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 第2章 大火焚村

深秋时节，北地已是落叶飘零，可岭南道各处却依旧绿意融融，似乎秋风自北而来，经过崇山峻岭，寒意已被消弭了不少。然而，在这温润之地，有一座村落却显得格格不入。

踏入叶家村的一刻，仿佛步入北地萧瑟之境。村中人迹罕至，鸟雀无声，死气沉沉。

归尘自前日入村，所见村民寥寥。叶家村似正受瘟疫肆虐，百姓闭门不出，见了外乡人更是避之不及。若非蚩家老汉好心收留，只怕归尘早已命丧这深山老林。

他虽知出家人应当无怨无悔，可这十万大山之间，孤身一人苦修，实在难熬。可食之物极少，蘑菇遍地，却不知哪种有毒，哪种无害。前些日子因饥饿难耐，误食毒蘑，腹痛如绞，神智模糊，只得封穴强撑，跌跌撞撞闯入叶家村，体验了师父所说的“屋漏偏逢连夜雨”。

“小和尚，今天好些了吗？”门口探进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清脆地问。

是蚩老汉的独女蚩欢，年约十一二。多亏她帮忙照料，归尘心怀感激，朝她一笑，轻声道：“烦劳小施主了，替我谢过蚩伯，他日必报。”

蚩欢小嘴一撅，“切”了一声：“好稀罕么？你一个穷和尚能谢啥？”她钻进屋来，目光落在归尘的包袱上，她记得这小和尚的钵盂金灿灿的，也不知道是金的，还是铜的。若是真金，拿去城里变卖，够她换来好日子了。

归尘不知蚩欢的心思，只以为她年幼天真，便赧然笑道：“小僧此番南下苦修，虽身无分文，却还有把子力气，能帮蚩伯田里拔草浇水，偿报恩情未为不可。”

蚩欢耸耸肩，不以为意：“那也不用，再过些日子，这村子里的人只怕都死光了，你还种哪门子的田……”话到一半，她猛地住口，似觉失言，慌忙起身，“不说了，你歇着吧！”

归尘蹙眉，虽知蚩欢年幼无心，但这漠视生命的态度却让他心中着实难安，难道她就不怕这瘟疫染到自家来么？

耐下心中隐隐冒出的不安，归尘昏昏沉沉又睡去，不知多久，忽被房中瓷器碎裂声惊醒。他反手一抓，指尖碰触到温热柔软，随即一声娇呼响起。

“阿弥陀佛，小施主……你、你不睡觉，却来我房中作甚？”归尘看了看窗外，夜色浓重。

蚩欢揉着手腕，她自小便是无理辩三分的性格，此时强耐下惊慌，强作镇定道：“我好心来救你，你却为什么吓我？”

归尘一愣：“救我？”

蚩欢急得直跺脚，拉着他的手就往外冲，还不忘提起归尘的包袱：“快走啊！”

归尘自小在少林寺苦修，到如今已经一十六岁，哪里被这柔不见骨的温软小手握住过，一时傻愣愣的盯着那只小手，竟跟着蚩欢出了村子。直至两人走入了不见人眼的林中，归尘方才如梦初醒，他心知事情不对，便猛然顿住脚步，蚩欢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哪里能抵得过归尘的力道，她被这股力道拉的“啊呀”一声，叱道：“你做什么？”

归尘反握住蚩欢的手腕，问道：“蚩欢小施主，到底是怎么回事？你适才说甚么大难临头？”

蚩欢吃痛，泪水涌上眼眶，哭道：“你、你做什么欺负我？我不过是不想你在村中无辜丧命，我可是你的救命大恩人，你便这样回报我的？”

归尘自知失手，连忙松开：“抱、抱歉，小僧无意冒犯。村里到底发生了何事？”

蚩欢揉了揉自己被捏红的手腕，哭道：“阿爹、阿娘都死啦！我好心要救你，你却这般对我，我、我也不理你啦！你若不信，自己回去看看！”说完，转身没入林海。

归尘心中大惊，顾不得多想，飞身朝叶家村奔去。还未近村，便见浓烟滚滚而起，火光映红夜空。归尘心下大骇，施展轻功，攀至高树远眺。

只见村中一片火海，房舍烧得噼啪作响，村民却无一人逃出，死寂诡异。

归尘心中生出不祥之感，飞身跃过火场，直奔蚩家老宅。

刚踏入院中，便觉一股劲风袭向背心。归尘童子功根基深厚，怎会感觉不到背后有人偷袭，他身形一顿，猛地如旱地拔葱，直蹿上天一人多高，堪堪避开了那致命一击。这是他师父智玄禅师的拿手功夫“罗汉飞天”，归尘自小跟着苦练，虽不及智玄能平地蹿起一丈多高，却也学得似模似样。

他身形一转，落入蚩家院内，正欲查探来敌，却听屋内微弱呻吟，顾不得多想，飞步入屋。

只见蚩老汉趴在地上，七窍流血，挣扎向门口爬去，见归尘进来，泪水滚落。

“和尚……救我……”

归尘扶他靠墙，却见蚩老汉满面惨白，口唇黑紫，七窍都溢出鲜血。但见他费力地拉开领子，伸手想要抓自己肩膀，归尘忙扯开他的衣衫，只见肩膀靠近脖颈之处有一个如芝麻粒大小的黑点，显然便是此物让他身中剧毒。归尘奔向不远处的床榻上，蚩大娘脸色黑紫，气息全无，已然死去多时。归尘心中惊愕，第一反应便是蚩欢下毒要害死父母，可虎毒不食子，羊有跪乳恩，亲生女儿又怎会戕害父母？况且，蚩欢如何会有这毒针？

“蚩老施主，到底是谁要害你们？”归尘在怀中乱摸，想要找那可暂时护住心脉的易筋丸，却猛然想起，自己的药物与钵盂都在包袱中，而那包袱，早被蚩欢拿走！归尘此时方恍然大悟，适才蚩欢在自己房中，哪里是想要救他，分明就是在盗取自己的包袱，以至于黑暗中撞翻了茶碗，惊醒了自己，这才顺势而言说是要救自己性命！

阿弥陀佛，天底下竟真有这般狠毒的人，而她竟才不过十一二岁啊！

正惊疑间，只听蚩老汉喃喃吐出一个字：“叶……”只一字便喷出一口黑血，血污顺着归尘的手流入他的手腕，再与黑色的海青广袖融为一体。

“老施主，别说话了，小僧、小僧背你离开。我师父就在这附近，只要找到他，你就能活！”归尘自小不打诳语，可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救命恩人在自己眼前无望气绝，他却也狠不下心肠。

就在此时，屋外一个声音冷冷说道：“原来和尚也会骗人！”声音像是刚刚变声不久的少年。

归尘抬眼瞧去，但见火光映照之下，一个身量中等的少年背着双手立在门前，那少年大约十五六岁，看不清面容，但看着他身着粗布衣衫，若非那衣衫上的斑斑血痕及眼中如寒霜一般的目光，打眼瞧去真与这村中其他少年并无二致。

归尘皱了皱眉，说道：“小施主是这村里的？可知道还有多少活着的村民？”

少年面无表情，好似对村里发生的事毫不关心，只见他抬手一指蚩老汉，说道：“等他死了，便就剩你一个了！”

归尘眉心一拧：“适才便是你偷袭于我？你是谁？为何要害这村中百姓？”

少年眸色冷冷，只轻挑地一撇嘴：“他们该死！你最好也趁着现在自杀，以免我出手时，你才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他说的轻描淡写，丝毫没将归尘放在眼中。

归尘心中大怒，抬手便向那少年挥去，这一拳看似平平无奇，然而却是少林寺中极为刚猛的罗汉拳法之一“黑虎伸腰”，此招凌厉迅猛，加上归尘自小练童子功，一般人遇到时常人绝难招架。那少年适才在外偷袭归尘不中，便已知道他武功不弱，此番眼见拳头即到面前，也并不敢硬接，只不断闪避腾挪，待被逼至房间东南角之际，忽然自袖中接连激射出两枚银针，一枚打向归尘脖颈，一枚直逼归尘下盘而去。他这一下出手极快，归尘并无武器格挡，只得收拳翻身躲避，只是他未料到那少年算好了角度，但凡他闪避开来，那射向他下盘的银针便会直接射中靠在墙边的蚩老汉身上。归尘大惊失色，急扑救援，却已迟了一步，银针洞穿蚩老汉眉心，当场毙命。

归尘怒不可遏，怒吼一声，运起全身真气，猛然以头顶向少年撞去。这一招乃少林铁头功，少年措手不及，但觉胸前如被千斤重锤猛击一下，不住向后倒退数步，呼吸立止，一口鲜血喷出，身子几乎站立不住。

归尘呼吸急促，双目通红，运转自身功力使出一招“排山运掌”，竟是对那少年使了杀招。他一掌既出，掌风已将少年头脸拢在其中，少年自知再难躲避，干脆冷笑一声，闭目待死。哪听得“啪”地一声闷响，竟有人在少年面前替他接了这一掌，少年睁开眼时，但见一个白衣男子跃入圈中与那小和尚斗在一处。少年认出来人是谁，心中一热，忙凝真气护住心脉，片刻后再睁双目，一记飞刀直逼归尘心窝而去，归尘本就被白衣人掌风牵制，此时见飞刀直逼心窝，哪还能分神应对，只得向后跃开暂避锋芒，待他重新站稳，屋内早已空无一人，只剩满室火光。

归尘咬牙，欲追却已不及，唯有回身抢救蚩家夫妇遗体。。

却说那少年拉着白衣男子施展轻功，直奔出五里外的一间破庙方才停驻。少年喘着粗气斥道：“谁让你出手的？不是说好不插手？”

白衣男子微微一笑，却忽然身形踉跄，额头冷汗涔涔。

那少年吃了一惊，忙上前一把扶住：“星竹，你怎么了？”

那名唤星竹的白衣男子却面色痛苦地捂住头颅，额上冷汗涔涔直下，哪里还能回答少年。就在这少年一筹莫展之际，忽然有人哈哈一笑，说道：“毒已入心脉，要了账喽！”

[好运莲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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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大火焚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