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本地人带着李烛明逛完了观音桥,属于是一边消耗热量,一边摄入热量,企图做到体内虚无的热量平衡。
在哪家面馆吃碗面后,李烛明在沈怀霄和方汶俩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激情推荐下又点了份冰豆花。豆花滑嫩鲜白,说是入口即化都不为过,凉爽顺着喉咙一路滑下,凉爽刺激着大脑,贯穿着身体,足矣。
其实一开始只有李烛明和方汶点了冰豆花,沈怀霄不大喜欢这种甜不拉几的小甜水,但不知道是想通了什么,看着李烛明抿下勺子里那口豆花后,破天荒的打破了自己的饮食习惯,在方汶诧异的目光下也点了份。
最后三个塑料碗仨面碗吃的空空如也。
方汶趁着这一天的休息时间,可了劲的带李烛明逛吃和游玩,基本上他小时候来过的地方、外地人必去的景点、隐秘不为人知的美景,都遛了个遍。李烛明今天的味蕾也有了新的刷新,甜的辣的都尝了个遍,最后撑得快直不起腰来。
沈怀霄就在他肚子圆滚滚时,很合时宜的递出了两片消食健胃片。
李烛明:“……谢谢。”
江城这座城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背后积淀了多年的文化底色蕴藏在不同的角落里。李烛明这一天走了很多条路、看了很多风景、吃了很多美食,所有的事情加在一起让他对此城的好感度无限加一。
看着眼前掠过的美景,加一。
吃进肚子里的鲜爽麻辣,加一。
走到一半巷子里的流浪猫蹭裤脚,加一。
看到了会发光的房子,加一。
……
许许多多加一像垒墙的砖头盛在李烛明心里,每走一步,砖头就更重一点,那栋对江城初印象的房子也随着变得更加朴实无华,称不上粉雕玉琢,但足够驻足在来到过这个城市的每个路人心里好多好多年。
几个人走的也累了,走到最后方汶累的话都不想说,给李烛明介绍名胜古迹什么的全是由沈怀霄为他讲解的。
仨人从景点走出来,也顾不得长椅上有多少积灰,一屁股坐在上面,累的一时间都没开口说话。半晌,方汶灌了几口水,扯扯嘴角,问李烛明有没有玩得开心。
闻言,李烛明抬起头看到了黑夜里的那轮月亮。
如同古早铜钱般模样的月亮挂在长夜上方,照进这车水马龙的人世间,照进阿谀奉承的世人心里,皎洁而古老。而这轮弯月却和长安城的月亮又不大一样,江城的月亮总是朦胧不清,似乎在上方覆盖着一层薄纱,连同着月光都是隐隐若现般动人。
今晚,李烛明望着月亮的那一圈微弱的光芒,想着,任何一个人来到江城,大抵都会被这座城市的风土人情所感化。
方汶说的没错。
江城,是一个会让人一见钟情的地方。
李烛明轻轻的嗯了一声,缓缓的闭上眼睛,把柔和的月色尘封在了自己的眼底。
沈怀霄在余光里瞥见李烛明那覆在月光下一簇簇微微颤抖的睫毛上,竟突然想将时间定格在这一刻,或者时间流逝的慢一点,再慢一点,也是好的。哪怕想不起自己,也是好的。
七中的住宿生如果本周要出校,则需要在周日下午回来,李烛明前一天回到出租屋后,实在太晚,累巴巴的换上了舒适的衣服,躺在床上本想歇一会再洗澡,没成想直接睡着了。
醒来时,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距离返校时间还有几个小时,李烛明躺在床上,望着斑驳掉了墙皮的天花板,发呆几秒,抬手扯了扯自己的睡衣领口,他热得不行,爬下床开了点窗户。新鲜空气流淌进这间逼仄的出租屋内,仍旧密不透风。
李烛明从夹缝里摸出屏幕细碎的手机,插上电才发现,独自一人待在长安城的小老太婆昨晚给自己打来了起码**个电话。
等待电话接通的时间永远是漫长的,电流声徐徐传来,在电话铃声播放到第五遍的时候,对面那人终于接通了。
李烛明慌忙的冲掉嘴边的牙膏沫子,对着那端小声吐出一个带着疑惑的“喂”。
“亏得你这大忙人给我回个电话,去了别的地方了,连我都想不起来了。”那头啧啧了两声,“算白养你了。”
李烛明听见熟悉的声音那一刻放下心来。
他外婆身体算不上好,常年吃着药,以前自己在老人家跟前的时候,还能多照顾,现在自己出了远门,去到了外面的世界,老人腿脚不好也没法跟来,李烛明心里实在放心不下。
李烛明轻轻叹了口气,道:“又不是故意的。我下午就要回学校了,这两天还要弄这边的房子,会很忙,可能没办法做到一天一电话,你要按时吃药,好好吃饭,知道吗。”
老人家朝空气摆了摆手,“行了行了,我又没得老年痴呆,啰里吧嗦的废什么话。”
李烛明不置可否的嗯了声。
那头安静了几秒,一想到自己接下来要问什么,她就变得些许磕巴:“我给你、你带的那个苹果,你,吃了没?”
这种温情的话说出口,总是有些别扭,而藏在心里,却又刚刚好。
“吃了。”李烛明表情一下子变得柔和许多,“你说的上车饺子,下车面,我也吃了。”
老年人劳苦了半辈子,现在年纪大了,变得怠慢,不爱讲话了。短短十几分钟的通话时长,全是李烛明一个人在喋喋不休的说着,说着自己坐在开往江城的火车上发生的事情;说着自己来到江城的路痴;说着七中;说着方汶和沈怀霄带着他走过的每一条道路……
最后的最后,李烛明恋恋不舍的留下一句:“暑假带你来,你会喜欢这里的。”
李烛明挂断了电话,起身洗漱去了。
一些基本的洗漱用品,李烛明都是昨晚和俩人分别后现买的。
他这人有个毛病,就是固执。喜欢用的东西,会一直用到它停产,喜欢吃的食物,会一直吃到那家店不再售卖此食物,买这些洗漱用品,也亦是如此。
李烛明冲了个澡,穿好衣服,用毛巾擦着头发出来时,愈发觉得自己身处在一个大蒸笼里,开窗户也是徒劳无功。
这间神似陋室的毛坯房内,空调还是坏的,昨晚李烛明试了下,起初以为是没电了,换了个新电池扇叶还是一动不动,后面一查才发现,是空调内部损坏了,得找人来修。
李烛明抬头看了眼挂表,心里估算了一下时间,觉得差不多能修完,不至于让自己迟到,便打了前两天贴在防盗门上的维修空调的小广告。
等维修工人来的时候,李烛明还放着歌自己做了顿早饭,卖相不佳,但反正是要吃进肚里的,好不好看的不重要。
他做饭做得快,吃饭也快,锅碗瓢盆都刷干洗净了,维修空调的人还没来。
约莫十几分钟后,家里的门才被敲响。
李烛明将扫帚放在墙角,匆忙冲了个手,就赶去看门。
“您好,请问是1206的房主吗——”话戛然而止,后半句在和屋内人四目交汇的瞬间,噤了声。
李烛明略略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活生生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沈怀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震惊占据大脑,身体先做出了回答——他稍稍侧过身,沈怀霄顿了下,心中了然,在从李烛明身旁进屋的刹那间,脸上缓缓的浮现出一丝笑容。
“你这是……在打工?”李烛明从后面关上门。
沈怀霄嗯了声,自然而然的环视起李烛明的这个出租屋。
李烛明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略显不好意思,他瞥了眼沈怀霄身上的工作服,犹豫不决:“你们公司还雇佣童工啊?”
“嘘。”沈怀霄笑笑,食指抵在唇瓣上面,边说边俯身凑近李烛明,“不要告密。”
李烛明眼皮一跳,脱口道:“你年龄造假?”
沈怀霄微微一笑,状似没听到李烛明的问题,径直往前走去。刚迈出一步,他似乎想起来自己是个修理工的身份,转身温和的询问这个房子的主人:“主卧在?”
“左边。”李烛明来回端详着沈怀霄,视线游走在他的身上,从硬朗的侧脸线条,到被工作服裹挟着的一寸寸身体,一时间竟觉得眼前这人根本不需要伪造年龄。
毕竟除了脸长得没那么成熟外,从体型上看来与刚成年的男子没多大差别。
李烛明双手抱胸懒洋洋的倚靠在墙壁上,默不作声的盯着沈怀霄修空调的每一个小动作。他有无意间的注意到过,沈怀霄的右手手背上有一颗小痣,握东西的时候手背上的的青筋在皮肤下若隐若现……比如,现在。
“帮我递一下。”沈怀霄指了指工具箱里的其中一个工具。
李烛明猛然回神,伸手递给了他。
沈怀霄动作麻利的很,像这种简单的内部损坏,他没用多久就修好了,从板凳上下来前,还特意又给李烛明检查了下他空调外部,确保都没问题后,才下来的。
李烛明给他倒了杯水,“谢谢。”
沈怀霄也真是渴了,咕咚咕咚眨眼间一杯下肚了。
他将空杯子放在桌上,端出了副房主的姿态,坐在了李烛明旁边,明明屁股都挨上沙发了,嘴上还假模假样的不好意思问道:“介意吗?”
“不介意。”李烛明又想起了刚才沈怀霄没回答他的问题,“你们公司只有你一个童工吗?”
他俩坐的很近,俩男生稍微碰一下,胳膊都会不经意的碰到一起,奈何这沙发实在是小,挪也挪不到哪里去。
沈怀霄离近了才闻到李烛明身上淡淡的薰衣草香气,继而视线向上看去,他才注意到李烛明还在一点点滴着水的发梢。这个人的头发长得长了些,落在眼前的头发遮挡住了眼睛,看不到他的瞳孔颜色。
“17岁还算童工啊。”沈怀霄嗤笑一声,压低了声音,“其实像我这样的不少见。”
“都是高中生?”
“有些是十四五岁的。”
“他们,不上学吗?”
沈怀霄摇摇头:“不熟悉。但我认识一个,他是因为家庭原因,上不起了,所以辍学才来打工的。”
“……”李烛明哑然。话题一下子变得有点沉重,人总是在面对同龄人会忍不住共情,或许是因为相似的经历,亦或许是因为本该相同的人生道路,最后却因种种而形同陌路。
沈怀霄瞥了眼李烛明的侧脸,轻咳了声:“你是不是要回学校了?”
人一旦忙起来时间连抓都抓不住,忙完这一通,李烛明才惊觉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沈怀霄站起身,李烛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仰起头,看着眼前的人,阵地有声道:“那你是因为什么。”
他身形一僵,但很快又恢复正常。沈怀霄转过身,猝不及防的对上了李烛明的眼睛,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白的看清这个人的瞳孔颜色——清澈、明亮、一尘不染。
沈怀霄感受到自己左胸口的器官震了两下,在李烛明疑惑注视下,抬起手,遮住了他的眼睛。
“秘密。以后,你会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