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灯挂着长长的吊坠,支离破碎的灯光落在他身上。
于星这几天都没好好吃过饭,原本单薄的身体更加骨瘦嶙峋,现实这样憔悴虚弱,上了镜头却有诡异病态的美感。
媒体很满意,镜头对着他拍个不停,电影节开场不到十分钟铺天盖地的推送就占据了头条。
秦云起拖动着视频的进度,反复看于星最后那段背影的镜头。
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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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最后一场采访已经是深夜,夜风含着潮湿的水汽,于星被送上飞机,几乎挨到座位就烂泥般地瘫倒下去。他又累又饿,头昏眼花,眼前黑压压一片。
“秦先生说会在机场接您。”
他没力气回答,疲惫地点了点头。
飞机的邻座是同样来参加电影节的演员,还是学生,身边也没人跟着,热情外向地向于星搭话,说他看起来比镜头要瘦一些。
开场白很聪明,人上镜都是会变胖的,这样说话不会出错,还会给对方一种好像真的有在关注他的错觉。
他听到了刚才工作人员对于星说秦云起会来接他,眼神中是无限羡慕,“哥,你运气真好。”
当初的确是运气很好,这些年几乎一半明星都是秦氏捧红。喜欢秦云起的人也不少,他家世显赫,祖父是华语影坛泰斗,父亲开了这家跨国娱乐公司,现在正是如日中天。
“要是我也能像你一样就……这是。”
飞机上是最新一期的时尚杂志。
邻座的男孩随意地翻到一页,赫然看着夸张的标题,“新欢”“豪掷千金”上面用红色加粗字体写着,秦云起为一个新签约的艺人借到博物馆古董珠宝,价值连城。
男孩看了眼于星没什么表情的脸,讪笑两声,不再跟他搭话了。
其实也没什么感觉。
连细微的疼痛和惶恐都感觉不到,心里麻木的像是住着一个死人。
于星盯着屏幕上的人出神,照片里秦云起双手插着西裤口袋,气质矜贵疏离,和周围的气氛有些格格不入。
是让他觉得很陌生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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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深一点。”
秦云起拎起于星的头发,不管不顾地长驱直入,“又装出这副死人的样子给谁看?”
于星眼尾通红,生理性泪水源源不断地滚落下来,听到这话更是惊惧,用力打开迎合。
也许在房间里会好过一些,至少铺了厚厚的地毯。但秦云起却还是在客厅就迫不及待。于星的膝盖跪在冰冷的地砖上,寒气丝丝缕缕地往骨头缝里钻。他的表情却没有一点痛苦,为了不让秦云起看着扫兴,努力把腰压的更低,调整角度一下下探出殷红柔嫩的舌尖,像是吐出信子的小蛇。
秦云起微微眯着眼睛看他,低低喟叹,于星高挺白皙的鼻梁一上一下,对比着有强烈的视觉冲击。
分开几天时间,秦云起这次要快一些,随意地在于星的嘴唇上蹭干净,还是对他的表现不满意,“废物,一点长进都没有。”
于星撑在地上,还在微微喘着,听到这话抬了下脑袋,毛茸茸的头发随着他的动作颤了下。他没敢直视秦云起,这个高度只能盯着对方膝盖的位置,哑着嗓子说了声“对不起”。
秦云起冷哼,“上楼。”
于星像是慢吞吞的蜗牛,跟在他身后摇摇晃晃地爬上楼梯。
……
秦云起躺在床上,拿起手机回了几条消息,听到被子底下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湿热柔软的嘴唇贴着他的大腿一路向上亲吻。
于星有些窒息,闷热封闭的空间,连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都放大了无数倍。
他是被蛮横的力道拽出来的。
脖颈戴着黑色的项圈,链子的另一端在秦云起手里,用力一拽就让他从被子底下钻了出来。
他像是溺水的人终于获救那样大口喘气。
脸色终于不再是病态的苍白,微微浮起酡红。
宽大的衣服罩着瘦削的身体,看起来弱不禁风,一双眼睛漆黑又平静,让人无端联想到冬天寂静的雪夜。
秦云起用指腹摩挲着他的耳朵,“真听话。”
于星偏过脸蹭了蹭他的手,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不敢,秦云起耐心地等着,等到于星小声告诉他,自己这些天哪里都没有去,一直待在酒店。
秦云起的表情看不出来喜怒,过了半天才慢腾腾地哦了一声,手腕稍微用了点力气,于星立刻被牵扯着踉跄地爬向前。
纯黑色的项圈衬得他脖颈修长白皙,微微后仰的时候像是天鹅。
一个美丽顺从的玩具,秦云起走到哪,他就乖乖地被牵引到哪里。
又好像一只狗。
跪在床上比地板上要好一些,不会硌得那么疼。
天花板上的灯光摇摇晃晃,于星的鼻尖渗着细密的冷汗,白皙的脖颈和胸前的皮肤透着剧烈运动过健康的鲜红色,总算看起来像个活人。
燥郁的情绪舒缓过后,秦云起点了根烟,打火机清脆的响声让于星下意识一哆嗦,他抬起手遮了遮眼睛。
“楼下……买来的菜还在外面。”
于星撑着手臂费力地起身,“我去放冰箱里吧。”
“急什么。”秦云起随手弹了弹烟灰,“晚一会儿又不会坏。”
于星假装没有听见,小心翼翼从另一边下床,弯下腰慢吞吞地捡拾掉落在地板上的内裤,还没等穿上就又被秦云起抢了去,“都撕坏了。”
“…还能穿。”
秦云起气定神闲地把那条纯白的内裤扔到旁边,掀起眼皮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穿了等下也要脱,你不嫌麻烦我还嫌。”
于星说不过他,越听脸越热,只好脚步僵硬地就那么走了出去。还好他身上穿的薄毛衣宽松些,勉强能遮住屁股。
秦云起盯着他的背影,眯起眼睛,慢腾腾地吐了一口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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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地都是银杏落叶,北方的秋天过得很快,十一月底就下了初雪。
秦云起在公司忙到晚上,审批了年度投资计划,又敲定接下来要和哪些IP合作。有些事情不急着做,可他这段时间总是在公司待到很晚才回去。
手机响了两声,他拿起来,看到是郑导发来的微信,“他这部戏快杀青了。”
秦云起掀了下眼皮,在桌上摸到烟盒,晃出了一根烟。
点烟的时候那边又传来两条新消息。
“这回演技进步挺大的,下部够演个男主角了。”
“你说呢?”
秦云起突然觉得烦躁,烟雾吐出来那口气也没顺一点,等到那根烟都抽完了才回复,“给他休个假。”
于星在剧组的戏份只剩最后一场了,最近也清闲了些。每天固定练几个小时的声乐和舞蹈,再去健身房上塑形课。
运动之后感觉很好,就是老师的目光总是会有意无意地他手肘和膝盖的淤青,会让他有点不自在。
从健身房出来已经是傍晚了,唐宁的车停在路边,接他去录音室给电影唱片头曲。于星打开车门的时候就听到了一阵熟悉的旋律,音箱在放他的歌。
“换一首。”
他简单干脆地坐进副驾驶,系安全带时用力的像是在做什么很严肃的事情。三个小时的体能训练,出来时神清气爽,觉得这时候就算有外星人来攻打地球都可以披甲上阵了。
“怎么有人连自己的歌都不爱听,”唐宁嘟囔了一声,还是乖乖切到下一首歌,“但是我觉得很好听。”
“像是在加班。”
于星心情很好,还会和他开句玩笑。他看到前面放着一本杂志,随手拿起来翻了翻。
唐宁却如临大敌地猛地转了下方向盘,“哎!”两人都往右边倒了一下,身后是好几声怒气冲冲的喇叭,“你别看那个,”唐宁并到最外侧的车道,有点着急,舌头都不利索了,“坐书上看车不好!”
“看什么车?……”于星撞到了下窗户,揉了揉额头,脾气很好没有说责怪的话。唐宁仍然在后视镜心惊胆战地瞧着他。于星这才看见那本杂志的封面,当月刊,那上面一定会有秦云起和那个为他重金借古董的演员的合影。
就因为这点事,于星有些好笑,把杂志又放回原处,“我都知道了。”
唐宁喉咙滚动了下,小心地问,“哥你不生气啊?”
他就跟小孩似的,什么情绪都挂在脸上,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他在想什么。
“看路。”
于星没回答,心里倒是好像有个自嘲的声音说了声他怎么敢。
“你最近太忙了,又是拍戏又是电影节,没什么时间和秦总在一起吧。”唐宁笑起来,露出尖尖的虎牙,他这样笑的时候倒有一个经纪人该有的八面玲珑的样子,“还剩最后一场戏了。”
唐宁的语气很轻松,所以那四个字说出来也轻盈的像是吐出来的一口气。
“跳海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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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星小心翼翼地吹走白粥上的热气。
墙上的时钟指向八点整,窗外漆黑一片,厚重的云层遮得一点星光都看不见。
听到门锁拧开的声音,于星立刻放下勺子走到客厅,秦云起携着门外的冷风进来,还带着一身浓浓的酒气。
于星心跳快了一拍,他走过去接过秦云起脱下的外套,攥在手里。
“晚上是有什么应酬吗?”
秦云起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突然把于星拽到身前,重重地压在了墙上。
纽扣一颗颗崩开,掉在地上,听不到声音,只听得到粗重的喘息,像是露出獠牙的野兽正步步逼近。
“等、等下、你喝酒了……”
一些很混乱的记忆在脑海中断断续续的闪过,像是出了故障的电脑,不管怎么都无法关掉显示屏上接连闪过的不堪入目的画面。
“那有什么关系?”
秦云起不耐烦地扯抓住他的头发扯向自己。
“等、等等……”于星费力地仰着头,双手抵在他身前,用尽全部的力气撑开一段距离,“我不想……”
没说完的话□□脆利落的一声掌掴打断。
耳边是剧烈的嗡鸣声,于星偏过脸,舌头从口腔内顶住肿胀的那侧脸颊,半天都没找回意识。
心脏剧烈跳动着,像是要从胸膛撞出来。
“装不下去了?不是演技越来越好了吗,怎么还是这么快就藏不住尾巴了。”
秦云起垂眸,看到于星漆黑的眼睛,泡在湖泊一样的泪水里,漂亮的触目惊心。
细白的手指,微微泛着凉意,虚弱地握着他的手腕,不像是抗拒,更像是乞求。
“别……”
以为会尖叫出来的一个字,其实只是张了张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一路被拖拽回房间,屋子很冷,他还是很快出了一身的汗,几乎用上全身的力气在扼制快要溢出喉咙的呜咽。
一点点撕裂般的胀痛死神般如期而至。
很难配合,不知道为什么恐惧会放大到那么多倍,压过了全部意志力,让他拼命想要逃离。
慌乱中抬起手肘,撞倒了床头的花瓶。
清脆的碎裂声后是“砰”的一声,于星原本想去抓住花瓶,伸出手臂时突然失去平衡,整个人朝着满地的碎片摔了下去。
秦云起猛地上前抓住他的衣服,还是没等阻止于星摔下去,半个身体压在碎片上,似乎能听到刺破布匹般的声音。
事情发生得很快,还没有清楚是怎么回事,他已经提线木偶般地抱到了床上。
秦云起动作利落地简单处理,给医生拨去电话。
斑斑点点的血迹落在白色的长绒地毯,像是雪地散落的腊梅花瓣。
“…我没事。”
于星先开口,随着急促的呼吸,一道猩红的血痕像是起伏的活物,狰狞地扒在脸上。
温热的血顺着脸颊滑下来,有些痒,他后知后觉地抬起手,一滴滴血溅落在手心。
秦云起摔门离开,又拿着医药箱回来。
于星迟钝地擦了擦下巴,猩红的血在睡衣袖口晕开,他回过头看了一眼镜子。
恍惚间像是之前听过的窃窃私语又钻进耳朵。
“要不是有那张漂亮脸蛋,怎么有人会喜欢他?”
本能一般的,于星低下脊椎想要藏住自己的脸,却被捏住下巴被迫抬起头来。
秦云起手指的力气不是很重,于星甚至能感觉到微微在颤,他有些木然的恍惚,不知道是自己的牙齿在发抖,还是这个人也有控制不住什么的时候。
于星垂下眼睛,这才看到秦云起的手上也有被瓷片割伤的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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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自己要回来的。”
秦云起的声音像是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不知道是要说给谁听,固执的,执拗的语气,“都是你自找的。”
于星却像是根本没理会他话中的意思,也丝毫不在乎皮肤上跳动的痛觉。他专心致志地看着手臂,纱布包得很潦草。瓷片割得很深,纱布几乎在放上去的瞬间就被浸透成刺目的殷红。
相比之下,脸上的那道口子倒是凝血很快。
“你不想走吗?”秦云起问他,似乎真的很好奇这个问题,“你不想离开我吗?”
两个人对疼痛的漠视倒是有如出一辙的默契。
于星的目光还停留在为他包好的纱布上,微微偏过头,眼神像是茫然无措的动物。
“我去哪?”
好像真的是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
等给秦云起包扎好了手上的伤口,于星垂着脑袋,黑沉沉的眼睛盯着被翻得乱七八糟的药箱,觉得这时候很适合向突然仁慈的主人索要一点怜悯。
“还有药吗,我后面有一点痛。”
他低着头,只能看到乌黑柔软的头发,像是很疲惫那样一点点低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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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星的发质柔软,从前秦云起喜欢让他枕在自己腿上,一下下抚摸他毛茸茸的头发。
熟悉的触感会唤醒一些尘封很久的记忆。
于星才出道那会儿只有十八岁,还是总吃不饱的青少年,练习室的老师又严格要他控制体重,每顿饭只能吃半个红薯和一小盘西兰花。
秦云起半夜被吵醒,看到于星坐在床上,眼睛红的像兔子,小声说自己饿得睡不着。
“给你煮碗面?”
那时候秦云起也不是没有起床气,但连眉头都舍不得皱一下。他下床走去厨房,于星跟在后面,双手扯着秦云起的衣服,很纠结地抱怨,“明天上秤变重了怎么办。”
他的表情十分凝重。秦云起听到他声音认真地说“上称”两个字没忍住笑了出来,“你是猪吗,还要上称。”
“我每天早上都要先称体重!”
于星气得咬牙,沸腾的锅里放入调料包后很快有了香味,黄澄澄的溏心蛋,没有戳破就能看到里面流淌的液体,他端着碗眼巴巴地等着。
“明天老师骂我的话我会说都是你强迫我吃的。”于星说。
秦云起接过碗给他盛好,又吹凉了第一口亲自喂他,很大方地答应,“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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胃部仿佛缠着冰冷的铁丝,一圈圈勒紧。
于星的脊背抖了一下,咬着牙齿蜷缩起来,像回到了母体中的胎儿那样侧躺着抱住膝盖。
脸上的伤口被处理过了,医生说不会落疤,但是要恢复如初至少三个月。
剧组剩下的戏份不多,有化妆和后期可以遮盖。
秦云起三天没有回来了。
连着下了两场雨,地上都是风雨中落下的金黄色的银杏树叶,空气湿润。
似乎鼻腔都能嗅到银杏果腐烂后的味道。
于星是被寒冷和胃疼唤醒的。他迟缓地睁开眼睛,好半天才想起来自己在哪。
总是会有错觉,好像还生活在阴暗无光的地下室,灯光永远昏暗,像是有被折断翅膀的萤火虫关在里面。
于星穿上衣服走出房间,正好秦云起也从书房出来。
四目相对,秦云起皱着眉毛很快移开目光。于星在脑袋里缓慢地想,想这个房子好冷,但是看到这个人的时候又觉得会暖和一些。
“晚饭吃了吗?要不要我给你做点什么。”
于星表现得平静从容,好像他们两人之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秦云起越过他径直向前走。于星揉了下眼睛,深吸口气又亦步亦趋地追上去,站在不会被看到受伤的那半张脸的方向,小声问,“我想要去一趟超市,你能开车带我去吗?”
“不行的话也没关系。”
秦云起停下来回头看他,半晌后才说,“去穿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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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市灯火通明,货架上是琳琅满目的商品,于星在备忘里列了购物清单,每在购物车里放下一个就在屏幕上按灭橙色的小方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