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凇,我来啦!”
青砖灰瓦的墙头上斜斜支着个白影,那是15岁少年的衣角。他正坐在砖沿上,白色T恤被风掀得晃动,黑色短裤上飘着片白色花瓣。瞧见院子里的身影时,眼睛更亮了,兴奋地扬了扬手。
“解骅,”离凇轻笑了一声,无奈道:“你又不走正门。”
“我就喜欢这儿,能一眼看到你。”
话音刚落,解骅脚腕轻轻一旋,整个人像是被风稳稳托住的云,往院角那棵梨花树跳去。当树枝接住他的瞬间,满树白瓣簌簌而落,沾在他的发梢和肩头。解骅则稳稳坐在树枝上,晃着两条腿,掌心里接过一片从头顶落下的花。
“愣着干什么,快点上来!”
离凇望着树上的身影,无奈地弯了弯唇角,像是在叹,又像是在笑。
“真服了,你多大了,还玩这种幼稚的把戏。”说完便抬手抓住上面的枝桠,右脚穿过树干上借力一跨,蓝色T恤下摆扫过垂落的花枝,带起一阵柔情蜜意的花雨,转眼也坐在了那条横枝上。
“恭喜你,现在跟我一样幼稚了。”
离凇转过头,阳光从花瓣的缝隙里漏下来,在对面那人的身上印下点点碎金,偏生少年笑得明媚又张扬,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离凇也确实这样做了,他跟解骅离得很近,是能感受到对方呼吸的程度。
“离凇,把手伸出来。”
离凇于是乖乖伸出了手,微凉的花瓣被解骅的手捂得发烫,他觉得不光是掌心,还有自己的整颗心也滚烫、炙热了起来。
“好看吗?”解骅支着下巴问。
“好看。”
“那我跟它谁好看?”
这样幼稚又带有小孩子气的问题,换任何一个15岁的男生来问离凇,他都只会觉得这人脑子有毛病,是在故意装乖卖萌。可是从解骅嘴里说出来,伴着风里的花香,是此时此刻最美好的风景。
所以,他回答了这个幼稚问题——
“你。”
“可惜了,现在是白天,还不是这树梨花最好看的时候。”解骅的脸上又现出几分满足,语调欢快:“不过有你在旁边,管它白天还是晚上呢。”
离凇趁机问道:“你的意思是,我比较重要?”
“当然,你是重要的人。”
“有多重要?”离凇乘胜追击,势必要得到他的回答。
“有多重要呢?”解骅捧着脸,忽然不晃腿了,方才还带笑的嘴角抿成浅浅的线条,目光直直地落在对方脸上,只剩下一点认真的亮。风卷着花瓣落在他的鼻尖,他一动不动,只轻声开口,声音比落在身上的花瓣还要轻:“是可以放在心里的人,是很重要的人。”
离凇笑弯了眼,眼神早已染成了一汪春水,他微微倾身,吻上了他鼻尖上那片颤巍巍的梨花,一个带着甜香的吻融进了风里。
尽管这次的告白很仓促,但两位当事人对此都很满意。
解骅像是小时候那样靠在离凇的身上,带着恶趣味地开口:“说!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刚才。”
“你还想蒙我呢!”解骅的耳尖还泛着红,却故意板着脸伸出手推他的肩膀,带着佯怒的气音,“你再不说实话呢。”
两人体重加起来有两百五十斤,又在树上玩闹,树枝晃晃悠悠着,他们的身体同时歪向一边。解骅慌忙抓住对方的手腕,惊得满树梨花落在他们的头上,白瓣沾着黑发,像是落了层细碎的雪。
解骅的眼神飘到对方的眉梢,又移至他的发顶,细细软软的白,覆在那头黑发上面,有种温柔的厚重感。他抬手想替他拂去上面的花瓣,指尖顿了顿,调皮地说着:“这样算不算是共白头了?”
“当然算,必须算。”
离凇趁机握住那双不安分的手。
话音刚落,又一片梨花飘飘摇摇地落在两人交握的手心里。
“凇凇,你怎么又上去了?”从屋内出来的妇人望见树上两个人,扬着声音喊着:“快下来了。”
“走吧。”
“走。”
看着满头“白发”的两人,顾女士忍不住笑出声来,看见两人都没受伤,这才放心地把他们领进了屋。
今天原是离家的家宴,因两家从祖辈就开始交好,解骅从小就常混在这边,离凇的父母也从没把他当做过外人。
离凇的母亲顾女士招呼着解骅坐在她身边,一个劲儿地问他关于学习上的事情。两个孩子今年都15岁,马上就要面临中考,他们这样的人家对于教育是很重视的,即便家里可以为他们铺路,可他们自身也不能太过差劲。
午饭热热闹闹地吃完了,两个人很自然地下了桌溜出去玩。
日光漫过高宅的雕花大门时,解骅正踩着草坪上冒头的绿芽和离凇散步。两人从小一起长大,经常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一张床上睡觉,有时过糊涂了还会不小心套上对方的衣服。正式在一起后,也没有半分扭捏。
解骅踮脚勾着离凇的脖子,就跟小时候一样。
身后泉眼涌出的水擦着青石板,溅起的冷意混着花香味飘过来。离凇忽然顿步,伸手牵住他的手时,指尖的温度和从前无数次打闹时没有分别,掌心的薄茧蹭过解骅的指腹,熟练得如同呼吸。可当十指相缠时,两人默契地顿了一下,同样的小动作在那句隐晦的告白下,让两颗心也渐渐贴近,漫开了不一样的热。
两个15岁少年的彼此喜欢,并没有管什么来日方长。解骅会将刚摘下的、带着夜露的梨花塞进离凇手里,眼睛里盛满了星光,可却比夏日骄阳还要炙热。
“我现在只想和你在一起,坐在梨花枝头上,看一辈子梨花。”
“是个好主意。”
“哎,你还记得我白天说的吗?”解骅自然地挤进了离凇怀里,后者则用手搂着他,仿佛只要此刻能一同感受晚风,就拥抱着全世界的浪漫。
“你说晚上是这树梨花最好看的时候。”
“对!水晶帘外娟娟月,梨花枝上层层雪,这诗写得多美。”
两人坐在树枝上,望着对方眼里的星星聊了半宿,直到晚风裹着冷意吹得人直打颤,才被人催着去睡觉。解骅也跟了上去,很自然地跟离凇挤进了一个被窝。
“你床真舒服。”解骅悄悄在他的耳边说了一句。
“别闹了,快睡吧。”
两个人挨在一起,枕头抵着枕头,脑袋贴着脑袋,晚风裹着院子里的草木香飘进来,温温和和地扫过脸颊,生怕扰了这满室的静。
……
对于两人而言,空闲是这个年纪里无法企及的奢侈品——课堂上要为了即将来临的中考努力,课后还要听从家里的安排,学习企业管理的基础课程,还要抽时间学习礼仪,学习社交,休息的时间被挤得满满当当,很少有放松的机会。
又是一周的开始。
解骅穿着挺括的校服,勾着离凇的肩膀跟他一起走进教室,虽然昨晚两点才睡觉,但他正是干什么都有活力的年纪,整个人透着少年人的朝气。
即将抵达座位,即将和离凇相离3.5米的距离,他飞快地掐了掐对方的手心,并露出一个比阳光还要灿烂、耀眼的笑容。
离凇弯唇一笑,坏心眼地掐了掐解骅的腰,惊得后者飞快地扫了一眼周围,还好老师还没来,同学们也没注意到这边。
“下课再收拾你。”解骅哑声丢下一句话。
他的同桌云知看见他来,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又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正在收拾桌面的离凇,揶揄着开口:“这么开心?”
“我哪天不开心?”解骅反问着。
“你们谈上了。”
“嗯,”语气里是藏不住的得意和骄傲。
“谁先开的口?”
谈及此事,解骅的眼底倏地漫开细碎的光,像是把窗外的阳光都揉了进去,那些藏在眼底的情绪坦荡又鲜活,混着少年人独有的澄澈,他说着:
“我们心有灵犀,同时表白。”
还不忘补充一句:“我们都成功了。”
云知看了他一眼,转头摊开面前的书本,在解骅以为他等不到回应后,云知轻描淡写说了一句:“你们眉来眼去了那么久,迟早的事。”
解骅惊呼着:“那么明显吗?同学之间也很正常吧?”
“正常,哪里正常啊?你跟离凇牵手正常,互相喂对方吃饭正常,把啃了一半的梨分给他正常,一起睡一张床叫正常?”
解骅愣了愣,无比自然地说着:“我们之间也发生过这些啊。”
云知闭上眼,又睁开眼看看了看空荡的走廊,老师还没有来,这才放心地转过头。
“我们牵手那是不小心碰上了,我喂你吃饭是因为你手受伤,那晚一起吃苹果是用刀分成了两半,就连一起躺一张床,也是有离凇在一起。”
“哦,这样啊。”
解骅捧着书本,两只眼睛也不看云知,一边点头一边专注地看着中考范文,显得特别认真。
云知看着他假模假样的样子,瞬间明白了什么,气极反笑地看着正努力把知识装入脑中的好同桌。
“云知,认真点,别开小差。”
窗台边立着的身影微微蹙眉,目光像是精准的探照灯落在墙边的蓝白身影上,那道沉肃的目光让挨着墙边的学生们瞬间精神,下意识压住课本,头又低了几分。
“是,老师。”
等老师离开后,解骅用书挡着脸,看着云知那张没什么情绪的脸,笑得直乐。
“你就笑吧,等中考成绩出来后,看你笑不笑得出来。”
“怕什么,我的成绩不差。”
三月的风带着些料峭,教室里剩下朗朗读书声。
“叮铃铃——”
……
“叮铃铃——”
最后一阵铃声划破考场的寂静,悬了许久的笔尖终于放下。考生们拿上笔袋,装好东西,真正走出考场那一刻,所有人脸上都是一脸的放松,风裹着初夏的暖意,紧绷的神经也渐渐松弛。
解骅跟着人流走出考场,抬头看见天边的云慢慢地飘着,再往下,是一双熟悉的眼睛。
离凇在等他。
诗句选自元末明初诗人杨基的《菩萨蛮·水晶帘外娟娟月》[加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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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