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基地深处,光线吝啬得只剩液罐表面浮着的冷蓝光晕,像沉在深海里的磷火。那些被标记为“不明细胞”的胶状团块在透明营养液里缓缓搏动,每一次收缩都溢出细碎的荧光,缠缠绕绕地浮向液面,又在触及空气的前一瞬湮灭——活像被困在琥珀里的星光,亮得绝望。
周围的监测仪器不知疲倦地吐着“滴滴”声,单调的频率撞在冰冷的金属壁上,弹回来时带着种钝重的回响,把整个空间敲打得愈发空旷。空气里飘着消毒水的清苦与灵子特有的腥甜,两种气味搅在一起,形成一种让人喉咙发紧的刺鼻感,粘在皮肤上,像层洗不掉的薄膜。
“吱呀——”
厚重的合金门被推开时,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打破了室内的死寂。东仙要裹着件隔绝灵压的黑色斗篷,兜帽压得极低,阴影从眉骨一直垂到下颌,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紧抿的唇线。他没有停顿,靴底踩在地板上,发出“笃、笃”的闷响,径直走向中央的主屏幕。
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流里,大片刺目的红像烧起来的火,映得他暴露在外的指节泛白。东仙要的指尖悬在屏幕前半寸,几乎要触到那些代表失败的红色波形,指腹因用力而绷出清晰的纹路,连带着斗篷下的肩膀都微微绷紧,像拉到极致的弓弦。
“自爆就代表不只是目标虚化,”东仙要的声音像从冰窖里捞出来的,每个字都淬着冷硬的碴子,死死咬着牙才没让翻涌的怒火冲破喉咙:“而是已经达到了最终阶段的转移!”他的指尖狠狠砸在屏幕边缘,红得刺眼的数据跟着颤了颤:“可就差最后一步,却被灭却师给……”
话音未落,他猛地攥紧拳头,指骨捏得“咔咔”作响。斗篷下的肩膀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像寒风里绷紧的弓弦,连带着兜帽边缘的阴影都跟着晃,泄露出几分罕见的失态:“真是天大的失败!”
市丸银依旧倚在门框上,银灰色的发丝被屏幕投出的蓝光染得泛青,像覆了层薄霜。嘴角那抹惯常挂着的、似笑非笑的弧度淡了大半,只剩点敷衍的弯。他没接话,只是垂眸望着液罐里那些微弱搏动的细胞,目光轻飘飘的,像在看罐底沉淀的灰尘,又像在透过那团荧光,想些别的什么无关紧要的事。
就在这时,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踏在地板上,发出“笃、笃”的轻响,在空旷的基地里格外清晰。蓝染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抬手摘下斗篷的兜帽,棕色的发丝垂落在耳边,衬得侧脸的线条愈发柔和。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屏幕上的红色数据流,唇角非但没沉,反而勾起一抹浅淡的笑,像春风拂过冰封的湖面:“并不是失败。”
东仙要猛地回头,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斗篷的帽檐随势掀起一角,露出底下紧蹙的眉峰。他望着蓝染,语气里带着难以掩饰的错愕:“蓝染大人?”
那声疑问悬在空气里,混着仪器的“滴滴”声,竟让刚才还紧绷的怒火,莫名地泄了半分。
“虽然偏离了最初的目标,”蓝染缓步走到液罐前,指尖轻轻点在冰凉的罐壁上,那里正映出他眼底跳动的光——像藏着两簇永不熄灭的烛火:“但某种意义上,已经超越了预期。”
他转过身,棕色的发丝随动作轻晃,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东仙要紧绷的侧脸,又掠过市丸银似笑非笑的眼尾,最终定格在两人之间,眼底盛着的势在必得几乎要溢出来:“用死去的死神残骸创造虚,却刻意选择了属性截然相反的灭却师……”
说到这里,他微微倾身,语气里的兴致像煮沸的水般冒泡,带着种近乎孩童般的雀跃,却又裹着洞悉一切的冷静:“你们不觉得,这后续的发展会很有趣吗?”
那声音不高,却像根细针,精准地刺破了基地里沉闷的空气。他谈论的明明是关乎生死与变异的实验,语气却像在邀约旁人共赏一场即将开场的大戏,连唇角勾起的弧度里,都藏着对未知走向的期待。
液罐里的细胞仿佛听懂了般,突然剧烈地搏动了几下,荧光在冷蓝的液体里炸开,映得他眼底的光愈发幽深。
市丸银瞳孔在屏幕投下的蓝光里轻轻晃了晃,像浸在水里的玻璃珠。他并没有仔细琢磨蓝染的话,心思早飘到了别处——这些年总时不时想起那个被转移到特殊房间的女孩,雪夜。
印象里她总爱眯着眼笑,看似漫不经心,眼底却藏着点不易察觉的锐。可如今再想,她身上最有价值的,大概就只剩那些能与虚产生诡异共鸣的血液了吧。毕竟在这基地里,连呼吸都得换算成利用价值。
正漫不经心地想着,眼角的余光忽然扫过角落的监控屏幕。那格本该映出特殊房间景象的窗口,此刻黑得像泼了墨,连半分雪花噪点都没有,死寂得反常。而屏幕下方,一枚警示灯正亮着刺目的红光,明明灭灭的,像只在暗处窥视的眼睛,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啊嘞?”市丸银挑了挑眉,唇角勾起的弧度里掺了点刻意的惊讶,尾音拖得长长的:“怎么是黑的?那盏警示灯也亮着的呐~”
蓝染闻言,缓步走上前。修长的手指在控制台的按键上轻点,发出清脆的“咔哒”声。主屏幕上瞬间弹出几个分窗口,切换着特殊房间里的不同角度——可无论哪个画面,都只有一片浓稠的漆黑,仿佛连光线都被吞噬了。
所有监控探头,竟全被破坏了。
他的指尖顿在按键上,指腹下的塑料按键微微凹陷。方才还带着笑意的眸色一点点沉下去,像被乌云遮住的月,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冷光。
难道说……
基地里仪器的“滴滴”声突然变得格外清晰,单调的频率敲在金属壁上,反弹回来时带着种令人心悸的回响,像在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敲起了无声的警钟。空气里的消毒水味似乎更浓了,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属于这里的波动。
时间倒回半个时辰前。
这间特殊的房间像个密不透风的铅盒,四壁是用隔绝灵压的特殊材质锻造而成,连光线都透着股沉闷的滞重。外面的人探不出丝毫内部的动静,里面的灵压也别想漏出去半分,仿佛一个被从世界上单独剜出来的角落。
放置雪夜的巨型玻璃容器就立在房间正中央,像座透明的祭坛。门一推开,便能看见她沉在淡琉璃色的溶液里,白色寝衣在液体中轻轻漾动,像朵被迫绽放的水中花。监测线从她身上延伸出来,连接着周围的仪器,绿幽幽的数据在屏幕上无声跳动。
蓝染偶尔会坐在容器前,指尖支着下巴,目光落在她沉睡的脸上,不知在思考什么——是死神与虚的界限,还是纲弥代时滩那些没说透的话?有时他也会盯着她出神,眼神里看不出情绪,却不妨碍他一次次操纵机械臂,从她体内抽取血液。
管中暗红的液体滴落时,他眼底会掠过一丝极淡的兴味,仿佛越来越能理解金印长老与时滩的执着。她确实是个绝佳的实验材料,灵体特殊,血液能与虚产生共鸣,怪不得当年在四番队,对方只要一管血清,就肯松口不带走她本人。
“好了,我们该出发了。”蓝染站起身,理了理袖口,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
市丸银把玩着手里的短刀,眼睛扫过容器里的身影,嘴角勾着惯有的笑,没说话。东仙要早已裹紧了斗篷,站在门边待命,帽檐压得很低。
三人穿上改良过的斗篷依次走出房间,金属门在身后“咔哒”一声锁死,将那片沉寂重新封了起来。
房间里只剩下仪器运行的细微嗡鸣,屏幕上的绿线还在规律地跳动。
可没过多久,异变陡生。
玻璃容器底部忽然泛起一缕极淡的黑雾,像墨滴进了清水里,迅速晕染开来。不过转瞬的功夫,黑雾就翻涌成了浓稠的黑色物质,带着黏腻的光泽,像活物般顺着容器壁往上爬,所过之处,连溶液都泛起了诡异的涟漪。
黑色物质很快漫到雪夜的脚踝,顺着和服的褶皱往上攀,无声无息地吞噬着那抹苍白的身影。她的睫毛颤了颤,像是在沉睡中感到了寒意,指尖微微蜷缩,却挣脱不了那片不断蔓延的黑暗。
“嘀——嘀——嘀——”
周围的检测仪器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声,屏幕上的绿线瞬间变成刺眼的红色,疯狂地上下跳动,像在尖叫。红色的警报灯在房间里急促地闪烁,映得那片吞噬雪夜的黑色物质,愈发显得狰狞而不祥。
溶液里的白色寝衣彻底被黑色淹没,只剩下玻璃容器外不断攀升的红色数据,在这隔绝一切的房间里,徒劳地嘶吼着。
另一边
“喂!那边已经撑不住了!”那团黑影在原地急得转圈,边缘的雾气抖得像筛糠:“屏障上的裂痕像蛛网似的蔓延,白花花的雾气顺着缝隙往外涌——她要强行冲出去!”
风息望着那片剧烈晃动的白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折扇边缘,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疲惫:“真的困不住她……”
“你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阿飞猛地转向风息,轮廓里的“眼睛”亮得吓人,声音里带着哭腔:“这都待了多久了?她在外面的身体怕是早烂成白骨了!这样硬闯出去,魂魄都得被空间裂缝撕成碎片,连灰都剩不下!”
他急得原地乱飘,周身的黑雾突然暴涨,像要凝成实质:“烦死了!这丫头就不能让人省心点!我来!”
风息抬手按住他的肩膀,掌心的温度烫得像团火:“算了,阿飞。”他望着雪夜气息最浓郁的方向,眼底的光复杂难辨:“我们留不住她的。”
“你说什么?!”
“那个蓝染教她的,是我们给不了的东西。”风息的声音轻下来,像落进雾里的雪,可偏偏是这些,让她看破了这里的虚妄。”
“少跟老子扯这些有的没的!”阿飞甩开他的手,黑雾翻涌得更凶,几乎要将整个空间都染黑:“出去就是真正的死亡!我不想她消失!”
“她的身体还在。”风息的声音突然沉了下去,像投入深潭的石子:“那个蓝染,一直在维持着。”
阿飞猛地僵住,所有的黑雾都停在了半空。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像是被戳破的气球,轮廓剧烈地颤抖起来,声音尖得像被撕裂:“好,好,好……一个个的,都瞒着我一个人耍花样!”
“老子不干了!”
他猛地冲向屏障的裂痕,黑雾撞在白光上,激起漫天涟漪,却不是为了阻拦,而是用自己的力量,硬生生将那道裂缝撑得更宽了些......
刺得人睁不开眼的白光漫过视野,雪夜站在一片空荡荡的空间里,脚下是虚无的灰白,像踩在未干的水墨上。正前方悬浮着一块巨石,约莫三人高,表面爬满了扭曲的暗金色字符,笔画间泛着陈旧的光泽,像是被岁月磨得发亮的老铜器。
巨石顶端锁着四条黑色锁链,链环粗如孩童手臂,每一节都布满锈迹与划痕,像是被拖拽过千百年。每隔四个链环,就系着一条白色符咒,边缘卷成焦黑的碎片,字迹斑驳得只剩几个扭曲的笔画,看得出曾被强大的灵力加持过,如今却只剩半截残片在虚空中微微颤动。
锁链从顶端垂落,直抵脚下的灰白地面。其中两条的末端,各插着一把斩魄刀——左边那把刀柄缠着深蓝色绳结,刀身有道斜斜的旧伤;右边那把刀柄嵌着块暗红宝石,刀鞘边缘磨得发亮。刀尖深深钉进地面,将锁链绷得笔直,像绷紧的弓弦。而另外两条锁链的末端空荡荡的,地面只留着两个浅坑,像是固定它们的东西早已消失,只余岁月啃噬过的痕迹。
她正盯着那两把斩魄刀出神,眼前的光影忽然剧烈晃动起来。天边不知何时滚过一轮红日,又骤然被墨色的夜吞没,月升月落只在眨眼间——不过几息功夫,日月已交替了数十次,像被人快进的卷轴。
等光影稳住,锁链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带着那两把斩魄刀也没了踪迹,地面的浅坑与刀痕都平了,仿佛从未存在过。只剩那块刻满字符的巨石孤零零悬在半空,表面的暗金字符忽然亮起微弱的光,像濒死的萤火。
雪夜试探着往前走了两步,才发现巨石并非实心。透过半透明的石质边缘,能看见内部裹着一团模糊的影子。她屏住呼吸慢慢靠近,心脏猛地一缩——那里面竟是个人。
没有四肢,断裂处的伤口像被钝器反复碾过,结着黑紫色的痂。胸前与腹部的伤更深,皮肉翻卷着,露出底下暗沉的肌理,像是被生生剜去了什么。他的皮肤泛着蜡纸般的白,唯有脖颈处还连着几缕微弱的灵压,证明这团残缺的躯体仍“活着”。
“人?”雪夜的声音卡在喉咙里,惊得后退半步,指尖攥出冷汗。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毫无预兆地撞进脑海,不是耳朵听到的,而是直接穿透意识,带着古老的沙哑,像风刮过千年的石壁:“你,回来了。”
雪夜猛地抬头,正对上巨石内部那双眼睛。那是双极深的眼,瞳仁里没有黑与白,只有流动的暗金色,像揉碎了巨石表面的字符,正沉沉地望着她。
[决定了吗?]
[不后悔吗?]
[成为被抛弃的那一个。]
[跟我一样,会被永远束缚在这个世界里。]
一连串的问句在意识中炸开,带着逼人的重量。雪夜攥紧拳头,明明周遭空无一人,这声音却像从骨髓里钻出来的,让她头皮发麻。“你……说什么?”她颤声开口,目光死死盯着巨石里的人,可对方的嘴唇根本没动。
“谁在那!”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低沉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像块石头砸进平静的水面。雪夜浑身一僵,几乎是本能地矮身躲到巨石后面,后背抵住冰凉的石面,心脏跳得像要撞碎肋骨。
还没等她稳住呼吸,脚下突然传来一阵失重感。原本坚实的灰白地面裂开个黑洞,边缘泛着暗紫色的光,像张突然张开的嘴。雪夜惊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坠,视野里最后闪过的,是巨石表面重新亮起的暗金字符,像在无声地叹息。
“被您送走了么?”男人的声音在上方响起,带着几分探究,又藏着不易察觉的困惑:“是您自己的意志么?”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巨石上:“不过好奇怪,我竟然看不到那孩子的名字……”
巨石沉默着,表面的字符缓缓暗下去,像从未亮过。空荡的空间里,只剩男人的声音悬着,最终被无边的白光吞没。
耳边的风像无数把小刀子,刮得耳廓生疼,呼呼的声响钻进耳道,震得耳膜像要裂开。五脏六腑都在往下坠,仿佛被无形的手撕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味的疼,大脑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再这样坠下去,一定会摔得粉身碎骨。
【恐惧死亡吗?】
意识里突然浮出这句话,雪夜的指尖冰凉,心脏像被一只手攥住,每跳一下都带着钝痛。【明明我已经死了……可现在,我是真的在怕。】她咬紧牙关,舌尖尝到血味,【至少现在的我,要从这虚假的世界里出去!】
坠落感骤然消失,像被人猛地拽住。
眼前炸开一片幽蓝的光,雪夜踉跄着站稳,发现自己站在一个潮湿的岩洞里。岩壁上渗着水珠,滴答声在空旷里荡出回声,空气里飘着淡淡的铁锈味,混着某种液体挥发后的涩,刺得鼻腔发痒。
正中央立着个四方玻璃罩,半人高,里面灌满了泛着浅黄的液体。
雪夜放轻脚步走过去,玻璃上凝着层薄雾,她抬手抹了把,里面的人影清晰起来——过长的金色发丝在液体里漂浮,湿漉漉地贴在玻璃内壁,像水草般遮住了脸。那人双手垂在身侧,指甲泛着青灰色,尖端微微弯曲,长得过分,像淬了毒的钩子,透着股非人的诡异。身上罩着件白色长袍,边角磨出毛边,被液体泡得半透明,隐约能看到底下嶙峋的骨感,分不清男女。
最触目的是她背后——一根粗输液管扎进脊椎下方,管身泛着冷光。在距离接口几公分的地方,一个银色连接器将其分成五条细管,像蛛网般岔开,直通玻璃罩底部。五条分支里的液体颜色各异:一条泛着诡异的紫,一条像稀释的血,还有一条凝着乳白的泡沫,在管内缓缓流动,像某种活物在爬行。
“这是……在提取血清?”雪夜的眉头猛地蹙起,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玻璃壁,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蓝染基地里的液罐。那些软管通向罩外的黑暗,不知最终连往何处,可这场景,太像某种残酷的**实验了。
[小雪?]
一个声音毫无预兆地钻进脑海,像浸在水里的铃铛,轻飘飘的,却带着穿透力,分明是女人的声线,却透着种非生非死的空洞。
“够了!”雪夜猛地后退半步,后背撞在冰冷的岩壁上,掌心按在玻璃罩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为什么你们都喜欢随意闯进别人的意识里?!”她的声音里带着被侵犯的暴怒,尾音都在发颤:“全部给我滚出去!”
岩洞的回声将她的怒吼放大,玻璃罩里的液体突然晃了晃,金色的发丝被水流掀开一角,露出底下一片苍白的下颌。那五条细管里的液体,流速骤然变快了。
.......
....
...
机器的警报声从尖锐的嘶鸣逐渐拖成嘶哑的哀号,红色警示灯在天花板上疯狂闪烁,将房间照得忽明忽暗。玻璃容器表面先是裂开一道细缝,像冰面初裂时的脆响,紧接着,更多裂痕如蛛网般蔓延,“咔、咔”的碎裂声在室内此起彼伏。
“砰——!”
容器终于支撑不住内部的压力,猛地爆裂开来。裹挟着玻璃碎片的透明液体像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周围的仪器,金属外壳被撞得凹陷变形,原本持续不断的“滴滴”声戛然而止,只余下液体溅在地板上的“哗啦”声,以及电路短路后冒出的丝丝白烟。飞溅的玻璃碎片精准地砸向房间角落的监控探头,屏幕瞬间黑透,连最后一点电流声都消失了——所有能记录这里的眼睛,全被这场爆裂彻底销毁。
而在一片狼藉的中央,悬浮着一个巨大的黑色球体。诡异的是,球体表面燃着一层黑色的火焰,火苗贴着球面缓缓蠕动,却感受不到丝毫温度,反倒是周围的空气都透着股刺骨的冷,连飞溅的液体溅到附近,都瞬间凝成了细小的冰珠。
没过多久,黑色球体的表面也开始出现裂痕。细微的“咔”声里,缝隙中渗出些白色的物质,像融化的石蜡,又带着点粘稠的光泽,一点点顺着裂痕往外流。那些白色流质触碰到黑色火焰时,没有蒸腾,也没有燃烧,反倒像冰水浇熄烛火般,让墨色的火苗无声地湮灭,只在球面上留下几缕潮湿的焦痕。
“喀嚓——”
一声清晰的脆响后,黑色球体的外壳开始成片剥落,像剥落的痂片,带着灼烧后的脆硬感,掉在地上碎成齑粉。
雪夜就站在球体中央,身上还粘着未干的白色物质,像裹了层半透明的石膏。她栗色的长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化着,从发梢开始,像被墨汁浸染般,一寸寸变成纯粹的黑色,湿哒哒地贴在颈侧。最惊人的是她的眼睛——原本翠绿色的眸子,此刻正被一种暗红的色泽从瞳孔中心向外晕开,像血在水中扩散,连带着她右眼那颗义眼,也同步染上了相同的血色,两颗眼睛里都翻涌着沉沉的红,分不清真假。
她缓缓睁开眼,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白色的屑末。视线先是有些涣散,几秒后才慢慢聚焦,扫过周围狼藉的仪器、满地的玻璃碎片,以及空气中弥漫的消毒水与血腥味混合的气息。
雪夜抬起左手,手指还带着几分僵硬,将额前湿漉漉的黑发撩到耳后。指尖触到发烫的耳廓,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刚苏醒的沙哑,还有种近乎麻木的疲惫:“又来……到底怎么样才能出去……”
黑色的发丝从她指尖滑落,垂在肩头,与那双血色的眸子形成诡异的对比。她站在一片狼藉中央,像从灰烬里重生,却又困在另一重牢笼里。
蓝染三人立在那扇合金门前时,特制的门板正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表面突兀地鼓着几个不规则的包,像被内里疯长的力量硬生生撑裂了筋骨,金属表层的漆皮崩开蛛网般的裂痕,露出底下暗沉如锈铁的原色,每一道纹路里都像凝着未散的戾气。
过道里的应急灯忽明忽灭,电流“滋滋”的嘶鸣裹着焦味在空气里弥漫,昏黄的光线下,墙壁上的阴影被拉得忽长忽短,像无数只蜷伏的手,正等着择人而噬。门上的警报红灯亮得刺眼,规律的闪烁声敲在耳膜上,与远处仪器短路的尖啸拧成一股绳,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压得人胸口发闷。
东仙要率先上前,黑色斗篷的边缘在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他按动门侧的控制面板,金属按键被按出“咔哒”的脆响,门轴“嗡”地启动,厚重的门板刚向内挪开半尺,却猛地卡住——其中一个凸起恰好死死抵在门框边缘,金属摩擦发出“吱呀”的锐响,像困兽在喉咙里挤出的哀鸣,透着股不甘被驯服的执拗。
市丸银的指尖在刀柄上轻轻敲着,眼睛漫不经心地扫过那道窄缝,里面黑得像泼了墨,连光线都被吞得一干二净,什么也看不清,只隐约能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就在这时,一阵混着玻璃碴与灰尘的烟尘突然从门缝里喷薄而出,带着股烧熔金属的焦糊味,劈头盖脸地扑向三人。东仙要几乎是本能地侧身,将蓝染护在身后,黑色斗篷被烟尘染得发灰,边缘沾着细碎的玻璃碴。
他迅速在控制面板上连按数下,墙壁深处传来机械运转的轰鸣,排气系统轰然启动。强劲的气流顺着天花板的管道呼啸而过,卷着烟尘往通风口涌去,像只无形的手,一点点扯开实验室里的混沌。而里面的临时灯也逐渐亮起。
视野渐渐清晰——地面上散落着玻璃碎片与扭曲的金属零件,锋利的断口闪着冷光;原本立在中央的玻璃容器已碎成齑粉,只剩一滩泛着诡异黑光的液体在地板上蔓延,所过之处,连金属都被蚀出细密的凹痕。监测仪器的屏幕裂着蛛网般的缝,乱码与雪花纹疯狂跳动,空气中漂浮的灵子颗粒带着灼人的温度,像无数细小的火星,在凝滞的空气里不安地躁动。
整个实验室像被台风碾过,狼藉中透着股毁灭后的死寂。连空气都仿佛凝成了实质,沉甸甸地压在心头,让人喘不过气。蓝染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曲,目光越过那滩黑色液体,落在尽头的阴影里,眼底的平静下,藏着一丝极淡的锐利,像刀锋藏在丝绸下,正悄悄映出寒光。
三人的目光还胶着在实验室的狼藉上时,碎玻璃与黑色液体的反光里,一道身影正缓缓浮显。
像被冷雾托着似的,那轮廓从朦胧的白渐渐凝实——白色寝衣的衣摆垂在地上,沾着未干的墨色液体,顺着衣褶蜿蜒,像拖了条湿漉漉的影子。眉梢那点习惯性的微蹙,连弧度都和记忆里的雪夜分毫不差,可再细看,浑身都浸透着说不出的诡异:原本的栗色长发已褪得干干净净,化作纯粹的墨黑,湿哒哒地贴在颈侧与耳后,几缕发丝垂在眼前,在液体的反光里轻轻晃动,被眼底的红映得泛着暗血色。
那双眼睛最是惊人。再不见半分翠绿的温润,瞳仁里翻涌着暗红的光,像浸在血里的黑曜石,眼尾微微上挑时,漫不经心扫过门口三人的目光,竟带着两簇鬼火般的死寂,明明灭灭间,藏着说不清是怨是恨的情绪。
她单手扶着断裂的仪器支架,指节泛白,姿态里带着种漫不经心的慵懒,可肩膀微沉的弧度里,偏又透着股压人的气势,仿佛稍一抬手,整个实验室就要再塌一次。
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灵压的反常——她周身空得像个被掏干净的壳,连空气流动都绕着她走,感受不到半分灵压波动,却偏有无数尖锐物悬在周围:碎玻璃碴、断成尖刃的金属针头、带着倒刺的铁皮屑,密密麻麻浮在半空,每一片都在微微震颤,边缘泛着冷光,像被无形的手攥着的刀,尖端一致朝外,只待一声令下便要化作暴雨。
她就那样立在狼藉中央,和雪夜一模一样的皮囊下,藏着某种让人抓不住的存在。冰冷的目光里没有杀意,却比最凛冽的杀气更让人脊背发寒——仿佛站在面前的,不是某个具体的人,而是一团凝了怨的影子,随时会漫过来,将这方天地都染成血色。
她缓缓抬眼,视线掠过蓝染沉静的眉眼,又落在市丸银微挑的眉梢时,她血色瞳孔里的冷硬忽然晃了晃——像冻住的湖面突然裂开道细缝,泄出的不是暖意,而是藏了太久的涩,快得像烛火被风扫过,刚亮就灭,让人疑心是自己眼花。那点转瞬即逝的柔软还没来得及在空气里留下痕迹,就被更深的寒意彻底淹没,只剩眼底掠过的一丝复杂,像半截浸在水里的字,看不清开头,也猜不出结尾。
明明没有灵压外泄,被那目光扫过的瞬间,三人却同时感到一阵微妙的滞涩——像心底那些没说出口的念头、一闪而过的疑虑,都被这双眼睛剖开,晾在空气里。市丸银指尖摩挲刀柄的动作顿了半分,瞳孔里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东仙要斗篷下的肩膀几不可察地绷紧,连呼吸都慢了半拍;蓝染唇边那抹惯常的浅笑也淡了些,眼底的平静里,悄悄漫进一丝探究。
雪夜缓缓抬起左手,苍白的指尖在半空虚虚划了道弧。那些悬在周围的尖锐碎片、断裂的金属零件,立刻像被无形的线攥住,跟着她的动作缓缓流转,尖端依旧闪着冷光朝外,却不再死死锁定门口三人,只在她身侧盘旋,发出细碎的“嗡鸣”,像一群蓄势的蜂。
“所以......”她的声音比刚才沉了些,裹着白色布料摩擦的沙沙声,落在狼藉的实验室里,格外清晰,“你们还是不打算放我回去吗?”
尾音微微扬起来,像根轻轻颤动的弦,听不出是质问还是叹息。墨色的长发垂在肩头,与寝衣的白褶缠在一起,血色的眸子里映着满地碎玻璃,也映着门口三人的影子,像在问他们,又像对着空气里的自己呢喃。
下一秒,她手腕翻折的弧度快得几乎拉出残影——
“嗡——!”
周围那些漂浮的金属零件、玻璃碎片,瞬间像被注入了狂暴的灵力,骤然绷直了轨迹,化作无数道尖锐的流光,朝着门口三人直射而去!速度快得撕裂空气,锐响像无数根针扎进耳膜,轨迹几乎连成一片模糊的银线,逼得人胸口发闷,呼吸都顿了半拍。
蓝染眼神骤然一凛,棕色的发丝随侧身动作甩起道弧,身体以一个近乎违背常理的角度拧转。一片锋利的金属碎片擦着他羽织的黑边飞过,“噗”地钉进后方的合金墙,瞬间砸出个深凹的坑,碎屑像火星般溅开,在墙上灼出细小的黑痕。
市丸银的反应快得像道风,身体像片被气流托起的羽毛,轻飘飘向后飘退,银灰色的瞳孔里映着飞射而来的尖刃,指尖已按在斩魄刀的刀柄上,指腹下的绳结微微发颤。东仙要则猛地旋身,黑色斗篷在身前展开成一片暗影,堪堪挡下几片擦着脖颈飞过的玻璃碴,“嗤啦”一声轻响,斗篷被划开道细口,碎布混在破空声里,格外刺耳。
不过眨眼的功夫,三人已各自避开首轮攻击,可那些零件撞在墙壁、仪器上的闷响还在实验室里回荡,像擂鼓般敲着神经。空气里的灵子颗粒突然变得滚烫,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杀意点燃,瞬间绷紧如拉满的弓弦,连灯光都跟着晃了晃。
蓝染立于原地,神色如常,指尖凝聚的淡蓝色灵压屏障泛着温润的光,仿佛眼前呼啸的攻击不过是拂过衣袂的微风。他抬手时动作从容得近乎慵懒,每一次挥臂都精准地挡开飞来的碎片——金属刃片擦着他的羽织飞过,却在即将触及皮肉的前一瞬陡然偏折,力道里藏着刻意收住的狠劲;玻璃碴子的轨迹看似凌厉,实则避开了所有要害,更像在宣泄某种情绪而非致命突袭。
他眼底的冷静并非全然源于实力,而是透过那些闪烁的寒光,读懂了藏在攻击里的犹豫。雪夜的攻击虽猛,却像被无形的线牵着,每一道轨迹都留着微妙的余地:本该直取咽喉的碎片,偏了半寸擦过耳畔;冲着心口来的金属尖,在最后一瞬坠向地面。蓝染指尖轻旋,弹开一片碎玻璃时,甚至能从那震颤的灵压里,摸到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不想真的伤到谁的迟疑。
“呵。”他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笑,快得像错觉。目光锁着雪夜血色的眸子,看穿了她周身的冷硬不过是层薄冰,冰下翻涌的是想挣脱却又不忍的矛盾。所以他不必急,不必真的动杀招,只需这样从容地挡着,看她在自己设下的樊笼里,用带着余地的攻击,诉说着“想走却不想伤”的挣扎。
东仙要站在侧后方,听着零件碎裂的脆响与灵压碰撞的嗡鸣,心知这般层级的对战绝非自己能轻易插足。他悄然后撤半步,黑色斗篷的边缘扫过地面的碎玻璃,带起细碎的摩擦声,借着仪器投下的浓影与斗篷自带的灵压屏蔽咒纹,缓缓绕向雪夜身后。指尖按在斩魄刀的刀柄上,指节因用力泛白,灵压在掌心凝成一团紧实的气,只待捕捉到破绽便雷霆一击。
可他的脚步刚踏入三步之内,雪夜突然动了。
她没有回头,却像背后长了眼睛般,在东仙要即将拔刀的瞬间猛地转身。血色的眸子骤然对上他的方向,那道目光像淬了冰的刀,裹挟着翻涌的灵压与某种古老的威慑力,像座突然倾轧而下的山,带着不容抗拒的重压。
“呃!”
东仙要只觉得一股巨力迎面砸来,胸口像被重锤碾过,凝聚的灵压瞬间溃散成碎雾。身体先向后踉跄半步,随即像被无形的手猛拽,硬生生旋转着向前飞出去,后背重重撞在那扇金属门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那扇原本卡着凸起、只开了一半的门,竟被这股力道震得松动,卡榫“咔哒”一声弹开,缓缓向内完全敞开。门上的警报灯因震动闪烁得更急,红光在东仙要苍白的脸上明明灭灭,他闷哼一声,扶着门框才勉强站稳,斗篷下的肩膀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雪夜血色眸子里的冷光未减,周身漂浮的碎片再次嗡鸣着绷紧,像一群蓄势待发的蜂。她望着蓝染,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带着点挑衅,又藏着点说不清的疲惫。而敞开的门后,过道里忽明忽灭的灯光漏进来,在地面投下长长的阴影,像一道无声的邀请,又像一道无法回头的界限。
门轴转动的“吱呀”声还没落地,雪夜的身影已如离弦之箭般窜出。
周身的白色寝衣被气流掀起边角,墨色长发在身后拉出残影,发梢扫过地面的碎玻璃,带起一串细碎的“叮”声,目标直指蓝染与市丸银之间的空隙。速度快得几乎凝成一道白影,带起的风卷着地上的玻璃碎片,发出尖锐的锐响。
蓝染眼神微凝,左手快如闪电般探出,指尖萦绕着淡蓝色的灵力,精准地抓向她的手腕——这一抓角度刁钻,却在即将触碰到寝衣布料的瞬间,刻意放缓了半分。他看着雪夜的身影化作透明虚影穿过掌心,眼底掠过一丝了然:她连避开的方式都留着余地,没有用蛮力撕裂,只是借了层虚影,像在说“我要走,但不想与你为敌”。
“嗯?”
蓝染眉峰微挑,掌心空空如也,却并不意外。他早看出来了,她所有的攻击都像在演戏,雷声大雨点小,不过是想借着这场混乱,找到一个不伤人便能脱身的缺口。
雪夜甚至没回头看一眼,借着这瞬间的混乱,已从蓝染身侧冲过,与市丸银擦身而过时,其瞳孔与血色的眸子极快地对上一瞬——那一眼里藏着太多东西,有惊,有疑,还有一丝被读懂的释然,又迅速错开。
就在此时,守在门口的东仙要已拔刀。
“刷——”
斩魄刀的寒光撕开空气,带着“咻”的锐响,凌厉的灵压几乎要将周围的空气冻结,直劈雪夜后心。他显然没料到蓝染会失手,更没读懂雪夜的留手,这一刀又快又狠,刀风里裹着决绝,势要将她拦在门内。
可雪夜像是毫无察觉,连回头的动作都没有,依旧朝着门口冲去,血色的眸子里只有破釜沉舟的决绝——那决绝里,藏着不想与东仙要正面冲突的退让。
“雪!”
市丸银的喊声陡然响起,尾音微微发颤,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像石子投进了实验室紧绷的空气里。
刀锋眼看就要及身,却在距离她后背寸许的地方猛地消失,“噗嗤”一声反扎进东仙要自己的后背!
“呃啊——!”
东仙要闷哼一声,鲜血顺着刀刃喷涌而出,染红了黑色的斗篷,也溅湿了刚打开的门板,在金属上晕开一朵刺目的红。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穿透胸膛的刀尖,明明记得自己的刀刃是朝前的,身体晃了晃,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
这变故快得像一道闪电,让人来不及反应。
她没有丝毫停顿,身影“嗖”地钻进敞开的门后,像融入墨色的水滴,消失在过道深处忽明忽灭的灯光里。
蓝染缓缓收回落空的左手,指尖还残留着空气的凉意。他望着雪夜消失的方向,眼底的平静像结了薄冰的湖面,冰层下藏着一丝极淡的笑意——他早知道,这只看似带刺的小兽,从来都没真的想过要伤害谁,就连东仙要的伤口都完美地避开了要害。
东仙:好好好,只有我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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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真假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