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竹马不如天降 第6章 第六章

接下来的几天，公寓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那场未能继续的对话像一层厚厚的阴霾，笼罩在两人之间。他们尽量避免碰面，即使偶尔在厨房或客厅遇到，也是各自沉默，连之前那种带着火药味的斗嘴都消失了。

林柚把自己大部分时间关在赢得了使用权的书房里。不得不说，这里的环境确实极佳。宽敞的红木书桌，符合人体工学的椅子，以及他提到的千兆网络，都让她的工作效率提升了不少。但她常常对着一堆设计草图发呆，笔尖在数位屏上无意识地划动，勾勒出的却不是项目需要的场景，而是一些破碎的、关于过去的线条。

她知道自己那天的回避很懦弱。可每当她想鼓起勇气，那些沉重的话语就像被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天下午，她正在为一个大型游戏项目的核心场景设计发愁。这个“天空之城”的概念要求兼具东方美学的飘逸与未来科技的凌厉，她尝试了几版草图，总觉得差了点意思，结构上显得轻浮，缺乏支撑感。

她烦躁地推开数位屏，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目光无意识地扫过书房的书架。陆星辰的书架和他的人一样，整洁有序，分门别类地摆放着建筑理论、设计图集和一些外文书籍。她的视线掠过那些厚重的精装本，最终停留在一本摊开在边几上的建筑草图集上。

鬼使神差地，她走过去翻看了几页。里面是陆星辰的手绘草图，线条干净利落，结构清晰，对空间和光影的把握极其精准。其中一页描绘了一个融合了传统中式飞檐与极简几何结构的建筑概念，那种奇妙的碰撞让她眼前一亮。

“看什么？”

低沉的声音突然自身后响起，吓了林柚一跳，手里的草图集差点掉在地上。

她猛地回头，看见陆星辰不知何时站在书房门口，手里端着一杯水，眼神落在她手中的书上，看不出情绪。

“我……”林柚有些尴尬，像是做坏事被逮到，“随便看看。”她合上书，放回原处，“你的草图……很厉害。”

陆星辰走进来，将水杯放在书桌的另一端，目光扫过她屏幕上停滞不前的设计稿和旁边散落的几张不满意的草图。“遇到瓶颈了？”

他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是关心还是随口一问。

林柚不想在他面前示弱，但看着自己那堆杂乱无章的思路，又有些泄气。“没什么，一点小问题。”

陆星辰没说话，走到她身边，俯身看向她的数位屏。他靠得有些近，身上淡淡的雪松气息混合着一点墨水味传来，让林柚的身体不自觉地僵了一下。

他审视了片刻，修长的手指在数位屏上点了点她画的一个悬浮结构。“这里，受力点太理想化了。在你这套设定里，考虑过能量流动和物理支撑的平衡吗？”

林柚一愣。

他拿起旁边的一张废稿，翻到背面，又从笔筒里抽出一支铅笔，快速地在纸上勾勒起来。“东方建筑的灵魂在于榫卯结构的巧思与稳定，科幻的未来感不代表要完全抛弃基础的力学逻辑。你可以试试，把传统的悬空回廊概念，用更具科技感的流光材质和反重力原理重新诠释，但核心的承重结构，可以参考这个——”

他寥寥几笔，一个结合了飞檐翘角形态与几何力学支撑的全新结构跃然纸上，既保留了东方的神韵，又充满了未来的力量感。

“你的‘天空之城’，缺少一个视觉锚点和力学核心。”他放下笔，语气依旧是他惯有的那种冷静分析，甚至带着点专业人士的挑剔，“这里，还有这里，结构是散的，当然立不起来。”

林柚怔怔地看着那张草稿，又抬头看向陆星辰。他眉头微蹙，眼神专注地看着图纸，仿佛在解决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技术问题。可就是这个他随手画出的构想，瞬间打通了她堵塞了好几天的思路！

她之前一直纠结于形式的堆砌，却忽略了最根本的结构美学。而他，一个建筑师，用他最擅长的方式，给了她最致命的一击——精准，高效，且无比正确。

“我……”她张了张嘴，想道谢，又觉得别扭。他们还在冷战中呢。

陆星辰直起身，没再看她，也没等她的感谢，只是指了指他刚才放下的那杯水。“喝点水。长时间对着屏幕，容易脱水。”

说完，他转身便离开了书房，仿佛只是完成了一次顺路的、微不足道的技术指导。

林柚看着那杯清澈的水，又低头看着纸上那惊艳的构思，心里像是被打翻了的五味瓶。他还是那样，说话能气死人，做事挑剔到令人发指，可偏偏……总是在她最需要的时候，用他最别扭的方式，递过来一根救命稻草。

她端起那杯水，水温透过杯壁传到掌心，是恰到好处的温热。

她重新坐回数位屏前，深吸一口气，拿起压感笔。这一次，笔下的线条不再滞涩，脑海中那座漂浮于云端的城池，终于有了坚实的骨架和流动的灵魂。

一周后，林柚负责的游戏项目中期评审会现场。

当她将最终修改完成的核心场景概念图投放在大屏幕上时，整个会议室安静了一瞬，随即响起了低低的惊叹声。

融合了东方飞檐灵动与科幻流光溢彩的“天空之城”巍然矗立，悬浮的廊桥与倒置的塔楼构成了奇妙而和谐的画面，尤其是视觉中心那座借鉴了陆星辰草图思路的主建筑，既充满了未来感，又带着一种沉稳的、源自古老智慧的力学美感，完美地成为了整个场景的锚点。

项目经理毫不吝啬地给予了高度评价，认为这个设计极大地提升了项目的整体质感和世界观深度。原本对林柚能力略有质疑的组员也纷纷投来钦佩的目光。

评审会异常顺利，项目不仅通过了审核，还被列为公司下一阶段的重点推介项目。

当晚，团队组织了小型的庆功宴。地点选在了一家氛围不错的音乐餐吧。

灯光摇曳，音乐舒缓，同事们举杯庆祝，气氛热烈。林柚作为项目的功臣，自然被灌了不少酒。她酒量本就一般，几杯下肚，脸颊就染上了绯红，眼神也开始有些迷离。

她靠在卡座的软椅里，看着周围喧闹的人群，心里却莫名地想起了那个清冷的公寓，和那个用一张草图点醒了她的人。

手机在包里震动了一下，她费力地掏出来，模糊的视线看到屏幕上跳动着“陆星辰”的名字。她愣了好一会儿，才划开接听。

“喂？”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醉意。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传来陆星辰听不出情绪的声音：“还没结束？”

“嗯……快了。”她揉了揉额角，“同事们都……挺高兴的。”

“地址。”他的言简意赅透过电波传来。

林柚脑子晕乎乎的，下意识地报出了餐吧的名字。

“等着。”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

林柚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有些茫然。他问这个干嘛？

大约二十分钟后，当林柚觉得头晕得几乎要睡过去时，一个熟悉的身影穿过喧闹的人群，来到了她的卡座前。同事们好奇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气质冷峻的男人。

陆星辰没理会旁人的目光，他看了一眼瘫在椅子上、眼神迷离的林柚，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还能走吗？”他弯腰，声音不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林柚抬起头，努力聚焦看清是他，傻笑了一下：“陆星辰？你……你怎么来了？”

他没回答，只是伸出手，语气带着他惯有的、在此时却显得有些生硬的命令：“起来，回家了。”

旁边的同事见状，忙打圆场：“哎呀，林柚是喝多了点，你是她哥哥吧？麻烦你来接她了。”

陆星辰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将林柚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稍一用力，将她扶了起来。他的动作算不上多么温柔，甚至有些笨拙，但足够稳。

林柚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靠在了他身上，嘴里还含糊地嘟囔着：“……我才没喝多……我还能……画图……”

陆星辰半扶半抱地带着她往外走，对那位同事点了点头：“我先带她回去。”

走出餐吧，夜晚的凉风一吹，林柚稍微清醒了一点，但身体更软了。陆星辰将她塞进副驾驶，系好安全带，整个过程沉默而迅速。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夜色中。林柚歪着头，看着窗外流转的霓虹，忽然小声地说：“陆星辰……谢谢你啊……”

陆星辰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目视前方，没有回应。

“那个……天空之城……”她继续断断续续地说，像是在梦呓，“……多亏了你……你其实……挺厉害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被均匀的呼吸声取代，睡着了。

陆星辰侧头，看了一眼她安静的睡颜，路灯的光影在她脸上明明灭灭。他紧绷的下颌线，在黑暗中，似乎柔和了那么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