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汝承简”之后,许辛然彻底清醒已是五天后的傍晚。
她的眼睛死睁着,定定地盯着床梁悬挂的铃铛,没有风,那铃铛一动也不动。泪水从眼角钻了出来,迅速地划过面颊,钻进了发丝里。
她侧过脸,想蹭蹭干掉的泪痕,却望见屋内桌子上放着一把眼熟的剑,她干涩地动了动咽喉,那是宫冶凛的。窗边坐着冰霁,是宫冶凛千辛万苦修出的剑灵,说是她的心肝小宝贝也不为过。
许辛然的眼泪瞬间砸进柔软地枕头里,晕成一片又一片湿痕,她死命咬着口腔内侧的肉,但枕头上的痕迹已晕成一片。她无声地呜咽了一声,转头将脸埋进了枕头里,颈后的肌肉绷成了紧紧地线,肩头不住地颤抖,手指狠狠抓着床单,屋里只能听见微弱地鼻息声。
“主人死了。”
她僵了僵,慢慢地以跪姿爬了起来,她的手臂还未好,姿势看起来很滑稽,蓬乱的头发散在脸侧,浸着泪水黏在脸上。
“嗯。”眼泪还是止不住,一滴一滴的迅速陷进床面里。
“她让我跟着你。”那声音没有起伏,也没有情绪。
“好。”许辛然闭上眼,仍旧没敢抬头。
空气里安静了几秒,“桓碧涛失踪了。”
“......”许辛然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你说什么?”
“......你好丑。”剑灵冰霁一脸实诚地说。
“......”许辛然下意识地望向铜镜,她本来勉强还称得上清秀,如今眼睛里除了黝黑地瞳孔外一片血色,再配上她如今这副模样,说是厉鬼也不为过。
她苦笑着用肩膀胡乱蹭了蹭脸:“到底怎么回事?”
“你睡着了以后,有人潜入把她掳走了。”
“那个人留书自称韶广,是她的道侣。”
许辛然不可思议地望着冰霁,冰霁也同样无辜地望回去,许久,她像是力竭一般闭上了眼睛。
魔皇韶广。好样的,真他/妈好样的。
修仙界多了一个喜闻乐道的有趣消息,那位传说中的丝萝,或者说疑似的修仙奇才从合欢宗里失踪了。有人说曾在魔界看见过她,与数名魔修厮混在一起,境界一落千丈。
她在修仙界的人缘并不好,大多数人都颇为幸灾乐祸,他们是品德高尚之人,做不出明踩一脚的事,但暗地里吐口水还是可以的。
不过大自在殿的那群小和尚却一直执着地认为那一定是以讹传讹的谣言,燕艾无奈地放下经书,温声问:“为什么?”
“因为许长老很厉害啊,难道小师叔你不这么觉得吗?”
燕艾轻轻地叹了口气,实话实说,他无法确认。许辛然很多事情都不在乎,可宫冶凛她在乎的要死。那日发生了什么谁都不清楚,只知道佛子出来后便宣布了宫冶凛已死的消息,而她早在之前已昏死过去。
他去看过她一次,弟子将他挡在门外,口气生硬地送客。他突然不知哪来的勇气,不顾弟子越来越黑的脸色,顽固地站在大门口就是不肯走。那弟子气地问候了他七八遍祖宗,又打不过他,骂了一句“给脸不要脸”,扭头走了。
他耐心等了许久,直到桓碧涛被请了出来,面色复杂地说:“你还是走吧,别在这站着,看着不好看,也有损你名誉。”
燕艾置若罔闻:“她不肯见我?”
“......不,她就没醒过来。”
他最后还是见到了她,站在门口,远远地看了她一眼,她的手臂无力地躺在身侧,听说是被佛子亲手折断的。
燕艾有些贪婪地看着她,一眼又一眼,然后郑重地向桓碧涛施了一礼:“多谢。”
魔界是没有白天的,只有一轮又一轮的黑夜。这里是天下藏污纳垢,纵情声色的最佳场所。
幻作寻常打扮的燕艾小心翼翼地避开一个又一个衣着暴露的女魔修,他越深入,就越心焦不安,步履不停地穿行在那群低微的半魔半妖以及妖魔混血里。
很快,他就找到了他想找的人。
可以说,许辛然压根就没掩饰自己的灵力,周围人都忍不住打量着她,肆无忌惮地看着她额头上妖冶的红纹,领口大开的洁白肌肤和裸露的腰。
他们的**毫不遮掩,他们想上她。
令人情迷的音乐混着昏沉的酒气将燕艾久浸的檀香冲散的一干二净,燕艾面黑如锅底。
客栈的杂役奇怪地看着这位客人一动也不动地堵在门口:“这位客人,您是要吃喝还是住店啊。”他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继续补充到:“你要是没钱别堵这打扰老子做生意啊。”
燕艾口气不好地回应:“生意?你这只怕做的也不是什么正经生意。”
“哎你这!”
“噗嗤。”许辛然笑了,她遥遥地冲燕艾举起了酒杯,一饮而尽,然后面色轻柔的抚了抚怀里的毛绒玩意,那是一头幼豹。
那杂役还欲说些什么,燕艾看也不看的撞开了他,径直坐在她的桌旁,她如饮水般地喝了一杯又一杯,他一遍又一遍地静静地看着她端起酒杯。
修士不易醉,可也架不住她如此牛饮,喝到后面她的头发散成一片,脸和脖子都泛着酒精带来的醺红,两端微翘的唇艳得夺目,膝上的小豹子也被她歪歪倒倒的丢在了地上,呜呜地咬着她的裙摆。
周围人的眼光随着她的醉酒愈发炙热,明显能听到口水吞咽地声音,燕艾有些无法忍受这样的目光:“许辛然!”
她明显费力反应了一下,才看了过来,笑嘻嘻地将喝了一半的酒杯递给他,酒杯边缘有明显的殷红口脂。
他低头看了一眼显眼的唇印,抬起头缓了口气:“许辛然。”
许辛然看他不接,仰头将残酒饮尽,手一软,酒杯咕噜咕噜地滚到地上,她伸手想拿,歪歪倒倒的就要磕在桌子上,被燕艾伸手接住。
他半接着她,有些苦涩地说:“你何必如此折磨自己。”
一脸迷濛的许辛然神色逐渐清明了起来,她直起身,刚想开口,就被一位走过来的俊俏男子打断:“辛然,这人谁啊?你姘头?”
她愣了愣,看着同样愣住的燕艾的耳朵迅速泛红,笑得乐不可支,揉着肚子死活直不起腰来,好半响才说:“伯玉,别乱说,别毁别人清誉。”
燕艾原本微红的面孔明显开始发僵。
“谁让这小子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你。”那人凑近想亲她,燕艾也顾不上脸红了,腾得一下站了起来,许辛然偏了偏头,只亲在了脸侧。
他也不恼,顺势用鼻尖蹭了蹭她的耳垂,轻轻地呼了口气:“喝够了吗?”
她眯起眼睛,没有说话,只是一边笑一边喝着酒。
那个叫伯玉的男人伸臂轻松将她抱起,她像蛇一般歪倒在他怀里,摇晃的衣领晃得燕艾下意识扭头躲避。
他听见许辛然的声音,没有丝毫醉意,“回去吧燕艾,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