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才刚刚进入这栋单独的洋楼,他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白玫瑰香。
那是和他父亲信息素相似的味道,同时也是眼前余曼凝最喜欢的味道。
负责人将眼前的银色铁门打开,老旧的铁门因为常年没有使用而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徐沐柠脸上的讽刺更加明显。
母亲,您年轻时那么风光,结果现在呢,被自己的儿子以“养病”的理由禁锢在这个地方。
除了我,又有谁会愿意看一个“精神病人”呢,还有谁会记得曾经的您呢?
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倒映着徐沐柠的影子,被拉长的影子折射在苍白的墙壁上,显得有些扭曲。
走廊里只有他的脚步声,软底鞋踩在地砖上的声音被无限放大,回荡在整个空旷的走廊里。
徐沐柠的脚步停在最深处的一间病房面前,上面贴着一只镂空的金属门牌,除去余曼凝的名字之外,空无一物。
若有人在此处,就会发现,一向冷漠的徐沐柠居然勾出一抹笑意,只不过这抹笑里并没有多少真情实意,只有满满的讽刺。
年轻时的余曼凝应该不会想到,自己失败而漫长的一生将会在一间病房里度过,而且……还是被自己的亲生儿子囚禁在这里。
他曲起手指,在门板上轻敲了两下,意料之中的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徐沐柠也不生气,直接推开眼前的大门。
未曾想,还没有等他的身子进入房间,迎面而来的就是一只玻璃杯。
那只小巧的被子摔在他的脚步,碎成一片片的形状,杯子里的液体洒在他的裤腿上,浸湿了他腿边的一小块深色布料。
“母亲。”他轻声呼唤着那位女人。
这间房间里布置的很干净,不像其他地方,没有浓重的消毒水味,只有玫瑰腐烂时的味道。
徐沐柠望向坐在窗户边,动作都不曾有过一次改变的女人,视线最后定格在花瓶里那只早已经枯萎成棕褐色的白玫瑰。
白玫瑰的花瓣已经变成了棕褐色,整个花枝上带着一种腐烂的甜腻味,但是余曼凝却依然轻柔而又珍重的用手指抚过花瓣,好像透过这只玫瑰在望着什么故人。
四十有余的余曼凝并没有那么的显老。
纵使她被自己的亲手儿子反咬一口,落败后就一直关在这种地方,听上去固然让她的整个人生变得可笑而狼狈。
可是这个要强的女人除了在自己的婚姻上吃过一次亏,她绝不会第二次跌倒。
余曼凝是狐狸眼,那层薄薄的眼皮让她整个人看上去都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事实上,她的眼里也只有讽刺。
女人穿了一身火红色的连衣裙,一头卷曲的茶色长发铺满整个肩膀。
她身上的红色是这里最鲜艳的色彩,将这间苍白的房间都变得艳丽了几分。
红色,很适合她,就像她那自欺欺人却又从不轻易认输的性子。
在这只有灰白色的房间里绽放出绚烂的色彩。
“怎么,我还以为你早就死在外面了。大忙人今天居然舍得来看我。徐沐柠,看来你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一个母亲了。”
余曼凝望着徐沐柠,好像透过他看见了什么人的影子。事实上,徐沐柠并不像他的父亲,那双眼睛反而是和她如出一辙。
如果不提及离开的父亲,没有人会觉得眼前的女人已经精神失常到变成了一个扭曲的疯子,她条理清晰,甚至还能出言嘲讽徐沐柠。
如若不是他早已知晓眼前的人已经神经质到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引起她的怀疑,徐沐柠或许还以为自己现在处于父亲没有离开之前的那段时间。
她一边摩挲着手里的花瓣,一边斜视站在不远处不曾靠近自己的徐沐柠,轻哼一声,突然将手里的花枝狠狠的砸向徐沐柠的侧脸。
徐沐柠像是早有预料,提前侧头躲过砸向自己的花枝,却又猝不及防的被余曼凝尖锐的指甲牢牢钳制住。
那只手死死抓住他的胳膊,尖锐的红色甲片深深的镶入他的皮肉里,隐隐之间还有深红色的血渍慢慢渗透出来。
“你以为自己将我关在这里就没有人知道你是一个精神病人的子嗣了吗?不可能的徐沐柠,我告诉你,即使你伪装的再好,你的身上也流淌着和我一模一样的血液!”
面对疯掉的母亲,徐沐柠只是轻垂眼眸,反手抓住对方另一只手,脸上带着如出一辙的偏执,“我没有这样想。我今天来是想要告诉你,我有爱人了,他是一个很好的人。”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诡异的平静,语调平缓,仿佛在陈述事实,眼神却偏执到比眼前这个已经疯掉的女人还要可怕。
或许,一个伪装成正常人的疯子比一个已经暴露的疯子更加可怕。
“我来也不是为了得到你的‘祝福’,你我都不相信这种飘渺的东西。我只是想告诉你,你的‘预言’不可能实现。”
余曼凝的视线扫过徐沐柠的手腕,那里空空如也,没有任何的饰品,可是她却能够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那是属于Alpha信息素的味道。
“呵,爱人?他是一个Alpha?”
徐沐柠点点头,想要说些什么,却被余曼凝的声音打断,她笑了,自从她被徐沐柠关在这里之后,她从来没有笑的这样开心过。
她的笑声刺耳而又尖锐,像是一根细密的小针,深深扎进他的心底,“你真以为自己可以逃得掉?”
余曼凝站起身,松开掐住徐沐柠胳膊的手臂,改为掐住他的脖子,力度大到仿佛想要直接将眼前的人活生生的掐死。
“你知道么徐沐柠,如果不是因为你长得有几分像他,我会在你出生的那一天就会把你掐死!!即使是你,也不能夺走他的爱!!”
即使是这样,徐沐柠还是没有反抗,只是用一种可悲的眼神望向她。
余曼凝像是被徐沐柠的眼神刺激到一样,突然后退几步,又痴痴的笑了,“你和我是同一类人,我们骨子里都是疯子。现在你有多爱他,以后就会有多恨他!等真到了那一天,你会每天都变得提心吊胆的,无时无刻都在害怕他会离开!”
徐沐柠看着她疯疯癫癫的样子,眼神冰冷,没有一丝感情,“我不会像你一样。我会让他心甘情愿的留在我身边。”
“心甘情愿?”
余曼凝笑着后退,直到身体完全抵住窗台,她用余光望着摆在窗台上已经枯萎许久的玫瑰,尖锐的声音带着一种残忍和疲惫。
“天真。爱情就是毒药,只要沾上一点点,你就永远无法真正戒掉。他会吞噬你的理智,让你变得发疯,直到彻底不像那个自己。”
她像是看见了什么,眼神放空的望向角落,自嘲般的喃喃自语,“你现在觉得自己能够掌握一切,其实都只是错觉而已,等他发现你隐藏的秘密,他就会疏远你,而这仅仅感情破裂的只是开端。”
“你会变成我的……一定会的,逃不掉的……”她的话像是诅咒,又像是束缚,将徐沐柠牢牢的包裹在其中,无法逃脱。
徐沐柠突然笑了,可悲的望向眼前已经眼神空洞,逐渐失神的女人,“或许就像你说的一样。但我绝对不会重蹈你的覆辙,将一手的好牌打的稀碎。我会留住他,用我的方式。”
厚厚的大门阻隔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明明并不遥远,在此时却像是将两人分隔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里。
徐沐柠并不像他表面所表现的一样不在意,他摸了摸自己的心口,从余曼凝开口直到现在,那里传来一种揪心的痛。
余曼凝的话好像一根细密的小刺,扎进他不愿意承认的角落,那是他拼命想要掩饰的黑暗,但很快,却又被他对解真知的占有欲和感情吞没。
他不会成为和母亲一样的失败者,绝对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