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林清也的神智像是被人一脚踢了回来,她睁开眼,看见一个混浊的身影。
她认得这个人,便是几个时辰前,同自己闹了一场的守门人。
光影在眼前绽开,守门人手中的宝剑生了锈斑,却在此人夺目的剑芒之下变得无足轻重。
林清也凝着剑尖处绽开的一点光,对上这单薄的背影。
确信了一件事,她很强。
林清也端起剑,起身跟着对方御敌,可她的身体早就是强弩之末,能够帮到的,也不过是牵制那怪物几息,几乎所有的压力都落在了女人身上。
也就是这时候,林清也确信自己敌不过这东西。
女人手上的剑招游刃有余,林清也却瞥见她对光时身子一瞬间的透明。像一缕魂魄飘散在空中,带着亘古的气息,带着腐朽和陈旧。
女人语气轻蔑,却在出口时柔软了些许。
“这乃是上古妖兽,若杀死它真有那么简单,就不需要我了。”
林清也先前封住的冰幕在一次次交锋的冲击里破碎,她心慌了一瞬,整个人摇摇欲坠,却没看见这妖兽冲她而去,而是向着自己和那个神秘女人的方向。
“果然是作孽啊。”
女人回过身,用复杂的眼神看了林清也一会,看她细瘦的手腕,又低头瞧着自己。
叹息,而后提起那柄长剑,丝毫不见迟疑,动手划开了自己的手腕,顿时血流如注。
林清也惊得瞪大双眼,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流法,好似源源不断,没有任何阻碍的喷涌而出,鲜血,或者说是毒血,色泽呈黑红色,只有漾开的那一下,可见边缘的赤红。血液铺散在地上,开始侵蚀着所见的一切。
这一幕,似曾相识。
似乎在她年少,或许是更早之前,她见过这样的献祭方式。她们体内的血乃世间剧毒,活不长久,能为垂死者的救命之药,也能成为损毁大地的毁天利器。
林清也立马反应过来,上前上去捉住女人的手。她不明白自己的情绪从何而来,可就是迷惘,就是心里一揪一揪地疼着。可她的手却穿过了女人的手腕,穿过了她的身体。
最后的意识里,眼前是一道刺目的白光,耳边吹来疾风,身边的景象在加速着变换。
……
沉镜看着自家徒儿那副浑身是血的狼狈模样,又看向她手里带着的两个人。
“我这青玄派也是热闹起来了。”
林清也脸上身上全是血,也顾不上,倒是手里那两个人更干净些,尤其是季眠,身上还换了衣服。
林清也擦了擦脸,低着头,跪地行礼恳求。
“事态紧迫,恳请师尊施以援手医治二人。徒儿回去换身衣裳,就来向您请罪。”
林清也担心沉镜不肯,师尊不应,她便一直跪着,沉镜无奈,收下她掌间的那一刻透亮的珠子,这才带着两人进了房。
林清也火急火燎地回去换了身衣服,身上的味道实在难闻,她又匆忙的洗了个澡,这才回到沉镜的居所。
季眠和霍晚音已经不见踪影,而沉镜在厅前喝茶,见她过来,冲她招了招手。
说是青玄派,其实左右不过沉镜和林清也两个人,外加几位负责洒扫的老婆婆,平日里几乎见不到人影。
林清也同沉镜一块生活了十几年,没什么繁文缛节,林清也简单行了一礼,就顺着沉镜的意思落座。
她正好也有事想问问师尊。
“过几日我要出一趟远门,归期不定,有事我会给你来信。”
林清也只觉得此事突然,急忙追问。
“师尊您要去哪?”
“你真以为季眠的毒这么好解?这赤血珠不过只是最为重要的一味药引罢了,其他的那些,难道我不需要去采吗?为师也不是什么百宝箱。”
“这事,徒儿……”
“不必,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我也上了年纪,想借着这机会出去走走。况且我出门也不止这一件事,不过是去见一个人,顺带罢了。”
沉镜既如此说,林清也自然也不再多言,却在沉镜说见一个人的时候,品出了一丝怪异的感觉。
沉镜这副不以为意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像是去兴师问罪的。
“你有事问我?”
林清也对她而言几乎没有秘密,这张脸从小看到大,总藏不住事。
“师尊是从何知道赤血珠下落的?”
“现在问这些还不是时候。”
“可师尊,我在那丘隐谷中,见到了一个人。”
沉镜的脸色果然变了,她皱了皱眉,神情变得隐晦。
“那里,竟还有人么?”
说完似乎是觉得自己失态,便打了个幌子遮掩过去。
师尊是知道内情的,却不肯告知么?为什么呢?难道有什么是比真相更重要的?
“你还不去看看那小姑娘,身上的毒是一回事,她伤的不轻。至于另一个,她是因为被人灌了毒,这才导致的残疾,为师暂时没有办法。”
“那……”
沉镜喝了一口茶,开始赶人。
“去吧。你自己的身子也要注意一点,身上的伤没好全就冲出去了。回去把我给你开的那副方子再喝上一个月。”
季眠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外头的天色昏黄,隐约有鸟雀声的脆鸣。
她适应了一会光线,睁开眼睛,一抬头就望见熟悉的房顶。
房屋中的陈设简单,身边放着一个木盆,她脑袋上搁了一块还沾着些水分的布。
她缓慢起身,将这布移到一边去,坐起身来,只觉得自己浑身酸疼无力。
林清也就是这个时候开门进来的,她仍旧穿着那一身白衣,神情有些冷,却在同她对视的那一刻柔和下来。
然后皱着眉,走向她。
“身体弱成这样,还要使用那个力量?”
林清也一脸不耐烦的神色,让季眠心头一颤。
力量?什么力量?
她丢失了一些记忆,却不知自己是如何逃出的。
林清也伸手揭开她身上的一处布条,上面还透着丝丝血迹。
林清也轻叹一声,情绪复杂。
“扯动伤口了,我给你重新上药。”
季眠动弹不得,只能依着她的动作,张张嘴想要开口说话,却发现喉咙干涩地厉害,气流涌上时伴随着艰涩的疼痛。
既然不能开口,她就望着林清也的动作。
林清也的手指很漂亮,手也是,骨节分明,指甲片也是淡粉色。帮她处理伤口的时候,会碰到一点血,显得很病娇很性感。
偏偏她的动作又很温柔,只要季眠有一点强烈的反应,她就会缓住动作……
林清也低垂着头,视线聚焦在季眠小腹上的伤口,薄唇轻启。
“真是不要命了。”
她一早就交代过这药引不好得,季眠为什么就不能等一等。或许就不会性命垂危,动用自己的力量。
为什么,她会有这样的血,这样污浊的黑血?
季眠没话说,她确实感觉自己浑身都不是滋味,这人又破天荒的救了自己,她还能有什么怨气?
林清也看她身子一颤,动作也顿了顿,只觉得自己心情有些苦涩,好似有什么东西在不知不觉间悄然变化。
这几日她悉心照顾着季眠,有时候没事做,便放下手里的书,看着床上熟睡的人。
她们是见过的吧。
从林清也见到她的第一眼,她的内心对这个人就生出亲近。
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你可以信任她,你可以接近她。
可是季眠的名声实在太差了。杀人如麻,残暴不仁,刚愎自用。好像她见到的所有人,都把这些恶劣的词语用在了这个人身上。
林清也想,她应该遵从自己内心的想法。流言不实,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了。要窥见一个事情的全貌,要设身处地,要亲身体会。
相处下来她发现季眠不是什么坏人,她杀人是很利落,却不是随心所欲,总会事出有因。她能感觉到季眠在瞒着她什么,对上那个人的视线总会觉得不自在。
太压抑,仅仅是窥探到一角,都被那样的感觉束缚地快要窒息。
直到她开始变了一个人,她忘记了很多事。
她身边的那个侍卫说,季眠只是变回了以前的模样。
林清也大概清理了一下伤口,听季眠的声音嘶哑,又给她端来一杯水。
季眠喝的很慢,小口小口细细抿着,气氛安静的可怕。
尤其是林清也一直看着她,总让她觉得自己脸上是不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所幸有人冲了进来,打破了这场尴尬。
“季眠!”
霍晚音甚至拄着拐杖,跟发现了什么宝藏似的,把那两根木棍一撂,直接往季眠的方向扑。
中途被林清也拦了一下,对方不咸不淡的开**代不要弄到伤口,处理起来会很麻烦。
霍晚音凤眼一挑,老神在在地应了一声。林清也这才拿着换掉的布条离开。
“你睡了好久,这都快过了十天了。你知不知道,我以前以为青玄派会是个挺气派的地方,毕竟江湖传闻,天下第一住在这欸,结果这里连几个人影也看不见。”
“不过哦,你俩在外界看来势同水火,怎么跟林清也混到一块了,她还这么帮你?”
霍晚音怕是闷的久了,一箩筐的话倒豆子似的倾泄出来。
“我身上有我下的毒。”
林清也应该不希望和自己扯上什么关系才是,这样说日后林清也仍有退路。
“可是,我看她可不这么想。”
季眠困惑。
“什么意思?”
“这几天都是她亲自照顾你,你连身上的衣服都是她亲自换的。”
“所有吗……”
季眠关注点跑偏了,耳尖发热。
“难道还有部分?”
“或许是林清也善心大发……”
她们二人之间势必有一战,她怎会对自己有别的心思,不过是合作罢了。
“我看不像。”
可霍晚音却这么说。
季眠心里一直想着这点事,到了晚上,她又睡不着,加上这十天睡得太足了,翻来覆去竟挤不出一丝睡意。
林清也看着和寻常并无不同,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除却她小心翼翼的关心之外……
莫非自己身上有什么秘密?
要不然这人为何在她醒来之后,就换了一副模样?
她实在没办法,穿了鞋袜下床,扶着柜子,腿还发软,适应了好一会,才一步一步地挪到外面去。
今晚的月色很美,天边没几朵云,月光清冽透亮,映出这云深谷的一片美景。
云深谷的桃树仍旧开着花,终年四季并不凋落,风轻轻吹拂,扬起一阵清甜的花香。
她由着风吹了好一阵,将身上的燥热尽数吹去,迈开步子想在院子里走走。
不经意间,在长廊的尽头瞥见一道身影。
第二副本准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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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血脉相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