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时节,西北的寒风裹挟着肃穆的尖啸声,从木窗的缝隙里钻入。林光宗将二八大杠停在廊下,搓了搓手,呼出一口热气。
接到电话的时候,他已经躺下了,耳边三五不时的咳嗽声吵得他睡不着。苏雨阳的病就是如此,一到夜里就受不得寒,一点冷空气就让她快把肺都咳出来。
而这样的日子已经一年多了。林光宗托各种关系给苏雨阳用上了进口药,但是仍见不得好。她可能时日不多了,这一点,他们两个都心知肚明。
挂了电话后,林光宗匆匆披上衣服,走之前看了眼睡在隔壁床铺的苏雨阳,皱着眉头似乎有些痛苦。
他上前将被子往上拉好,掖紧,在妻子微凉的额头轻吻:“我去出诊了。”
苏雨阳紧闭双眼皱着眉头,呼吸孱弱,没有回应他。
寒风刮得脸疼,林光宗在廊下没有停留太久,拎上药箱后“笃笃”敲门:“徐家妈妈,我到了,劳烦开个门。”
不多时,徐卫兰从门缝里探出个头,看清是林光宗之后连忙将门敞开让他进来。“林医生,你总算来了。娃儿还烧着呢,刚刚又吐了一回。”
徐卫兰就这一个孙女,孩子父母跟别家一样都在外面打工。白天学校里的老师打电话过来说孩子突然病了,又烧又吐。老太太赶紧从学校把孩子接回来。
一下午,老太太让孩子捂着发汗,还弄了点民间偏方,在孩子枕头下放了剪刀,孩子还是不降温。到了晚上,徐卫兰终于下定决心叫了赤脚医生。最近的医院在镇上,走过去要半个多小时,而且到了晚上没有急诊。
林医生那里虽然比医院贵了一点点,但这种小儿发烧打一针基本上就能好了。
林光宗从药箱里拿出温度计,用酒精棉擦了擦。
量体温要等一会儿,林光宗有些无聊地看着徐家老式的房顶,一时无言。
徐卫兰先打破沉默:“林医生,我家囡囡的病打个针能好的吧?”
“您要是不放心,打完针我在这坐一会儿,等孩子退烧了我再走。”
徐卫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多不好意思,大晚上还耽误你。”
林光宗是村里第一个大学生,长得好看学习也好。上完大学后没留在城里,而是回到乡下当赤脚医生。最主要是收费也靠谱,不会多要,碰到村里人有困难的时候,他还不收大家的钱。
“没事。”林光宗心不在焉地回道,早点回去晚点回去对他来说差不多。
给孩子打完针,林光宗和徐卫兰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基本上都是徐卫兰在说。
往常林光宗还算健谈,今天不知为何总像有什么心事。
徐卫兰没放在心上,她猜,可能是大半夜困的。
话题不知怎地说到他那个还卧病在床的妻子,林光宗难得多了几句话:“雨阳她还是老样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起来。”
“雨阳是个好孩子……”就是福薄了点。话到嘴边,徐卫兰咽下了后半句。
听说苏雨阳娘家是城里的有钱人,当初不顾家人反对嫁到北村。这几年从结婚到生孩子都没见她的娘家人来过。
虽说林医生是北村唯一的医生,但是林医生家和苏雨阳的娘家差距还是太大了。林家穷苦出身,林光宗的父亲林志斌原先是个教书的。
村里以前办过学,后来教育改制,村里办的学校都合并到镇上去了。像林志斌这种没有什么文凭又上了年纪的老师只能退下来种种地。
林家的三四亩地全靠林光宗的母亲杨永梅操持,挣不了多少钱,不过林家几口子日常开销是够的。她力气大,嗓门也大。
苏雨阳嫁到林家后杨永梅原本很欢喜,满村的炫耀她的儿子多争气,娶回来一个城里的漂亮媳妇,娘家还是有钱人。
当时,杨永梅转着手腕上的金镯子,说是儿媳妇送的,一脸得瑟的那劲儿。
然而时间一长,苏雨阳的积蓄花光了,杨永梅的好脾气也没了。
杨永梅又开始满村的倒苦水,诉她命苦,说她自己眼光不好,看错了人。她那个儿媳妇就是个没用的花瓶,生不出孩子,不上班也不种地,还不收拾家里。天天在那看书看报,总之天天正经事不做,就看那没用的东西。
还有她的大学生儿子,天天供神仙似的哄那女的,老娘在地里忙得昏天黑地都不管……
后来,苏雨阳终于怀上了,生的是个儿子。老林家后继有人,杨永梅的苦水就少了。
只是苏雨阳生的不是时候,那年难得的暴雪,她坐月子的时候受了寒。之后便是断断续续的生病,更不能工作了,孩子也都是杨永梅带的多。
去年,苏雨阳突然一病不起。
徐卫兰怕戳到林光宗的痛处,补了句:“各有各的命,日子总要过的。”
“对,”林光宗应到,“日子总要过的。”
寒夜漫长,林光宗和徐卫兰一时无言。
林光宗打了个哈欠,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
“林医生!不好了!不好了!”
“林医生!不好了!”
来了,林光宗冷淡地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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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林医生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