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场事件过去数日后,一位身着王室服饰的传令官来到教皇的祈祷室,躬身传达国王的邀请:国王陛下请教皇移步议事厅,有要事相商。
谢缚忻脑子一转。
国王此时召见,是为围场发生的意外表示关切,还是另有所图?
他不动声色地整理了一下象征至高神权的白金圣带,在圣殿骑士的护送下,穿过连接大圣堂与王宫的宏伟廊桥,步入王宫深处。
国王议事厅内,石壁上的火把驱散了高窗未能完全照亮角落,空气中是淡淡酒气。
国王坐在一张王座上,背后是巨大的王国版图挂毯。
他比前些日子显得更加憔悴,眼袋深重。
“圣父,请坐。”
谢缚忻微微颔首,姿态庄重地落座。
“不知陛下召见,所为何事?”
国王搓了搓手指,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圣父,此次请您前来,是为了……王国继承人的事情。”
谢缚忻心中微动。
艾德里安作为王后所出的唯一嫡子,继承权在法律和传统上本应毋庸置疑。
国王如此正式地与他商议,其中必有隐忧。
“艾德里安殿下血脉尊贵,是神明赐予王国的正统继承人。”
国王的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叹了口气:“艾德那孩子,您也知晓,他自出生起便……体弱多病。王国疆域辽阔,边境不宁,需要一位能骑善射、能凝聚军心、能威慑四邻的君主。我实在是担心……”
他话语未尽,但担忧已然明了。
“神的意志高深莫测,或许殿下的康健,终将得到神恩眷顾。”
国王的犹豫,是否与艾德里安身上那无法解释的“异常”有关?
一个都撞不死的王子,怎么就不适合当国王了!
就在这时,议事厅厚重的橡木门被无声地推开,一名穿着素色亚麻长裙的年轻侍女低着头,端着一个银质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一壶新斟的葡萄酒和几只水晶杯。
她步履轻盈,身姿窈窕,低垂的脖颈在火光下显得格外白皙细腻。
国王的话语戛然而止。
他的目光如同猎鹰发现了猎物,瞬间牢牢锁定了那名侍女。
她那不堪一握的腰肢,裙摆下隐约的曲线。
他那张因谈论政事而强撑出的严肃面孔,迅速被混合着贪-婪与欲-望的浑浊神色所取代。
侍女显然感受到了那灼热而不加掩饰的注视,脸颊飞起红霞,摆放酒杯的动作显得有些慌乱。
她将酒杯轻轻放在国王手边,又为教皇面前的空杯斟上少许深红色的酒液,然后屈膝行礼,准备退下。
“慢着。”国王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暗哑,他朝侍女招了招手,“近前来。”
侍女怯生生地走上前,头垂得更低。
国王伸出手,并非去接酒杯,而是直接握住了侍女端着托盘的手腕,粗粝的手指在那细腻的皮肤上暧昧地摩挲着,眼睛微微眯起:“新来的?以前未曾见过。”
侍女吓得浑身一颤,托盘上的水晶杯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回……回陛下,是……是的。”
“抬起头来。”
国王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谢缚忻冷眼旁观。
这位表面上尊贵威严的一国之君,在美-色面前竟是如此急不可耐,甚至连商议王国继承此等头等大事都可以瞬间抛诸脑后。
谢缚忻在脑袋里敲敲系统。
“他们要是搞活春宫的话,你能不能给我打个马赛克?”
系统打了个哈欠:【不能,瞎的就是你的眼。】
算了。
他本就苦于没有合适的机会脱身。
国王这自毁形象的行为,简直是给了他一个完美的借口。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声音不大,却打破了那逐渐升温的暧昧氛围。
国王这才记起旁边还坐着一位地位超然的教皇,他不甚情愿地松开手,但目光依旧在侍女身上流连。
他转过头,脸上挤出一个敷衍的笑容:“啊,圣父,您看这……”
谢缚忻缓缓起身。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国王,脸上是混合着悲悯与威严的神情。
“陛下,神明授予您统治之权柄,是望您勤政恤民,恪尽君王本分,而非沉湎私欲,怠慢国事。”
话语如同冰冷的圣水,浇在国王那颗被欲-望炙烤的心头。
国王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但面对教皇的威仪,他不敢造次,只能讪讪地低下头:“圣父教训的是,是本王……一时失仪。”
“望陛下谨记身为君主的责任与荣耀。”
谢缚忻说完,不再多看面色尴尬的国王和那瑟瑟发-抖的侍女一眼,转身,袍袖拂过微凉的空气:“既然陛下另有‘要务’缠身,吾便不多打扰了。”
国王巴不得他赶紧离开,连忙道:“圣父请便。”
谢缚忻不再停留,迈着沉稳而坚定的步伐,走出了气氛已然变得糜烂尴尬的议事厅。
厚重的木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隐约还能听到里面国王迫不及待压低嗓音对侍女说着什么。
谢缚忻屏退了随行的枢机主教,只留下两名贴身护卫的圣殿骑士。
他沿着王宫以巨石砌成的拱廊漫无目的地走着,墙壁上的火炬将他孤独的身影拉长又缩短。
不知不觉间,他走入了一条岔路。
等他回过神,发现自己置身于一条相对明亮的廊道,这里似乎更靠近王室成员日常活动的区域。
他按照模糊的记忆折返,却似乎越走越偏。
坏了,迷路了。
跟随他的骑士之一上前一步,右手抚胸,恭敬地询问:“陛下,是否需要属下引领您返回大圣堂或寝宫?”
谢缚忻摆了摆手。
“无妨,随意走走。”
他们穿过一道低矮拱门,眼前的景致骤然一变。
不再是冰冷肃穆的石质建筑,而是一片色彩绚烂的王室御花园。
时值花期鼎盛,放眼望去,遍地皆是盛放的玫瑰与蔷薇,浓郁甜腻的花香几乎凝成实质,随着午后暖风扑面而来,熏人欲醉。
谢缚忻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
味道过于香甜了,让他有些头痛。
沿着一条以白色碎石铺就的小径缓步前行,花丛深处,传来了少年清越的笑声,以及另一个更加洪亮健气的男声。
谢缚忻的脚步顿住了。
是艾德里安。
他示意身后的骑士停步,自己则悄然向前几步,透过交错的、带着尖刺的花枝缝隙,望向花园中心那片被玫瑰环绕的圆形草坪。
草坪上设有一个做工精致的橡木秋千,艾德里安正坐在上面。
【尊敬的教皇殿下还偷看上了。】
谢缚忻在脑海中翻了个白眼:“看看怎么了。”
可爱的小王子今日穿着一件柔软的浅蓝色丝绒外套,衬得他金色的发丝如同阳光织就。
他并未自己荡动秋千,而是由身后一个身形挺拔矫健的青年推着。
推秋千的青年有着一头浅褐色的短发,面容英俊,眉眼间洋溢着骑士候补生特有的蓬勃朝气。
他脸上带着爽朗的笑容,动作稳健而富有力量,每一次推动都让秋千荡起一个恰到好处的高度,既让艾德里安感受到飞翔的乐趣,又不至于过于惊险。
谢缚忻从“圣·修斯”的记忆碎片中辨认出,这是凯尔,某位手握重兵的边境公爵的次子,也是艾德里安王子最为“亲近”的玩伴之一,以其出色的武艺和开朗的性格在王都的年轻贵族中颇有名气。
“再高一点。凯尔!”
艾德里安张开手臂,欢快地喊着。
“殿下,请恕我不能从命,您的身体……”
凯尔的声音带着笑意,听起来充满了关切,但他手上的力道并未减弱,依旧维持着稳定的幅度。
“真讨厌。”
艾德里安嘟起嘴,却并未真的动怒,享受着微风拂过面颊的惬意。
【哟呵,病弱王子与他的阳光骑士?接下来是不是该有恶毒女配出场了?或者干脆就是他俩的纯爱剧场?】
谢缚忻无奈:“你好烦人,能不能不说话。”
【不能,嘻嘻。】
【我就喜欢每天在你脑子里说话,怎样?】
谢缚忻并不能怎样他。
秋千又荡了片刻,凯尔似乎不经意地提起,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近处的人听清:“殿下,听说陛下近日正在与御前会议的重臣们商讨立储之事呢。”
秋千的速度微微慢了下来。
艾德里安抓着绳索的手收紧了些,他没有回头,语气带着惯有的骄纵:“那是自然!我是父王唯一的嫡子,是神明与律法共同选定的继承人,王储之位非我莫属!”
凯尔推着秋千,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弧度,声音依旧洪亮悦耳:“这是毋庸置疑的。不过……我听家父偶然提及,几位镇守边疆的大公,似乎更倾向于支持二王子殿下。”
“毕竟二王子殿下勇武过人,在军队中威望甚高,更能震慑那些不安分的邻居……”
“你胡说!”
艾德里安猛地回过头,翡翠色的眸子里瞬间燃起被冒犯的怒火。
“父王最是疼爱我!凡我所求,无有不应!我的王兄们亦然!至于二王兄,他不过是个……”
“凯尔,你是我的玩伴,你竟然还敢说别人的好。”
“殿下怎么还吃自己皇兄的醋啊。”
小王子气呼呼地转回头,望着前方摇曳生姿的花丛,声音陡然拔高:
“你等着瞧!待我正式加冕为王,连教皇都要匍匐在我脚下,听我号令!”
“我要他学狗叫,他都要叫给我听的!”
他的话语在甜腻醉人的花香中清晰地扩散开来。
“举国上下,从公爵到农夫,皆需向我俯首称臣!”
空气在这一刻凝固。
凯尔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他显然没有预料到艾德里安会口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尤其是在这王宫花园,并非绝对安全的私密之地。
而站在花丛后的谢缚忻,将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不他并不是真正的教皇,所以他一点儿也不生气,甚至觉得有些有趣。
跟随在他身后的两名圣殿骑士,自然也尽收耳中。
其中一名资历较深的骑士脸色骤然变得惨白,几乎是出于本能,“噗通”一声单膝跪地,金属膝甲撞击在碎石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右手紧按腰间的剑柄,深深低下头,身躯因极度的震惊与惶恐而微微颤-抖。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是该立刻出声呵斥王子的悖逆之言,还是该为王子的“童言无忌”开脱,巨大的压力与忠诚的撕裂感让他只能选择最卑微的姿势,匍匐于地。
另一名年轻的骑士见状,也立刻紧随其后,跪倒在地。
这突兀的甲胄撞击与跪地声,清晰地传到了草坪上两人的耳中。
艾德里安与凯尔同时猛地转过头,惊愕地望向花丛这边。
当艾德里安的视线穿过纠缠的、带着尖刺的玫瑰花枝。
看到了要给他当“狗”,学“狗叫”的教皇的眼睛
他的脸色变得有些白,绿色的眼睛瞪得极大。
凯尔吓了一跳,他立刻松开推着秋千的手,迅速站直身体,右手抚胸,向教皇行了一个极其标准甚至有些僵硬的骑士礼。
脸上那阳光灿烂的笑容早已消失无踪。
不敢与教皇那平静无波的目光对视。
秋千因为失去了推力,缓缓停了下来,只在微风中轻轻晃动着,坐在上面的艾德里安,此刻显得多么孤立无援。
时间仿佛停滞了。
只有那甜得发腻的玫瑰与蔷薇花香,依旧不管不顾地、浓烈地弥漫在每一寸空气中。
谢缚忻静静地注视着艾德里安。
他看那少年眼里却没有多少惊恐。
艾德里安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他从还在微微晃动的秋千上爬了下来,低着头,死死盯着自己的靴尖,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哭腔和颤-抖。
“修……修斯教皇……我……我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凯尔也连忙躬身,试图缓和气氛,声音带着刻意的惊慌:“教皇陛下,王子殿下他……他只是年幼无知,一时口快,请您万万不要……”
谢缚忻抬起手,做了一个极其轻微的手势,制止了凯尔未完的话语。
他的动作优雅而从容,却带着不容置疑。
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教皇终于动了。
他没有去看跪在地上、冷汗涔涔的骑士,也没有理会试图辩解的凯尔。
谢缚忻的目光始终落在那个的金发少年身上。
缓缓抬起脚,迈步,踏着白色的碎石小径,不紧不慢地走到艾德里安面前。
艾德里安感觉到那片象征着至高神权的白色阴影笼罩下来。
谢缚忻伸出的手,极其自然地、轻柔地拂去了落在他金色卷发上的一片粉色蔷薇花瓣。
随后,谢缚忻抬起了他的脸。
艾德里安翡翠色的眼睛里-根本就没有泪意。
又在骗人了。
装的好像。
【???就这?就这?!我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看这个?你不会真要给他当狗吧,玩家,你昏了头吧。】
谢缚忻在脑海中让系统滚。
谢缚忻转过身,不再看呆立当场的艾德里安,对着依旧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的两名圣殿骑士,语气平静无波:
“似乎迷路了。带我回去吧。”
那名为首的骑士愣住了,猛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错愕与不解。
完全无法相信教皇会以如此轻描淡写的方式处理如此大逆不道的事件。
他看了看又低下头去,摇摇欲坠的小王子,又看了看神色平静如深潭的教皇,嘴唇嗫嚅了一下,最终,所有的疑问与惶恐都化为了深深的服从。
他重新低下头,无比恭敬地应道:
“……是,陛下。”
谢缚忻没有再停留,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直到那抹代表着神权的白色身影彻底消失在玫瑰花丛的尽头,艾德里安软绵绵地靠在了冰冷的秋千架上。
凯尔迟疑着走上前,伸出手试图扶住他,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殿下,您没事吧?教皇他……”
“滚开!”
艾德里安猛地甩开他的手,一脚踹上他的胸膛。
他的力气并没有多大,凯尔配合着往后退了退。
凯尔不敢留在这里,扭头走了。
小王子嘴角勾起一丝笑,失神地盯着谢缚忻离开的方向。
小王子的声音小小的:
“原来教皇……也是可以让我玩的。”
已然走远的谢缚忻,脑海中响起了系统的提示音:
【玩家你的教皇威严呢?被狗吃了吗?】
【那些骑士回去一传,全国都知道教皇是个软柿子了,你还怎么混。】
【今天玩家死了没?很遗憾,并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