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竹马不如天降 第16章 第十六章

项目危机的成功解决，如同在两人关系的冻土上投下了一颗暖阳，冰层加速消融，底下被掩盖的生机开始顽强地探出头来。公寓里的氛围发生了质的变化，那些刻意保持的距离和小心翼翼的试探，在日常琐碎的磨合中，被一种自然而然的亲近感所取代。

早晨的厨房不再是寂静无声、各忙各的战场，而是充满了生活气息的协奏曲。林柚依旧主导早餐，但她发现自己不再需要费力揣摩陆星辰那挑剔的喜好。他会很自然地在她把鸡蛋打进平底锅时，将烤好的面包片精准地放进她手边的空盘里；她也会在他专注于操作那台复杂咖啡机时，顺手从冰箱里拿出鲜牛奶，放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偶尔因为空间狭小，转身时手臂或衣角不经意地相触，两人都只是动作微不可察地一顿，随即神色如常地继续，仿佛那瞬间肌肤相触带来的细微电流只是错觉。

然而，那晚书房里指尖触碰带来的微妙悸动，并未随时间流逝而淡去，反而像一颗投入深湖的石子，沉入水底，漾开的涟漪却持续扩散，潜移默化地改变着水流的走向。这种变化体现在更细腻的日常细节里。陆星辰依旧言语犀利，但他的毒舌里，开始裹挟着清晰可辨的关心。

某个林柚熬夜赶稿的清晨，她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出现在厨房，陆星辰皱着眉打量了她几秒，语气是一贯的刻薄：“林大画师，你是准备cos熊猫去上班？这黑眼圈快掉到地上了。” 林柚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懒得回嘴。然而第二天早上，她发现自己惯常喝的美式咖啡旁边，多了一杯浓度更高的意式特浓。他什么都没说，但她知道，那是他无声的体谅。

林柚也同样回馈着这种细腻的关怀。当她发现书房的门缝下透出的灯光持续到凌晨两三点，她会不动声色地热一杯温牛奶，轻轻放在他的书桌角落，杯底压着一张便签纸，上面画着一个叉着腰、气鼓鼓的简笔画小人，旁边用娟秀的字迹写着：「尊敬的建筑大师，人体不是永动机，请注意可持续发展，速速就寝！」

这些细小的、心照不宣的互动，像一颗颗晶莹的蜜糖，无声地渗入生活的每一个缝隙，将原本冰冷、规整、缺乏人气的公寓空间，一点点晕染上温暖、生动，甚至略带甜腻的色彩。

然而，平静温暖的湖面下，总有暗流涌动。周五晚上，林柚所在的游戏项目组为了庆祝“天空之城”方案成功通过并赢得投资方高度认可，组织了一场气氛热烈的聚餐。她提前给陆星辰发了微信，简单告知了地点和缘由。

聚餐选在一家以创意菜闻名的餐厅，包间里觥筹交错，气氛融洽。摆脱了项目压力的同事们都很放松，笑声不断。坐在林柚旁边的，是组里新来的场景建模师，一个叫赵磊的男生，刚毕业不久，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和蓬勃的热情。他对林柚在项目中展现出的才华佩服得五体投地。

“林柚姐，你上次那个主殿的动态结构设计真的太神了！”赵磊端着果汁，眼睛发亮，“我琢磨了好几天，都没完全想明白那些可变构件的联动逻辑是怎么做到既天马行空又不违背基础物理感的，这脑洞太大了！”

面对这样直白的赞美，林柚心情颇好，笑着谦虚道：“概念设计只是第一步，真正的难点在于后期的技术实现，到时候还要靠你们多费心。”

“肯定没问题！能参与这种项目，跟着林柚姐学习，机会太难得了！”赵磊挠了挠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但眼神里的崇拜几乎要溢出来，“那个……林柚姐，我以后在工作中遇到不懂的问题，能……能多向你请教吗？”

“当然可以，互相学习，共同进步嘛。”林柚没多想，只觉得年轻人好学是好事，便爽快地应承下来。

聚餐结束时已近晚上十点。夏夜的微风带着一丝凉爽，同事们三三两两地站在餐厅门口道别。赵磊犹豫了片刻，还是鼓起勇气，快走几步凑到林柚身边，声音不大，但在相对安静的环境下显得格外清晰：“林柚姐，时间不早了，你一个人回去不安全，我……我送你吧？”

林柚正想婉拒，一道熟悉的、带着明显凉意的声音自身后突兀地插了进来，斩断了她的思绪：

“不劳费心。”

林柚猛地回头，心脏莫名漏跳一拍。只见陆星辰不知何时已然站在不远处一盏路灯的光晕下。他穿着简单的黑色休闲外套和长裤，身姿挺拔，昏黄的光线在他脚下拉出长长的影子，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眼眸望过来时，先是在林柚脸上停留一瞬，随即转向赵磊，目光沉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陆星辰？”林柚是真的惊讶了，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你怎么……来了？”

陆星辰几步便走到她身边，目光淡淡扫过因为他的出现而明显变得局促不安的赵磊，没有回应对方的任何潜在情绪，而是极其自然地伸出手，动作流畅且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将林柚挎在肩上的链条小包接了过来，拎在自己手中。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仿佛演练过无数次。

“顺路。”他言简意赅地解释了出现在此地的原因，随即视线落回林柚脸上，语气听不出什么波澜，却带着一种结束话题的果断，“吃好了？走吧。”

他甚至没有给赵磊再说一句话、或是表达任何疑问的机会，便伸出手，虚虚地扶在林柚的后背，带着一种温和却坚定的力道，引导着她转身，走向停靠在路边的他那辆黑色SUV。他的动作自然而熟稔，带着一种隐晦却强烈的占有意味，虽然力道轻柔，并未逾矩，却让林柚清晰地感知到那股不容抗拒的力量。

坐进副驾驶，关上车门，瞬间隔绝了外面喧嚣的世界。车内弥漫着熟悉的、清冽的雪松香氛，是陆星辰一贯的味道，此刻却让林柚的心跳有些失序。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家餐厅？”她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忍不住追问，试图打破车内有些凝滞的气氛。

陆星辰熟练地启动车子，目光专注地看着前方路况，侧脸线条在明明灭灭的城市霓虹中显得有些冷硬。“你们王总半小时前在朋友圈发了合照和定位。”他平淡地陈述，听不出情绪。

林柚“哦”了一声，下意识地点开手机，果然看到了王总那条热闹的朋友圈。她偷偷用眼角余光瞄向驾驶座上的男人。他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专注开车，表情平静，但她就是能敏锐地感觉到，他周身笼罩着一层低气压，似乎在……不高兴？

车内陷入一阵微妙的沉默。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和空调系统细微的风声。直到车子平稳地驶入小区地下车库，停稳在专属车位上，陆星辰才松开握着方向盘的双手，却没有立刻解开安全带下车。他侧过身，目光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愈发深沉，直直地看向林柚，终于开口，声音比平时更低哑几分：

“那个实习生，”他顿了顿，似乎在谨慎地挑选用词，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看起来年纪很小。”

林柚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是在说赵磊，心里那股莫名的感觉再次浮现，这次清晰了些——有点想笑，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甜意丝丝缕缕地渗出来。她故意歪了歪头，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是啊，刚毕业没多久，挺有活力的一个小伙子，人也挺好学上进。”

陆星辰的唇角抿成一条更直的线，下颌线似乎也绷紧了些。他没接话，直接“咔哒”一声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下了车，动作比平时略显急促。

林柚看着他明显带着点情绪的高大背影，嘴角终于控制不住地向上弯起一个明显的弧度。她赶紧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小跑着跟上他的脚步，在电梯门即将关闭的前一刻挤了进去。

密闭的轿厢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头顶的光线明亮，数字在屏幕上无声地跳动上升。

“喂，”林柚忍不住，用肩膀轻轻撞了一下他紧绷的手臂，仰起脸，眼里闪烁着狡黠而明亮的光，像只偷吃到糖果的小狐狸，“陆星辰，你刚才……该不会是在吃醋吧？”

陆星辰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僵硬了一下。他紧紧盯着不断变化的楼层数字，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个来回，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一直蔓延到脖颈。他沉默着，像是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直到电梯发出“叮”的一声轻响，到达了他们所在的楼层，门缓缓打开。他才像是终于找到了解脱，几乎是立刻迈开长腿走了出去，脚步又急又快，近乎落荒而逃，只硬邦邦地甩下两个字，消散在电梯门重新合上的空气中：

“无聊。”

林柚站在原地，看着他迅速消失在入户门后的背影，终于没能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肩膀微微耸动。原来，这座平日里看起来坚不可摧的冰山，在泛起醋意的时候，竟然是这么……别扭又可爱的样子。这种发现，比项目成功通过更让她心头泛起隐秘的欢喜。