着无声的冷意,仿佛刚才那场带着希望的抉择,从未发生过。
看不懂?没关系,我也没看懂
慢慢解密了呗~[垂耳兔头][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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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她不是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