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的人不多,大部分队伍还在排练,也有些练习生为了控制体重干脆跳过了晚饭。
零散的几桌,三三两两地坐着,空气里弥漫着热饭菜的香气。有人低头扒饭,有人小声交谈,声音掺着勺子碰撞餐盘的细响。
李念端着餐盘走进去,目光在食堂里扫了一圈,没看到熟悉的脸。孙朗和谢允泽大概还在排练,其他几个队的人他也还没认全。
他随便找了个角落坐下,低头默默吃饭。练习了一天,他确实饿了,正要专心对付盘中的饭菜时,余光忽然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不远处,陈最和简迟越一边端着餐盘,一边说笑着走进来。陈最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偏头看过来,随即毫不犹豫地抬手,朝他招了招。
李念心里叹了口气,手里的勺子顿了一下,低头继续扒饭,装作没看到。
这个人昨晚跟疯了一样,早上还说着离我远点,现在又装得很亲近,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搞不懂的情绪最麻烦,他向来不喜欢招惹麻烦,于是干脆选择敬而远之。
几秒后,一道影子落在旁边,椅子腿在地面轻轻刮出一声细响。
紧接着,陈最毫不客气地在他身边坐下,饭盘往桌上一放,扬了扬下巴:“怎么一个人吃?”
李念咬着勺子,沉默着没回话,思考着等会儿怎么找个合适的借口开溜。
陈最倒也没继续追问,而是随手拧开矿泉水,仰头喝了一口,随即偏头对简迟越道:“之前发你那段bridge你听了吗?”
听了,bassline挺顺的,但synth pad塞太满,感觉有点overdone。"简迟越往嘴里塞了口饭。
“太满?开玩笑。”陈最挑了下眉,冷笑了一声,嘴里嚼着饭,含糊不清地说,“我特意加了layers好吧”
"随便你,反正你什么也听不进。"简迟越笑着摇头。
“Come on, Scott都说我音乐审美比你好好吗?”陈最向后靠在椅背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显然之前就认识。
简迟越忽然偏头看了李念一眼,像是刚想起来桌上还有另一个人,“不好意思啊,我们光顾着瞎聊了,没把你带上。”
李念下意识摇头,表示自己不介意。
简迟越笑了笑,补充道:“我和陈最以前就认识,我们是伯克利的同学,玩音乐玩习惯了,有时候话题容易往那边偏。”
“哦。”李念点点头,吃着自己的饭。
搞艺术的总是喜欢在人前装一装,李念以前也会,所以完全可以理解。
陈最看了李念一眼,忽然开口:“李念,你平时都喜欢干些什么??”
突然被点名,李念一顿,思考了一会,“我就练习生嘛,平时就唱歌跳舞课,有时间的时候喜欢画点画。”
“哦。”陈最应了一声,像是觉得无趣,也没再多问。
意识到自己被盯上,李念果断低头,三两口扒完饭,借口说:“吃太快了,胃有点顶住了,我先出去透透气。”
然后起身,溜得比谁都快。
他一路走到楼上的空教室,推开窗,一股带着水汽和热浪的空气扑面而来,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对面排练室的灯几乎都亮着,模糊的旋律从半开的窗户里断断续续飘过来。
李念撑着窗沿,静静地望着远处,夜色把云层压得很低,街道上的车灯被拉成一条条漫长的光带,一切在湿热的空气里显得既遥远又沉闷。
留在这里,不过是演完一场该演完的戏。
他伸手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纸,展开铺在窗台上。
纸张边缘微微卷起,是他用惯的素描纸,上面已经有几道淡淡的折痕。
他从口袋里拿出那支从舞房顺过来的笔,抬眼扫了扫对面的练习室,正好看见一个练习生瘫坐在地上,歪头大口喘着气,整个人像是被掏空了一样。
李念随手勾勒出几笔,捕捉住对方松垮的姿态,几条流畅的线条便将疲惫和无力感刻画了出来。
这是他的习惯。
不管日子怎么变,只要手边有纸和笔,他总能找到一丝能让自己安静下来的空间。哪怕不再坐在画室里,哪怕被困在合约之中,被困在他不想要的聚光灯下,他也从未真正把画画这件事丢掉过。
别人休息时刷手机打游戏,他就画画。就像在提醒自己,等这一切结束了,他要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开一间小画廊,把父母的画一同挂起来,重新走完本该属于他们的路。
夜色沉下来,楼下的练习生三三两两吃过饭,慢慢往练习室走,笑声和脚步声断断续续地在走廊里回荡。
李念看了眼墙上的钟,还有二十分钟就到集合的时间了。他收起画纸,重新叠好塞进口袋,拍拍身上的灰,转身沿着走廊朝练习室走去。
门推开的瞬间,他正擦着汗,一看到里头脚步就停住了。
练习室里空荡荡的,只有陈最懒散地坐在椅子上,手里随意转着一瓶矿泉水,听到动静后,侧头看向他。
李念下意识想退出去,手刚碰到门把,一只手突然从门后牢牢握住了把手。
“刚刚跑的倒是挺快,”陈最慢悠悠地笑了声,“现在又要去哪?”
下一秒,力道骤然一紧,李念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把拽了进去。
李念背靠着门板,身前是陈最逼近的身影,窄小的空间让他几乎无处可退。他感受到对方灼热的气息拂过耳际,李念侧头皱眉,"放开我,你要干什么?这里有摄像头。"
陈最低头靠近,“这节目我爸出资四成,你猜。他们会不会把这段画面剪进去?”
李念没有回应,却握紧了拳。
陈最似笑非笑地打量着李念,像是在欣赏什么有趣的画面。李念那种隐忍又愤怒的反应显然取悦了他。
"不过,"陈最长呼一口气,"我刚吃太撑了,现在不太想运动。"
李念怒视着他,不说话。
陈最似乎真的只是想消遣他一下,说完这句话又转身走回椅子,悠闲地坐下,拿起平板开始浏览舞蹈视频,仿佛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没过几分钟,走廊里就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和说笑声。其他练习生三三两两地回到练习室。秦海走在最前面,一边用纸巾擦着手,一边朝着陈最走去。
"看什么呢?"他凑近屏幕,"这么用功?已经在研究舞蹈动作了?"
简迟越也拖了把椅子过来,练习生们很快围成一个半圆,挤在屏幕前。
摄像老师也重新调整了角度,镜头对准了人群。
大家先围在一起看了一遍节目组给的示范视频,简单了解一下大体的舞蹈动作和走位情况。
很复杂,音乐节奏快,不光是舞蹈强度大,走位也非常复杂。
李念刚开始还能勉强跟上,脑子里努力拆解着动作顺序,数着节奏。可视频播到没两分钟后,他的思路就彻底乱了,眼前只剩下一片翻涌的影像,脚步,身体,手臂交错在一起,像是一团混沌的线,怎么也理不清。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视线扫过四周,却发现其他人已经开始准备试跳了。
“大家节奏感不一样,先各自摸一遍,明天早上再统一走细节。”秦海活动着手腕,已经做起了拉伸,“反正第一步是把动作记下来。”
没人反对。毕竟有的人一遍就能记住,有的人得看上十遍。强行统一,只会拖慢整体进度。不如先让上手快的人把动作熟练起来,再帮其他人调整细节,这样不仅进度不会拖后腿,大家也能学得更扎实。
秦海已经站在了镜子前,明明只看了一遍,却已经记住了基本的动作。他的身体仿佛装了精密机械,每个关节都能精准控制,动作干净利落,展现出极强的力量感。
“基础扎实啊,”简迟越由衷赞叹,“还以为你更擅长更柔和的那种中国舞呢,这个强度的编舞都能跟得这么轻松。”
其他人也渐渐找到了自己的节奏。
摄像老师在场内穿梭,镜头捕捉着每个人的练习状态,眼中不时流露出几分赞许。
李念也想尽快跟上,但越想追上,脑子反而越乱,动作也变得僵硬。
在公司学舞时,至少还有舞蹈老师手把手纠正动作,可到了这里,只有一面冷冰冰的镜子和循环播放的教学视频。他站在这片陌生的练习室里,像个误闯入别人的世界的局外人。
他忍不住朝镜子里看了一眼。
背后陈最随意地站着,跟着屏幕上的动作晃了晃肩,手臂抬起的幅度并不大,但每个节奏都稳稳踩在点上。每一个细节都松弛又到位,像是不假思索地顺着音乐流动。那种浑然天成的感觉,让李念一瞬间怔住了。
初舞台时没见过陈最跳舞,他一直以为陈最只是擅长唱歌。没想到,这人原来什么都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