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里四处透着古怪,推翻的桌椅,横生的蜘蛛网,忽明忽灭的微弱烛火。
还有……
眼前的老太太脸上诡谲的神情。
宋九川后退一步,设起防备。
老太太全然不顾宋九川凝重的脸色,只是自顾自贪婪地看着宋九川,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已经很久没碰上像你这么让人惊喜的小姑娘了……”
让人惊喜?
容貌?还是胆量?
宋九川警惕地望着四周,而后冷声呵斥:“我师父在哪?!”
“师父?小姑娘,我没有见过什么你师父,但很快,你就永远都见不到你师父了。”
话音落下,老太从袖里拿出一个摇铃。
宋九川认得,那是招魂铃,只有企图通过炼化他人精魄而提升自己修为才用得上的邪物。
普通人一旦被招魂铃控制,就会四肢麻痹,无法自主意识,直到魂魄被招魂铃引走,过程极为痛苦,生不如死。
宋九川是修行之人,不管她是否会被招魂铃所影响,都在老太摇动它之前快速出手,将老太打过一边夺过招魂铃。
老太扶着破败的柱子,惊愕地盯着宋九川:“你不是普通人?!”
“你到底害了多少人?!”宋九川紧紧攥着铃铛,恨不得能够将它捏碎。
“只不过是一些命薄姑娘,村里的几乎都献祭完了,而你,是第一个外来女子,没想到,竟是修道者……”
宋九川轻扬下巴,冷眼看她。
但很快,老太冷哼一声:“那又如何,尊者就在这里,你哪里都跑不了!”
宋九川余光马上就看见一道羽光从铜像朝她飞来,她闪避的同时凝结灵力打向铜像,铜像的头当即从脖子开始粉碎,哗啦落到地面。
老太见此情景,倒吸一口凉气,大呼:“尊者!”
一道充满阴邪的声音在祠堂里响起,引人耳目:“废物!竟找了个修仙人来,本尊现在就杀了你——”
老太听闻,立刻缩进角落抱头求饶:“尊者饶命!饶命啊尊者!小的怎会知道此女子是……是修行之人!”
上空中出现一道黑灵,同时一道邪气被凝聚起来打向老太,还未落到老太身上就被宋九川化灵打散。
眼看着宋九川就要将它收了,黑灵迅速逃离祠堂,宋九川也追了出去。
宋九川追着邪灵直至一处荒郊野岭便不见了踪影,但能感受到那抹妖气,是被它刻意隐藏起来的,而那邪灵也一定藏在附近某处地方。
她一路巡着妖气寻找,直到妖气在某一瞬间突然变得强烈,不过一会儿,她便找到邪灵的位置。
宋九川瞪大眼睛,未赶得及的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邪灵将一名普通人打伤,被打伤的那人扶着一旁的树正强撑自己站起。
就在他眼睁睁地看着邪灵再次朝他攻击的时候,一道保护结界挡在他身前,而后是宋九川在他面前与邪灵对峙。
宋九川大概是发了怒,引动周身的灵力只为将邪灵彻底绞杀,邪灵在挣扎片刻后在一阵惨叫中彻底灰飞烟灭!
宋九川没有在原地停顿片刻,她转过身欲察看伤者,在看到对方后却脸色突变:“萧公子?!”
那双悲凉的眼眸就那样望着宋九川,有自嘲,也有不甘。
眼看着他就要支撑不住,宋九川蹲下身扶着他,让他靠着自己能好受一些。
明明今日才受着伤出现在往忆堂,明明前脚才走出往忆堂。
“萧公子?萧公子?”
萧忘离听到她的呼唤,强抬眼皮:“我没事,姑娘不必担心。”
气若游丝的声音让宋九川的心跳到嗓子眼,她二话不说施法给他渡去灵力,却被萧忘离抬手打断。
他抓着她的手:“姑娘才对付了那妖物,别再浪费灵力在我身上……咳咳……”
宋九川指尖轻颤。
她清晰地感受着萧忘离的温度。
怎会有人的身体如冰一样寒冷?!
她抓下他的手,听不出语气:“公子莫要再乱动了。”
直到温暖的灵力缓慢地一点一点渡进萧忘离的体内,他受的内伤才明显好了一些。
宋九川再次触碰他的手,依旧冰冷无比。
萧忘离察觉到她的动作,知道她在想什么,便道:“姑娘不必在意我这寒症,那是我体内旧疾,刚刚的伤已经好很多。”
什么寒症能让人的身体冷若冰霜?
“好吧,那你再休息一会儿,我在这守着你,等你好一些了我送你回去。”
萧忘离还靠着宋九川,力气匮乏:“姑娘,这地方夜里并不安全,我不想连累姑娘,况且我现在已经好了许多。”
说着,他试图让自己起来,宋九川制止他:“无妨,既然这样,那我现在就带你回去,公子,你家在何处?”
萧忘离身体明显顿了一下,他没说话。
“公子是……不方便说?没事,你不用告诉我也行……”
萧忘离打断她话语:“并没想过要瞒着姑娘,只是在下并没有归处,让姑娘见笑了。”
“没有家?”宋九川略感惊讶,“那你……”
“先前,我一直住在北圣京城外的荒野屋子,无父无母,不曾想,就在前些时日,仇家找上门来,将我唯一能住的地方烧的烧,抢的抢,我一路逃至淮州,大抵是老天眷顾,才让我碰到了姑娘。”
宋九川不自觉将他抱紧了一些,眼眶有些许湿润。
“姑娘待我真诚,我却无以为报,眼下更不想让姑娘跟我在这里受累。”萧忘离轻轻叹气,“回去吧,姑娘。”
宋九川看着不远处早已跟过来的马儿,她将萧忘离扶起来。
直到她利落地上了马背,而后朝萧忘离伸手,温柔道:“来。”
萧忘离错愕抬头,她坚定的眼睛给予他许多希望,他知道她不会愿意将他一个人留在这里,于是将手搭上,寒凉难忍的手顿时被温暖所覆,借着她的力上了马。
他在后面用仅有的力气环着她的腰,下巴抵在她的肩上,宋九川一手抓着缰绳一手抓着放在她腰间的大手,而后驱马一路往城里赶。
快接近淮州城时,宋九川才大松一口气,放下紧绷的神经:“公子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到了。”
萧忘离一路上也强撑着没睡过去,还保留着意识:“好。”
半夜三更的淮州城早已没了人烟,只有两边空了的摊铺,寂寥沉静的街上是他们的马蹄声,长亮的明月一路洒下,宋九川数次回头关注着萧忘离的脸色。
不多时,宋九川带着萧忘离回到往忆堂。
——明亮的天色从窗口照进屋子,床边搭着的手微微曲动。
萧忘离睁开眼眸,眼前一片白亮,环顾周围,依旧是他昨日醒来所在的那间屋子。
依稀记得昨日宋九川将他带回来,且照顾了他半宿,这会儿……正趴在他的床边浅睡。
萧忘离掀开被子下床,动作刻意放轻,担心宋九川被他吵醒,给她盖上一层薄被后就退出屋子。
看得出来,往忆堂虽是一所药铺,但宋九川的吃住也是在此,这里更是她的家,想必也是她口中的师父昔日带着她一手建立起来的。
而往忆堂也是淮州城里唯一一处卖防妖防邪之物的地方,这里的药也分普通药和妖伤药。
宋九川迷迷糊糊睁开眼时,辰时已经过去一半,她张望四周,也不见萧忘离身影,便急忙起身打开房门。
映入眼帘的是刚想敲门的萧忘离。
他温和地浅笑着:“宋姑娘醒了。”
宋九川有些发懵,她上下打量着对方:“公子何时起来的,身体可好些?”
“托姑娘的福,今早起来便能够自由行动,已无大碍,姑娘想必饿了,我已经做好膳食,姑娘先用膳吧。”
昨天夜里萧忘离向她表明自身情况后,宋九川对他会做饭的事情也就不感到奇怪,只是萧忘离身上的气质与谈吐与他自身的经历实在不符。
用膳时,宋九川思前想后,开口道:“萧公子,你若不嫌弃,便留在我这儿药堂吧,平日里给我打打下手就好,我现在正好缺一个人。”
看出他的犹豫,宋九川又接着说:“工钱和阿言是一样的。”
明知道不是工钱的事,她却这般说,萧忘离无奈地摇头苦笑:“宋姑娘大义,你我认识不过短短一两日,你知我窘境愿意帮我到如此境地,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姑娘。”
“感谢啊……”宋九川转着圆溜的眼珠子苦想片刻,而后狡黠地笑着,“以后的日子还长,多的是需要公子帮忙的地方,到那时再谢我也不迟!”
“好。”
天气逐渐转秋,正是换季时节,而近日感染风寒的人也越来越多,在萧忘离的帮忙下确实减轻了宋九川许多压力,萧忘离更是在几日不到的功夫就熟悉了各个药柜里的药,宋九川不免得对他刮目相看。
堂里来抓药的人已经走完,宋九川依旧在纸上写着东西,萧忘离倒了杯水放在她手边:“来,九川,喝点水吧。”
“谢谢萧大哥。”
不过一转眼的功夫,就见一名穿着华服的妇人从外走进来,宋九川当即站起来绕过柜台,大概是有些意外:“裴夫人,您怎么来了?”
宋九川口中的裴夫人是名五旬妇人,面容和蔼心地也慈祥,正是淮州州县的正妻。
前两年她的小儿子中了邪,在云千羽的帮助下没过多久就脱离了妖邪的爪牙,那时候宋九川时常跟在云千羽身边,去哪里都带着她,裴夫人见到宋九川的第一眼就觉得亲切,况且她膝下只有两个儿子,并未生出女儿,一心想收她为义女,被云千羽婉拒后也没有强求。
裴夫人在得知师徒二人刚在城中开了一所名为往忆堂的药铺后,就派人送去许多草药,不收一分银子,云千羽觉得过意不去,裴夫人便道是为了报救她儿子的恩情。
往忆堂在城中渐渐有了名气和声望后,这两年里裴夫人依旧隔一段时间便往往忆堂送来良药,说是往忆堂治病救人的同时也是在帮助州县,理应给予师徒二人份内的帮助。
而这会儿,宋九川话音刚落,门口就探出一个大脑袋:“还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