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方汶又领着那群浩浩荡荡破门而入的人们浩浩荡荡的离开了,只在沈怀霄愣神的时候拽拽他的衣袖,神色古怪的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有说。
回到沈怀霄所在的包厢时,只有温良和程墨两个人,一人坐在沙发上跟一尊大佛一般,时不时抿一口果汁,一人婉转的歌声却传遍每个角落。
程墨听到动静不咸不淡的看了沈怀霄一眼,见后者脸上看不出半分情绪,便移开了双眼,转而去看坐在温良身边嬉皮笑脸的方汶。
方汶在乐呵呵跟温良讲话的时候,眼睛还闲不住的去瞥沈怀霄,被好兄弟满脸冷漠的看了一眼才收回视线,惺惺耸耸肩膀装做若无其事。
“大爷,您到底怎么了?”方汶一屁股坐在沈怀霄旁边来,只为了琢磨明白沈怀霄到底对李烛明说了什么,以及为什么惩罚结束后俩人脸色都异常奇怪。
即便沈怀霄根本没心情去理他。
方汶啧了声,低声道:“跟我说啊,说了我替你参谋参谋,你这样一直憋着可不是个事啊。”
沈怀霄突然变得严肃起来,扭过头一错不错的盯着方汶,那眼神直让他心里犯毛。
“你喜欢温良。”沈怀霄说,“那如果给你一个表白她的机会,你会去表白吗?”
“那当然……”方汶敏锐的扭过脖子,“你他妈别告诉我你对李烛明表白了?!”
沈怀霄心虚的移开眼,沉默代表一切。
“你俩八字还没一撇,你就敢表白。”方汶比了个大拇指,“你真是这个啊,喝点酒就敢说爱。”
沈怀霄一开始选择的其实并不是大冒险,跟一帮平常插科打诨的人玩这种游戏,选择大冒险是极为不安全的事,但奈何他今日手气格外差,连着输了两把,都选择了真心话,问得无关紧要的问题,方汶就开玩笑说他再输就必须选择大冒险,一语成谶,沈怀霄真输了。
“哥们真的多嘴,”方汶举手作投降状,“我就不应该说那句话。算了,你们gay子我搞不懂。”
沈怀霄:“……”
作为沈怀霄的好兄弟方汶,秉持着解铃还须系铃人的想法,在聚会散场后他用脖子扭伤的拙劣借口,将有点小醉的沈怀霄交给了李烛明照顾,并在后者一脸懵逼的状态下报出沈怀霄的家庭地址,语速之快,李烛明根本没听懂。
一个一米八几的大活人扔到自己怀里,李烛明开始手足无措,直到坐在出租车后座上时,李烛明脑袋还是发懵,再一看身边阖着眼皮呼吸声平稳的沈怀霄,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李烛明试着推了推沈怀霄的肩膀,第一下没反应,第二下仍旧纹丝不动,索性就放弃要把人叫醒的这个想法。
司机为了省油费没开空调,四扇窗户都降下来了点,空气从中流露进来,狭小的车内好歹不算闷沉。
李烛明鼻尖萦绕着车里浓重的皮革味,耳边是风起花落和司机放的粤语歌,由黑暗变得辽阔,他倚在靠背上,侧过脸眼睛紧紧盯着沈怀霄那张俊脸,脑袋就不受控制的回想方才的一切。
李烛明生日那晚,迷迷瞪瞪的骑着沈怀霄送的新自行车,驮着他给他送到了家门口,奈何只走过一遍,路痴依然记不得路。
送沈怀霄回去后,再回来时房东大姐已经走了,梁女士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大概是上了岁数精力没那么旺盛累着了。李烛明去厨房把碗碟洗干净,又擦净了餐桌,才坐到梁女士身边。
那天晚上,一向话语间总是包裹着甜蜜尖刀的梁女士罕见的软下脾气来,像无数个老年人的缩影一般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孙子或者孙女儿时早已泛黄老旧的照片出来,递到李烛明眼前,让他去看。
照片保护的完好无损,一点褶皱都不曾有,但直到这时李烛明才发觉,本该出现在照片上的褶皱全部都潜移默化到了外婆的手背上。
一晚上,梁女士难得话多了起来,拉着李烛明的手,从他父亲母亲前往救援那场史无前例的大地震说到李烛明儿时贪玩溺水的事情上,眼睛不太聚焦了。
她对李烛明说,今天他带回来的这个男生很像很多年以前救过李烛明溺水的男孩,说着还指着照片里站在身穿蓝色背带裤的李烛明身旁的板着一张小脸的沈怀霄身上。
李烛明想起前段时间沈怀霄拉着他录制完高考加油视频后,沈怀霄对他说,这是他们二人的第一张合照。
原来,那远不是第一张。
后面外婆还和他说了许多话,有些李烛明已经记不清了,但有一些记忆却在这三言两语中无形的袒露出来。
李烛明手掌不自觉的抚上沈怀霄高挺的鼻梁,一转即逝的月光下,指尖轻轻的往上移动,最终落在沈怀霄的那颗痣上。
散场的这个点实在是尴尬,学校大门自然是溜不进去,好在李烛明在前一晚将六六三托付给了许数帮忙照看一天,男生头一次接触这种毛茸茸的小东西,拍着胸口承诺一定照顾好,只是可信度不高。
车子在李烛明跑神的时候就停了下来,李烛明道了谢付钱的时候顺手多给了司机一点小费。当然,这也是在李烛明拖着沈怀霄上楼后师傅才发现的。
梁女士给李烛明过完生日就回农村了,李烛明想让她多待几天,但老人家坚决回去,原因是嫌弃这口音太重,交流太困难,还不如在农村和一帮大爷大娘聊聊天、喂喂鸡鸭狗。
李烛明摸黑开了灯,灯光打开的瞬间,他还感觉到沈怀霄皱了下眉,像是没习惯这刺眼的光线。
他直皱眉,李烛明便抬手关掉了灯,继而抱着他往卧室走。
李烛明小心的将老大一个大活人放在自己床上,为了沈怀霄不会再接受光线带来的冲击,所以他只开了台灯。
微弱的灯光只能照亮床头这一亩三分地,沈怀霄一人占了快一个床铺,搞得李烛明只能先蹲在地上,思考怎样叫醒这个不省人事的“酒鬼”。
“酒鬼”似乎感应到了李烛明内心想法,毫无预兆的翻身吓了蹲地上的人一跳,好在是没醒过来。
李烛明一时间想不出什么方法,索性作罢。他站起身走到厨房洗干净了手,随后在网上搜索解酒汤的做法,照葫芦画瓢的拿出需要的食材,系上围裙就照着步骤一步步做了起来。
李烛明前脚刚离开卧室,沈怀霄就睁开了眼。
他酒量不算差,喝了点果酒根本不至于醉倒,但沈怀霄没想到方汶喝的比他还多,那架势大有借酒消愁的意味,结果显然易见,方汶先倒下了。
沈怀霄动了下身子,发现这床单看着的时候觉得没什么,真要一躺下连翻个身都是困难。
李烛明是怎么习惯的。
沈怀霄眼神变得晦暗,他垂下眼,鼻子凑到李烛明前段时间新换的床单上,轻轻嗅了下,一股淡淡花香的洗衣液味道扑鼻而来,和李烛明身上的味道别无差别。
他还想再闻一下,就听到门口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沈怀霄立马调整好了表情,在闭上眼睛的前一秒还迅速的瞥了眼门口,确保万无一失又装作酒深未醒的样子。
“沈……”李烛明坐在床边,敛起眸子盯着看起来真的醉醺醺的沈怀霄看,想叫沈怀霄起来,却只喊出了他的姓氏后就噤了声,转而,沈怀霄感受到李烛明正慢慢的推着他的肩膀。
无动于衷。李烛明又试探的推了几次,结果都那样,沈怀霄借着装醉的名义翻过身来,故作意识不清醒的用脸蹭了蹭李烛明的手心,吓得李烛明就差收回手了。
李烛明不再做无用功,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照片,修长的手指慢慢的将左叠两下右叠两下的照片,那照片的内容也浮于水面。
照片里,穿着蓝色背带裤的男生浑身湿漉漉的,发梢上还淌着水,俨然一副落汤鸡的样子。站在男生旁边叉着腰雄赳赳气昂昂的男生,挪了挪位置,鼻梁上那颗痣暴露出来,男生板着一张脸弯腰给坐在地上的落汤鸡男生擦着他贪玩落水而摔破的膝盖。
时间被按下快门,照片封存记忆。
李烛明死死攥着照片一角,半晌,他移开眼,稍稍抬起手臂举起照片,在暖黄的灯光下,动作温柔拨开沈怀霄额前的头发,一颗与照片中男生太阳穴上一模一样的痣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沈怀霄屏息凝神,一刻也不敢动,整个人跟被葵花点穴手定住了一般,在这几秒种内回顾了前半生,展望了后半生,最后懊悔自己为何要选择装醉这个如此拙劣的想法。
直到一个温润的触感落到他突突跳的太阳穴那一刻,沈怀霄僵直身体,彻底愣住了。
是错觉吗……李烛明刚才好像亲了自己。
“沈怀霄。”李烛明没察觉到沈怀霄的不对劲,“沈怀霄。”
他脑袋重重抵在沈怀霄的肩膀上,一下下没用力的砸着,一边砸一边还在嘴里念叨着沈怀霄的名字。
沈怀霄不装了。喜欢的人就在身旁,方才还做出让他一瞬间就有了点感觉的举动,自然当不成柳下惠。于是他抬起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摁住李烛明的后脑勺,在李烛明震惊的目光、卡在嗓子眼里惊呼声,和床铺嘎吱响的声中,调转二人的方位,三两下扯过一旁校服外套的两个袖子把李烛明的手腕捆了起来,高举过头顶,一双铅灰色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李烛明看。
一阵天旋地转。
李烛明脑袋变成了一团浆糊,他还没搞清楚沈怀霄这是在干什么,自己的手就被绑了起来,沈怀霄还压着自己,完全是处于下风。
“什么意思呢。”沈怀霄低喃道,带有薄茧的手掌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李烛明的下巴,“李烛明。”
李烛明目瞪口呆,说话都结巴:“你……装的?”
沈怀霄一本正经:“对喜欢的人不叫装。”
李烛明噤了声,手被捆在一起的感觉很难受,他下意识的动了几下,却被沈怀霄用力摁住了。
“为什么?”李烛明诚心发问,蓝绿色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沈怀霄,看的人直发痒,“为什么要把我捆起来?”
沈怀霄压着抽搐的嘴角,视线往上一瞥才看到李烛明手里还紧紧握着被皱成一团的照片。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只是李烛明在感受到他的目光后,别扭的把纸团扔在了枕头底下。
没等沈怀霄开口,李烛明终于迟钝的反应过来刚才自己对沈怀霄做了什么。他眼神有些躲闪,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讨好笑容,看着沈怀霄曲着一条腿的憋屈模样,温声道:“你先放开我,有话好好说。”
“你的有话好好说就是在没答应我含蓄表白的情况下,把我领进你家,在我醉酒懵逼的情况下无缘无故的亲了我?”
李烛明:“……”
温良应该去问候一下那家KTV的老板,问问给他们包厢里上的酒是不是假酒。
李烛明在沈怀霄极具侵略性目光下无地从容,和一条被按在案板上的鱼一般动动身子,挣脱开沈怀霄的束缚,把脸埋进了枕头里,很有想把自己闷死的前兆。
沈怀霄嗤笑一声,给李烛明解开了袖子。他也没有真的想把他捆起来,吓唬吓唬罢了,只是他搞不懂李烛明为何做出这种突然的举动。
“说话,”沈怀霄捏着李烛明的后颈,把人捞出来,“不要憋死自己。”
李烛明听话的抬起了脑袋,在沈怀霄炯炯凝视下,突然凑上前,沈怀霄瞪大眼睛的同时他缓缓阖上眼,唇瓣轻轻的贴在沈怀霄的下巴上碰了碰。
“不是在耍你。”李烛明低声道,“我只是没想好怎么回应你。”
人总是想要逃避的动物,感知到痛苦就会后退,感知到爱就会愣在原地。
李烛明不想做这样的动物。
梁女士在那天晚上和李烛明聊了许多他小时候发生的事情,李烛明听到一半就觉得不对劲,讲的内容里有一半都跟某个男生有关,可他记忆里根本想不起这号人物的存在。
外婆拿出这张照片后,李烛明才一点一点回忆起小时候总是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男生。
李烛明转到八班已经有段时间了,和沈怀霄的关系也没有最开始的生疏,他曾在给老于交作业的时候意外撞见一个垂着头的男生羞答答的扣着手指,而站在男生面前的人正是沈怀霄。
后面他听方汶八卦来才知道,原来那男生是给沈怀霄表白去的。
他还以为沈怀霄这人不是同性恋。
沈怀霄眼皮一突一突的跳,李烛明突如其来的坦率实在打他一个手足无措,在他欲言又止的间隙里,李烛明已经主动吻上了他。
说实话,李烛明毫无恋爱经验,从小到大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更别提那方面的电影,吻技差的要死,只会唇贴唇,搅得沈怀霄心里一团麻。
沈怀霄反客为主,宽大的手掌护住李烛明的后脑勺,他轻扯着李烛明的头发迫使他微微仰起头,一双湿润的眼眸不谙世事的看着他。
“想好了。”沈怀霄说,“没有反悔的余地。”
李烛明点头又凑上去:“不反悔,亲一下。”
沈怀霄捧起李烛明的脸颊,两双修长笔直的双腿缠绕在一起,二人唇齿相交,亲的意乱情迷,最后谁也不知道是谁先倒在床上的,李烛明的薄外套都被沈怀霄脱了下去,分开时还拉出了一条长长的银丝。
“没有……”李烛明平着气息,“家里,没有那个。”
沈怀霄拍拍李烛明的脸,笑道:“想什么呢,不做,都还没成年呢。”
李烛明把脸埋了起来,沉闷闷道:“住这么?”
沈怀霄:“不住,刚确定关系,我怕我会忍不住。”
李烛明没说话。
沈怀霄站起身,给李烛明叠好了外套,道:“借我洗个澡?”
李烛明藏在床单下点点头。
沈怀霄洗澡快,擦着头发出来后,跟李烛明又亲了几下,李烛明想送他回去被沈怀霄拒绝了,理由是他脑门出了汗,外面现在起风了,容易感冒。
李烛明作罢,让沈怀霄到家了告诉他一声后,就脱衣服准备去洗澡。
进了洗漱间,李烛明才想起自己临出门前忘告诉梁女士把热水器打开了。
等一下……那沈怀霄,刚才洗的是冷水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