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景笙所住的小区是一片烟火气息浓重的老社区。
今年的夏天好像格外长,九月中旬的夏夜依旧闷热,小区边上摆着一条长长的小吃摊,挤满了人,香气腾腾。
云澈很多时候不明白,云景笙为什么放着云家给他的好房子不住,非要自己在外面租房子。就像现在,他不明白云景笙为什么又要离开若阳,自己创办公司。
明明有一条轻松的路可以走,非得自己在泥潭里摸爬滚打,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
不过云澈不可否认,不管是云家给他安排的富丽堂皇的豪宅,还是顶级奢华的五星级酒店,只有睡在云景笙这破小区里,他才能感受到一丝松懈和安宁。
云澈驾着云景笙这辆黑色奔驰,穿过小街驶进小区,停在地下车库。
云景笙方才在车上酒劲上来,胃里一阵难受,最后皱着张熟透的脸睡着了。云澈下车绕到副驾驶开门,解开他的安全带,拉过他的手放在肩膀上,把人一路架回床上。
云景笙倒在床上闷哼一声,抬手扶额,嘟囔一句:“热。”
云澈把空调开到最低,又看见云景笙腿上一片湿了,还占着黄白色的呕吐物,云澈蹙眉啧一声,指尖抖了抖,黑着一张脸拿了一块干净的布蹲下,隔着布给他拖鞋脱袜,顺便把他裤子也拔了下来。
云景笙并不瘦弱,他的皮肤很白又细腻,两条白晃晃的腿挂在床外,肌肉精美,线条流畅,有着人体雕塑的美感。
云澈眼底染上一片红晕,看得心猿意马,顺着细腻的大腿向上,解开他的衬衫扣子,刚解开一颗,躺着的人就猛地坐起来,哗啦啦吐他一身。
云澈:“.......”
云景笙晚上几乎没吃东西,全喝的酒,此时吐出来也全是酸水,泼湿云澈的衣服。
云景笙吐完又躺了回去,勾着云澈的手,哼声道:“渴。”
云澈:“.......”
云澈的脸越来越黑,甩开他的手,气得咬牙切齿去厨房随意冲了手,给他端来一杯热水,把人抱起来喂他喝。
云澈咬着牙,额头绷着青筋,强忍着身上粘湿的恶心感伺候这醉鬼,冷嘲热讽道:“现在知道难受了,晚上一瓶吹的时候不是很横么,酒仙路过都要甘拜下风,绕道走呢。”
云景笙咕噜咕噜喝了几口,推开了,摸着云澈的脸亲了一口,弯着一双明亮的月牙眼哄声道:“乖小澈,好宝宝,不生气~”
云景笙挺爱喝酒的,逢年过节兴致高了就喝成这样,最后都是云澈给他收拾烂摊子,但没这么醉过,醉后的云景笙没了往日死死端着的风度,放的开很多,常会撩拨得云澈心跳很快。
他很喜欢他哥这样哄着自己。
云澈心间轻动,气笑了,把水杯扔桌上,把人拉进浴室,浴缸里哗啦啦的水声跌宕起伏,隐忍克制的环鱼为水雾更蒙上一层旖旎。
“说,答应过我什么?”
“只、和你亲........只、只和你、扼、”
“那你管别人闲事干什么?”
“没、”
云景笙浑身电流狂炸,立刻改口:“不。不敢了。唔。”
“再有下次,我就拿连子把你锁上,罐起来。明白了没有,哥。”
“好.......好。”
翌日清晨,云景笙被一阵窸窸窣窣的起床声吵醒,脑海里一闪而过余豁中那张笑脸,心中一阵惊愕,猛地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
“还早。再睡会。”云澈的声音伴随着空气中熟悉的苦焦糖味传来,云景笙才慢慢镇定下来。
云澈正扣衬衫纽扣,看云景笙一眼,走到他身边抚上他半边脸,抬起他的下巴:“又做噩梦了?”
云景笙平息着呼吸,话到嘴边又停住了:“没事,几点了?”
云澈眯起眼片刻,但没再多问松开他,继续扣纽扣:“六点半。”
云景笙继续躺下,闭上眼睛。云澈出去后没多久又开门进来,把人拉起来:“喝完再睡。”
云景笙依言喝完了半杯热牛奶。
云澈在旁警告他:“下次不准这么喝,爷爷那边你不用管了,我会去说。”
云景笙“嗯”一声又躺下了。直到云澈走了约有半小时他都无法再次入睡,那个缠绕他许久的噩梦随着余豁中的出现得到证实。
那的确不是梦,而是一段被他遗忘的记忆——
1997年12月冬,云景笙记不得那是哪天,只知道那天他逃亡的路上下着大雪。
他能追溯到最早的记忆是从一辆面包车上,面包车上坐着几个和他年龄相仿的孩童,驾驶座上是一个剃寸头,脸上有刀疤的男人。
车上有小孩在哭,刀疤男人打了他几下,他的哭声便制止住了。男人一路哼着小曲儿,载着他们不知道开向何处。
对于这个刀疤男人的记忆,云景笙想不起来了,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坐在那的,但他知道,刀疤男人要把他们卖了。
他当时十分恐惧,恐惧中又带着兴奋,不管目的地在何处,他已经计划好了要逃跑。
面包车开了一天一夜,窗外的山岭逐渐变成高楼大厦,又从高楼大厦变成山谷稻田,天空中也飘起雪花,气温直线下降,云景笙身上薄薄的单衣无法抵挡严寒,抱着自己瑟瑟发抖。
寒冷会让人犯困,云景笙强撑着眼皮,不敢放松警惕,他不想放过逃跑的机会,可最终还是没撑住昏睡过去。再次醒来是被刀疤男人叫醒。
刀疤男人把所有孩子都拉下车,一排排站好,为了防止他们逃跑,刀疤男人给他们的脚上都绑了锁链。
寒风中飘着雪,那是一条灯光昏暗的小巷,四周的房子都是破旧的老木屋,路灯忽明忽灭。他们面前站着一位肥胖的男人,这个男人就是余豁中。
二十三年前的余豁中是个地中海发型,脸上皱纹没那么多,细长狭窄的眼睛笑眯眯地打量着他们。
刀疤男在旁边咬烟笑着说:“都是按照您的标准选的,细皮白脸的,生的可俊,您看中哪个啊?”
余豁中目光来回看着,笑得雀跃,上前对他们上下其手:“这都没什么病吧?”
刀疤男笑道:“哎呦帅哥,您可就放心吧。都给您挑最好的,哪有什么病,都活蹦乱跳的。您别看现在他们这样,都害羞呢。”
余豁中从队伍左边开始摸,一直到对尾的云景笙这,眼睛亮了亮,狠狠扭了云景笙的屁股,云景笙感到一阵恶寒,但没做反抗,对他甚至笑了笑。
这一笑,笑得余豁中心花怒放,粗短的手指伸进衣服裤子里摸一把,云景笙双手握拳,咬唇隐忍。
直到刀疤男提醒他,余豁中才爱不释手地又摸了两把,站起身,搓搓手道:“就这个吧。多少钱。”
刀疤男伸出两个手指,余豁中不悦道:“不是说一千五么,怎么还涨了五百。”
刀疤男解释道:“您眼光好,识货,这可是我们这的宝贝,最好那个,最聪明听话,也不哭不闹。所以贵点,一千五的话您再瞧瞧别个,剩下那些都是一千五的。我可是先来给您挑的,既然买就买最喜欢的呗。”
余豁中犹豫片刻,咬咬牙把钱给了他。刀疤男把钥匙给了余豁中,说了几句好话,像是害怕他反悔似的,立刻带着剩下的孩子们坐上面包车跑了。
雪地里只剩下二人。
余豁中蹲下摸着云景笙的头:“你叫什么名字啊?”
回忆里云景笙的声音模糊,云景笙想不起来自己说了什么,他想不起来自己的名字。
余豁中见到云景笙乖巧听话,本想给云景笙开锁,但想了想还是没这么做。拉起云景笙的小手带他上了一辆破旧的轿车,上车后余豁中才解开了云景笙脚上的锁链。
“以后你只要乖乖听话,咱们就不带这个。”
云景笙笑着对他点点头。
云景笙坐在后座回答着余豁中一些问题,但是什么问题云景笙就想不起来了。
车子穿过一座小镇,镇上还有几家开着的店铺,云景笙说:“叔叔,我饿了。”
余豁中不上他套,笑着说:“马上到家了,回家叔叔给你做一顿大餐。”
云景笙越来越紧张和忐忑,但他依旧带着讨好的微笑来放松余豁中的警惕。
云景笙看着小镇渐渐远去,只有车灯照亮前路,前路崎岖,是一片坑坑洼洼的土泥路,车一阵颠簸,最后绕进一个村庄里,在一排二层小木屋前停下。
云景笙的心跳越来越快,趁着余豁中下车的期间从口袋里迅速摸出一个小纸袋,把小纸袋里的粉末全都倒在手里。
余豁中正好给他打开车门,云景笙将手自然地背在身后,双脚刚落地就迎面给余豁中撒了一把粉末,然后飞速朝原来的方向奔跑,将余豁中的惨叫声甩在身后。
四周一片漆黑,坑坑洼洼的路绊倒他,他的心跳极快几乎要跳出胸口,身后传来余豁中的骂喊声,云景笙提起颤抖的双腿,猛地大口呼吸,白雾混着雪蒙在他的脸上,他赶忙爬起来朝前跑。
黑暗中他不断狂奔,不敢有顷刻间的懈怠,提起十二分精神,努力寻找着光源,突然地犬吠声吓得再次摔倒,余豁中的声音越来越近。
“曹你娘的小剑种,狗初生!别跑!等我抓到打断你的狗腿!”
云景笙立刻爬起来继续狂奔,可那条路像是无穷无尽,怎么也跑不完!
在精疲力竭时,远处终于有一丝微光,云景笙似乎看到了希望,拖着沉重的小腿继续奔跑,他要活下去!他要活下去!
他要逃离那一切可怕的东西!
强烈的求生**冲开□□的枷锁,这是他唯一的求生机会!
崎岖的土泥路和黑夜是为他扑的死亡之路,可同样又是他向死而生的生机,身后的余豁中也同样在黑夜中绊倒,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云景笙抓住机会,拐进前方光远处的小道,他看见一辆货车立在一个厂房边。
云景笙不知道那货车会通向何处,但那是唯一求生的机会,他狂奔而去。
货车上没有人,副驾驶的门开着,车灯大开照亮他的道路,云景笙喘着气爬上了副驾驶,副驾驶和主驾驶背面有个狭窄的位置,他钻了进去平躺下来,不敢喘大气,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犬吠声此起彼伏,很快听到一阵急促的奔跑声。
“他娘的狗生的初生死哪去了!”
云景笙捂住嘴巴,浑身颤抖,恐惧的泪水夺眶而出。
余豁中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云景笙的心急速跳动,这是他人生中最艰难的五分钟,他感觉全身的血液都要凝结,每一口呼吸都像被恶鬼扼住咽喉的煎熬。
余豁中的脚步停在车边,云景笙紧紧闭上眼睛,心跳因为超负荷运作停止跳动。
车把手被扭动的瞬间,被一阵男声打破:“诶,你干什么呢!”
余豁中这才收了手,压着怒火悻悻道:“你们有没有看见一个小孩儿跑过。”
那人回他:“没有,去去去。别耽误我们的事。”
余豁中低声臭骂两句走了。
云景笙终于松了口气,浑身还是止不住颤抖。
货车司机上了车发动车子,另一个男人跟着上了副驾问:“怎么回事?”
货车司机骂了一声:“有个疯子,差点给我们车偷了。”
男人说:“叫你拿钥匙熄火不听,赶紧走,这什么鸟不拉屎的破地方。”
货车司机说:“你以为我想来啊妈的。”
二人并未发现后边的云景笙,云景笙也不敢发出任何声音,恐惧依旧遍布全身,直至驶出这片破败颠簸的土泥路,驶向平整的道路许久,云景笙才精疲力竭地昏睡过去。
再次醒来后便是在医院,接着被送到了警局,他发了高烧,失去了所有记忆,最终被送到福利院,再是云家。
惊险的回忆让云景笙出了一身冷汗,惊魂未定,恐惧感依旧席卷全身,仿佛二十三年前的夜晚就在昨日。
这是余豁中能让他回想起的全部记忆了,至于那晚以前的记忆,还有他是谁,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他原来到底是谁......他真正的家人是谁,在哪,是否还在等他回家........
云景笙想要找回原来的记忆,唯一的线索就在余豁中身上,他必须再去见那个男人一面。
可当他开始调查余豁中的时候,收到的却是余豁中死亡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