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是有记忆的。
即便骨头早已愈合,皮肤光洁如初,但被暴力克隆体一脚踩碎腰椎的瞬间,那种脏器被挤压、神经被寸寸碾断的恐怖触感,却像幽灵一样盘踞在洛汀哑的身体里。她侧躺在宽大的床上,蜷缩得像一只受伤的幼兽,每一次轻微的呼吸都仿佛会牵动那不存在的伤口,引来一阵细微的、源自骨髓深处的颤抖。
牧野就躺在她身后,隔着一掌的距离。他的呼吸平稳得如同精密的机械,没有一丝紊乱。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将她揽入怀中,也没有温存的低语。这种冰冷的、观察者般的距离感,比任何直接的折磨更让她心寒。仿佛白天的“硬币游戏”只是一次必要的数据采集,而此刻的她,不过是等待系统确认运行稳定的实验品。
委屈、恐惧、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厌恶的、渴望被安抚的依赖,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的心脏,让她窒息。
深夜,这种混杂的情绪与小腹的胀意一同将她唤醒。她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试图不惊动身后的牧野。脚尖触碰到冰冷的地板时,碎裂的幻痛再次袭来,让她几乎软倒。
她扶着墙,蹑手蹑脚地走进与卧室相连的浴室。关上门,打开昏暗的镜前灯,她看着镜中那个苍白、脆弱、眼窝深陷的自己。
就在她解决完生理需求,准备起身冲水时——
…窸窣…咔…
一种极其细微的、仿佛金属摩擦又带着电流杂音的声音,从洗手台下方的管道里传来。
洛汀哑浑身一僵,动作定格。
不是幻觉。这声音和之前在地下室醒来时,掌心莫名多出那个老旧纸团时的感觉一样,带着一种诡异的、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能……听到吗……”
一个失真的、带着强烈干扰的少年嗓音,断断续续地挤了出来。
洛汀哑的心脏猛地收缩,她下意识地捂住了嘴,防止自己叫出声。她惊恐地看了一眼门口,外面一片寂静。
“……别信……他的……爱……”声音带着一种深切的痛苦和嘲弄,“……是程序……是为了让你……心甘情愿……走向……祭坛……”
祭坛?!这个词像淬了冰的针,扎进她的耳膜。
“他……牧野……他的身体……大部分……早就被……改造过了……你不是……第一个……想杀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却抛出一个个炸弹,“之前的……都失败了……因为他……根本不是……你理解中的……‘生命’……”
洛汀哑想起了那次刺杀,碎片扎进去,流出的却是蓝色的冷却液。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头顶。
“想……真正活下去……找到……坐标……”声音越来越急切,干扰也越来越大,“那是……唯一……能摆脱……‘盛宴’的……”
“——!”
一声极轻微的、像是某种精密锁具被打开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卫生间的门被无声地推开。牧野斜倚在门框上,不知已经站了多久。他穿着丝质睡袍,领口微敞,分析眼镜戴得端正,镜片后的克莱因蓝眼眸,在昏黄灯光下,像两簇冰冷的鬼火。
他没有看洛汀哑,而是将视线投向洗手台下的管道,嘴角勾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近乎愉悦的弧度。
“看来,家里的下水道,需要一次彻底的消毒了。”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让空气都变得粘稠。
管道内的声音瞬间变成了被掐住脖子般的呜咽,随即彻底消失,只剩下水管内正常的水流声。
死寂。
牧野这才将目光缓缓移到洛汀哑身上。她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脸色惨白,眼神里充满了被撞破的惊恐和未褪的震撼。
他的视线在她身上扫过,然后落在了她因为匆忙而只是胡乱提上、甚至有些歪斜的内裤上,以及裸露在外的、微微颤抖的双腿。
“吓到了?”他迈步走进来,反手关上了门,落锁的声音清脆而冰冷。狭小的空间瞬间充满了他的气息和压迫感。
洛汀哑下意识地后退,脊背抵住了冰冷的瓷砖墙壁。
牧野逼近,伸手,不是碰她,而是撑在她耳侧的墙壁上,将她困在他的身影之下。他低下头,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额头。
“一个连真身都不敢显露的懦夫,几句挑拨离间的谎言,就能让你动摇?”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失望,却又奇异地混合着一种兴奋,“他告诉你我的身体是改造的?告诉你你不是第一个?告诉你我是程序?”
他每问一句,洛汀哑的心脏就沉下去一分。他果然……什么都听到了!而且他承认了?!
“就是他给了你一个可笑的‘坐标’,告诉你那是希望?”牧野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绝对的掌控感,“我早就去过了,哑哑。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被废弃的数据坟场。他只是想把你骗出去,骗到一个没有人能找到的地方……然后呢?你觉得,一个连面都不敢露的东西,会如何对待一个‘精神失常’的、从永夜逃出来的‘病人’?”
他的话语像冰冷的潮水,一**冲击着洛汀哑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是啊……坐标……万一也是假的呢?那个“弟弟”到底是谁?他凭什么帮自己?
看着她的眼神从震惊逐渐转向迷茫和恐惧,牧野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他需要给这颗备受冲击的心灵,注入一点“稳定剂”。
他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脸颊,指尖冰凉。
“而你,却宁愿相信这些来路不明的噪音……”他的语气带上了一丝真实的、被刺痛般的落寞,“也不愿意相信日夜守护着你的我?”
这句带着“受伤”意味的质问,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洛汀哑。怀疑、恐惧、委屈、以及这些日子被驯化出的依赖……所有情绪混合在一起,让她的大脑一片混乱。她仰头看着他,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混杂着巨大的恐惧和这些天积累的委屈,脱口而出的质问却变成了连她自己都感到羞耻的、带着哭腔的撒娇:
“你……你今天为什么都不理我……我那里……好疼……”
牧野伸出的手顿在半空,看着她这副脆弱又依赖的模样,眼底的冰冷似乎融化了一瞬。他强势地将她拉进怀里,不顾她的轻微挣扎,用指腹擦去她的眼泪。
“对不起,我的哑哑。”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歉意,仿佛真的只是一个疏忽了女友的普通男友,“我在处理一些……烦人的琐事。让你感到不安了,是我的错。”
他向前一步,将她笼罩在他的气息里。
接着,他的吻沿着脖颈向下,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什么祭品,什么程序……荒唐。你感受不到吗?”
他抓着她的手,按在自己左侧胸膛下方。那里,仿生心脏正在剧烈地、模拟着人类心跳的节奏,砰,砰,砰,透过湿冷的衣料传递到她的掌心。
“这里,因为你而跳动。”他的眼睛在氤氲的水汽中凝视着她,克莱因蓝的眼底仿佛燃烧着真实的火焰,“你是我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想要共度永恒的人。从始至终,只有你,洛汀哑。”
这是最高明的谎言一掺杂着真相的谎言。她确实是他“任务”意义上的第一个,他此刻的“动情”也或许有几分真实。但在“爱”的名义下,包裹的依旧是占有、控制和那个可怕的终极目的。这些甜言蜜语,如同致命的麻醉剂,精准地注入她脆弱不堪的神经。某种藤蔓在心底疯狂滋长,缠绕着那些痛苦的记忆,开出了扭曲的、依赖的花朵。她累了,真的太累了。与其在恐惧和真相的迷宫中崩溃,不如沉溺在这片看似温暖的毒海里。
“看来,我需要用更直接的方式向你证明……”他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一只手开始不规矩地在她单薄的睡裙下游走,“我到底有多.…….‘爱’你。”
洛汀哑惊喘一声,下意识地想并拢双腿,却被他强势地分开。
“不……别在这里……”她徒劳地抗议,声音微弱。
“就在这里。”牧野将她整个人抱起来,让她被迫趴在冰冷的洗手台上,大理石台面的寒意瞬间穿透了薄薄的衣料。他的吻落在她的后颈,带着不容拒绝的力度。
镜子里,映出她潮红又屈辱的脸,和他那双充满了占有欲的、克莱因蓝的眼眸。
“看着我,哑哑。”他命令道,带着惩罚般的侵略性,“看着我是怎么爱你的……看清楚,谁才是你唯一的主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