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曜如遭雷劈的表情很是明显。
这就是裴烬说的帮她?天呢,真是好有手段,果然男人装傻的时候最精。
“妃上,妃上?”身旁的侍女轻声唤了她两声,温柔道:“该更衣打扮了,陛下让您尽快过去。”
祝曜点头:“哦哦,好吧。”
随便他吧,反正在哪躺都一样。
侍女们立刻手脚麻利地替她打扮。她扫视一圈,忽然发现昨夜还略显空旷的宫殿,此时多出许多新物什——什么盆景珠帘、玉啊翡啊之类的,各处还铺上厚厚的狐毛毯。
想来应当是裴烬昨夜捯饬的,真是精力旺盛,祝曜哀叹一声,恹恹掀起眼皮。
镜中女子穿着鲜亮的薄绒宫装,髻若牡丹,缀着珠花,一双眸子亮若星辰,显得格外娇俏,楚楚可怜。
看到自己这张脸,她心情又好了起来。因而临行前,特地吩咐侍仆去准备要带给裴烬的东西。
一番折腾后,妖仆终于能领着她出门。
途中经过御花园,祝曜还是头一回见,只觉得好大也好漂亮,就是没人,显得有些冷清。
不过行至半路,她才忽然反应过来,既然她都当上妖后了,编制在手,为什么出行还要靠走,难道不应该有轿子之类的吗?
随行的妖仆见她脚步放缓,神色倦怠,便连忙问道:“妃上可是累了?”
祝曜点了点头。
对妖族来说,这一段距离根本不算什么,因此没考虑到这一点,见状,身旁高大的妖卫立刻化作本体。
一头猛虎恭敬俯身,让祝曜坐到它背上。
哇哦。
祝曜顿时生出了要撬墙角的冲动,好想将裴烬的手下全部撬走!
有了坐骑后速度快上许多,以至于祝曜都来不及欣赏路边景色,便已经到了御书房外。
虽说顶着妖后的编制,但她仍不太想上班,尤其是面对裴烬这种老板。
小命要紧,只能没脾气地叩了叩门。
没人回应,也没有侍从在旁伺候,想来是被裴烬遣散了。
祝曜径直走入,脸上挂着甜美的笑:“陛下,我来啦,你这么快就想我了?”
真是狗。
她打量着桌后批阅奏折的男人,在他身上看出几分威严冷酷来。很显然,现在是另一人格,就是不知道这狗还记不记得昨晚的事。
见裴烬只是抬了抬眼,根本不理她,祝曜便好奇地凑到他身侧,将带来的食盒放至桌案上。
“爱妃,这是何物?”
裴烬不咸不淡地看了她一眼,倒是很给面子地发问。
祝曜被这声“爱妃”噎了一下,眨眨眼道:“嗯……陛下,这是臣妾特意给您准备的。”
一看就不怀什么好意。
她倒好,这么快就接受了这莫名的身份。
裴烬忽然笑了下,不知道是觉得有意思还是什么,放下笔将食盒打开。
便见一碗褐色的汤药,散发着苦涩气息。
“陛下,这是凉茶。”祝曜一本正经地解释:“我跟你说,你这是肝火太旺了——知道吗?喝点凉茶补补吧,它这个降火气的。”
裴烬哑言。
一时间不知道该夸她还是骂她,便道:“爱妃胆子可真大,就不怕孤剥了你的皮,做成人皮灯笼?”
他话音刚落,祝曜眼睛瞪圆了些,慢吞吞地将目光移动到裴烬脸上。
却发现他在笑。
……神经病,就知道吓她。
但裴烬确实没见过这么不怕死的人,凝望她片刻后,忽然伸手,把人拉到自己的腿上,用慵懒的语气道:“别站着,坐下再说吧。”
祝曜的确想坐着,然而她坐下后,便听裴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阴冷得如同毒蛇顺着脊背攀附。
“爱妃,不如跟孤说说,你昨夜跟孤做了什么?”
那便是不记得的意思了。
吓得祝曜的脑子有些混乱。
首先,她要搞清楚他人格切换的契机,其次要分辨谁有谁的记忆,然后……嗯,其实随便吧,反正她只想下班。
她侧过身,抬头望着裴烬,眼神里满是无辜:“陛下,臣妾说过,我失忆了呀。是你昨夜忽然闯进我的屋子,还趁我睡觉的时候偷偷下旨立我为后,我也是今早才知道的。”
裴烬低笑出声,隔着衣服,指尖摩挲她的腰侧:“我怎么知道不是你在骗我?说不定是你故意引诱孤立你为后呢?”
祝曜在心里骂了他一句好自恋,微笑道:“陛下,既然如此,或许是你昨夜梦游了,不如快些将那道圣旨废除吧,我会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日后也绝不再提此事。”
裴烬却质问道:“你不想当孤的妻子?”
他的指腹停在祝曜腰上,祝曜敢保证,但凡她说一个不字,裴烬就会像神经病一样对她,直到逼她点头为止。
唉,怎么这些人都争着和她成婚呢。
祝曜不懂,便开始乱编:“可、可是陛下,我真的没有骗你呀,你还抱着我睡觉,还说过几日就送我回家……”
裴烬挑眉,立即分辨出她说的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便道:“哦?哪种睡觉,孤怎么不记得了,不如爱妃同我仔细说说?”
祝曜张了张嘴,觉得他在耍流氓,但又想起自己也对他耍过流氓,便不同他计较。
她乖巧道:“陛下,我什么也没对你做,臣妾是清白的。”
只是说完后,祝曜忽然想到一个更严重的问题:若裴烬发现自己人格分裂的事,还发现让她知道了,她岂不是要掉脑袋?
啊不对,裴烬应该会扒了她的皮,毕竟她长得这么漂亮,他一定是忌恨她长得比他好看,才三番四次地恐吓她。
祝曜蹙起眉,思考的模样毫无保留地浮现在脸上,裴烬这个视角恰好看得一清二楚,忍不住又笑了笑。
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今日笑的次数太多,若是那些今早那些顽臣看了,定会觉得格外惊悚。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陛下。”祝曜眼巴巴地看着裴烬。
裴烬捏了捏她的脸颊:“好笨啊爱妃,撒谎都不会撒,想了半天就想出这么一句话?”
祝曜顿时感到委屈,他怎么敢说她笨的,她只是懒得编!
“说两句还要生气。”裴烬伸手按在祝曜的唇角,强迫她扬起一个弧度:“笑吧,笑起来好看,说不定孤就舍不得扒你的皮了呢?”
他的手枯白且凉,祝曜移开他的手指,转而握住他两根手指,温吞道:“陛下,我饿了,我想先回去了。”
纵使祝曜觉得自己是个高精力的人,但不得不承认,冬天还是更适合睡觉,实在提不起劲来应付他。
“嗯。”
裴烬反手包裹她的手,心满意足地沾染上她的温度,另一只手则拿起笔,看似在批阅卷宗,却比方才更看不进去了。
他忽然就理解了人族那句流传甚广的话。
——从此君王不早朝。
从前只当是凡人沉溺女色的昏聩之言,此刻温软的躯体在怀,鼻尖萦绕她身上浅淡香气,让他觉得,她说他昨晚抱着她睡觉,这句话定是假的。
因为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能让他抛下他的妻子去见那些老东西。
祝曜的脑子却不像他这么活络,像没骨头的面团般靠在裴烬怀里,一边看着窗外放空,一边等下班。
而没过多久,便听裴烬道:“算了,先用膳吧。”
祝曜眼睛一亮,点下头就要站起来:“好呀,那我先回去了,陛下记得想我。”
裴烬将她重新按回怀里:“谁让你回去了,孤还未处理完政务,爱妃不应该留下来陪孤吗?”
说罢,便挥手让妖仆准备吃食,直接送进御书房。
他自己上班就算了,竟然还要折磨她?!
祝曜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须臾,一张小巧的饭桌和膳食被一同送了进来,突兀地摆在御书房中央。祝曜佯装不经意地踹了裴烬一脚,便甩开他的手,走到离他不远不近的桌旁落座。
两人开始各忙各的,裴烬继续批阅奏折,祝曜则对着一桌子食物发呆。
这顿不知到底要叫早膳还是午膳好,侍仆准备得过于丰盛,祝曜其实并不饿,但向来尊重除了面以外的食物,便赏脸品尝了几口。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雪沫在窗棂上堆积起来。
祝曜走神地看了一会,只觉自己的肝火可能也有些旺,忽地心生歹念,想将凉茶夺回来。
然而转头,却见裴烬骨节分明的手正端着那碗,他似乎早就捕捉到了她的视线,竟当着她的面饮下,而后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祝曜:“……”
大哥,说好的处理政务呢?她何时才能走?
裴烬忽然开口:“爱妃,一天下来不是吃就是睡。”
“你羡慕?”祝曜歪了歪头,冲他笑了一下,又道:“不如陛下把皇位禅让给我?”
她望着裴烬那双金色的眼眸,仍是笑笑,却暴露出一丝攻击性,很快又消失不见,仿佛那挑衅只是错觉。
裴烬表情顿时变得晦暗,要多吓人有多吓人:“上一个敢跟孤提这种要求的,已经变成宫里的一抔黄土,看样子你又要罪加一等了。”
“谁给你的胆子?”
面对他的威胁,祝曜低垂眉眼,哦了一声。
“不过若是你的话,也不是不能考虑。”裴烬话音一转,弯了弯唇,身子稍稍往后仰。
祝曜无语,轻哼声,别过头懒得理他。
见她的反应,裴烬心情莫名愉悦起来,或许,他就是喜欢折磨她和吓唬她吧。
不过这下倒好,别说君王早不早朝了,连王位都想拱手给她哄她高兴了。
他继续说了些什么。
祝曜却没有听进去,昨夜的梦让她浑身不自在,好像走到哪都有人盯着她。又在反复琢磨裴烬的态度,他到底是什么意思?真要让她当这个妖后?
天呢,到底怎么办,二二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救她?
恰好吃饱了有些发饭昏,想着想着,便在软榻上陷入浅眠。
此时,那个看似一直在专注政务的男人,阴沉的金眸移动,危险而复杂的目光落在祝曜身上。
直到窗外雪都停息,裴烬才起身,迈开长腿走到软榻旁,将祝曜打横抱在怀里。
甫一出门,便立马有妖侍迎上来,丝毫不像是被遣散的样子。
妖侍见状,刻意放低声音:“陛下,可将妃上送回静安殿?”
裴烬抱着祝曜,边走边道:“不必,我亲自送。”
他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道:“对了,把妃上身边那些妖卫的眼睛全都挖了。下次记住,公的不许往静安殿里塞。”
妖侍吓得冷汗津津:“是……”
祝曜长睫颤了颤。
……算了,随便他吧。
反正吓不死她,别挖她的就行。
而后又听见裴烬道:“传上次那个医师过来。既然她能给孤的爱妃治病,想必也能看看,孤近日到底患了什么症。”
裴烬的视线落在她脸上,字字句句都像是刻意说给她听。
祝曜忽然意识到,或许有些话不是吓她的,裴烬这个人性情暴戾无常,除了剥她的皮外,什么都做得出来。
所以那医师到底是谁的人脉,是裴烬的心腹还是另有来头?
救命,能不能不要再计算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