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安故 第20章 相看

这边的青禾还不知道，不过入宫一趟，苏寻菀便连她是当蔺绥的侧妃还是侍妾都盘算好了。

一入暖阁，便觉别寒逢春。

镶珠嵌边的软帘掀起，古静焚香扑面而来，与外头寒冽撞了个满怀，无声无息地将众人包围。

沈佳玉礼佛，坤宁宫内便只熏木香，各偏殿中更是备有佛龛，就连暖阁也不例外。

“妾身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安。”

“臣女、民女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安。”

沈佳玉：“都不必拘礼，今日只有我们几人，快快起来吧。”

沈佳玉笑着，朝连绣递去眼神，连绣了然，给夫人小姐们赐坐。

刚一坐下，茶香袅袅的的美茗便被宫女们奉上，一番客套寒暄后，沈佳玉眼眸微转，落在苏寻菀身后的女子上。

似乎从请安后，她的头便没有抬过。

“白三姑娘近来身子可安好？”

金口一开，众人的目光纷纷朝那看去。

相比她人的探究好奇，杨芸则是不忿。

这一场“品茗”私宴人少，得幸受了沈佳玉宫帖的不过三家，除了丰阳侯府与白家，另外便是太常寺卿府上的女眷。

这些年来，太常寺卿陆介深得圣心，隐有提拔之势，在朝中难掩盛名，可不论再怎么前途无量，只要一日未擢升，左右还是正三品官员，丰阳侯夫人瞧着，脊背愈发挺直，高傲得连正目都不曾给过陆家女眷。

今日不比元日宴，她本就常常出入宫廷，人一少，在皇后面前丰阳侯夫人更是如鱼得水，不停地占着话头与沈佳玉攀谈，根本没给其他人开口的机会，那端着的姿态，竟有几分主人意味。

青禾分明瞧见，期间沈佳玉的眉心皱了又松，摆明已是有些不耐烦，可丰阳侯夫人却浑然未觉，仍高谈阔论。

苏寻菀心里门儿清，对丰阳侯夫人这做派早已见怪不怪，难得的是太常寺卿夫人竟也没说什么，只笑着看着她们聊，时不时应和一句。

坐得久了，青禾便觉得无聊。

她的位置在最后，借着苏寻菀的遮挡，青禾眼珠一转，正思量着如何找借口出去透透气时，无意间瞥见一旁的连绣正在与沈佳玉递眼色。

有时人的预感真是来得莫名，青禾总觉得，沈佳玉与连绣这不动声色的对视里，是关于自己的。

快到用膳的时辰，借着更衣的机会，偏殿内，沈佳玉皱眉，低声问连绣：“子充呢？都快用午膳了怎么还不见人影？”

连绣：“奴婢也正奇怪，按道理，殿下早该到了。”

“这小子……”

沈佳玉抬眸：“差小福子御花园里找找，指不定又闲逛到哪去了。依我看，他分明是借口不来。”

“怎么会？殿下心仪白三姑娘，今日娘娘做媒促两人相见，殿下心里定是感激的。”

连绣安抚着，脚下动作却不敢耽误，连忙出去招来坤宁宫的太监小福子，让他沿着路找找蔺绥。

这边，刚走到御花园的蔺绥看见衣袍下摆泅开的大片水渍，面对磕头求饶的小太监，他面色如常，没有恼怒，只随意地掸了掸：“起来吧。”

身后跟着的云羁微讶：“殿下是要去见娘娘的，这般怕是不太妥当。”

蔺绥蹙眉。

底下跪着的太监颤颤巍巍：“是奴才该死!御花园旁有一荒闲的空殿，殿下若是不嫌弃，奴才可为殿下更衣。”

“不必了，你去当差吧。”

如此这般去见皇后的确不妥当，蔺绥带着云羁与几名随从，抬步就要往空殿的方向走去，可刚踏出一步，却被跪着的小太监拦下。

“还请殿下让奴才服侍吧，否则若是被主子知道冲撞了贵人，奴才怕是十条命都不够赔的……”

难得的，蔺绥抬起头，眉梢微扬，灼灼目光扫过他。

他没接着追问他是哪个宫里的人，嘴角藏了几分笑意，不再拒绝，任由小太监引路，带他往空殿走去。

穿过御花园，绕过长廊，这处空殿的确荒芜，就连蔺绥都不知道，皇宫内竟还藏着这处地方。

为了方便更衣，他没让云羁继续跟着，将随从留在殿外，抬步跟着小太监踏进。

许是太久无人踏足，殿内地面都覆上了一层淡淡的灰屑，桌上檀木盘里摆着云羁派人去取的新衣，蔺绥扣子刚解开一颗，只见背后闪过一道凛冽寒光，他眸色陡沉，身形极快，交手不过片刻，就将那人摁住在地。

“就这么等不及？”他笑道。

那小太监神色一厉：“你是何时看出来的!”

外头侯着的云羁听到动静，带着几名随从匆匆跑进，却见自家主子已经将人钳制，还不知从哪找来一块破布，塞入那太监口中，防止他咬舌自尽。

蔺绥不紧不慢地卸下他手中匕首，拿在手中把玩，居高临下地俯视地上人，却没回答他的问题：“想杀我，康阳王就派了你这么一个人来？”

小太监被他往嘴里塞了破布，说不出话，只得瞪大瞳孔，恶狠狠地盯向他。

蔺绥看着，脸上笑意却越来越大，甚至多了几分玩味。

“这几日，先是投毒，后又刺杀，下一次，你们还想做什么？”

“只可惜，你和你的主子都太蠢。”

蔺绥收回眼，手腕一翻，那森然白刃就这般直挺挺地飞向小太监，扎入他的大腿中。

痛苦的呜咽声从他口中溢出，冷汗瞬间直下。

蔺绥没再理他，走过屏风后将衣裳换好后，推开门，却见云羁神色古怪，欲言又止地看向他。

“方才皇后娘娘身边的小福子来寻殿下，问殿下何时到坤宁宫。”

“告诉皇叔母，府上有事，今日我就先不去了。”说着，蔺绥便要踏出殿门。

见云羁仍站着不动，蔺绥察觉不对，皱眉道：“还有事？”

“今日皇后娘娘邀了几家女眷入宫品茗，其中，白家姑娘也在列。”

蔺绥眸光微顿，仿佛明白什么，嗤笑一声。

怪不得，昨天沈佳玉差连绣来王府唤，让他今日务必进宫陪她用饭，蔺绥觉得奇怪，却又无所谓，正巧今日得闲，来便来了，没想到竟是在这等着他。

“方才殿下正在料理人，属下便没让小福子打扰，让他先回去了。”

“嗯。”

不知想到什么，蔺绥伸出的脚又收回，转身走回殿中，双手扶着门，一时计上心头，朝云羁颔首微笑：“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慈宁宫内，太后撑额，抬头看着外面的天色，转头问身旁的玉嬷嬷：“皇后邀女眷入宫了？”

玉嬷嬷点头：“看时辰，应该用完午膳了。”

太后伸出手：“既然如此，你便扶哀家去看看吧。”

玉嬷嬷面露忧色：“今日天寒，外头虽未落雪，可也易着风，娘娘还是顾着自个身子，莫要出去才是。”

“事关皇子选妻，哀家岂能不上心？更何况，哀家膝下就这两个孙儿，若再不抓紧些，怕是等哀家咽气了都看不到他们娶亲。”

“太后。”

玉嬷嬷拿她老人家没办法，只得叹息着扶过她的手，叫宫人准备好轿辇，往坤宁宫的方向走去。

刚步入里头，隔着花园，却见小福子将一白裙姑娘往外领。

太后目光无意瞥见，霎时顿住。

玉嬷嬷明显感到她扶着自己的手颤抖一瞬，以为是身体不适，担忧出声：“太后？”

“玉弗，你有没有觉得很像……”

玉嬷嬷错愕，不明所以地顺着太后的目光看去，奈何只瞥见一娉婷瘦弱的背影。

“娘娘在说什么？”

太后摇了摇头，扶着玉嬷嬷的手一紧。

“许是哀家看错了吧，定是看错了。”

青禾好不容易呆到用完午膳，便寻了个借口出来，本以为要多费些口舌，未曾想沈佳玉很快的就答应了。

沈佳玉还特地命小福子为她引路，带她来御花园逛逛。

“姑娘，外头风大，咱们还是早些回去才是。”蒲秋跟在青禾身边，见她身形单薄，为她披紧了些身上的大氅。

青禾随口应下，心思却放在眼前引路的太监身上。

不知为何，小福子为她们引的路竟越来越偏，看着不像是往御花园走，倒更像是别处。

青禾眉心轻蹙，不动声色收回目光。

果不其然，刚一踏上长廊，便有一人挡在路前。

那是个身形极为利落的黑衣男子，面容端正，腰佩雁翎刀，寒气凛凛，观神色气度便知功夫不低，是个训练有素的暗卫，只一眼，青禾便猜到他是谁的人。

小福子不知在何时不见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便听见眼前男子道：“白三姑娘，我家主子有请。”

空殿门前站着一排劲袍随从，看上去都是翎影军。

蒲秋被这阵仗吓得不轻，紧闭的殿门就在跟前，她拉住青禾的手，朝她摇了摇头。

青禾却笑了笑，示意她放宽心。

前头，云羁已把门推开，朝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只见青禾从容不迫地走了进去，空殿大门在她身后缓缓关上。

正巧，她也想看看蔺绥到底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